玉面狐扶起一张案几,将小包袱和狼牙棒放在上面,道:“我一早便怀疑,虎判官复仇不过是个幌子,谋害陈将军、董大人、徐祥和齐老爷的真凶不但是人,而且他就在我们几个之中!”
田白岩、徐天赐和常掌柜闻言,都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如此一来,凶器也一定还在八仙楼内!可为何我同王捕头,搜遍了整个八仙楼还是一无所获?凶器究竟哪儿去了?一旦排除了所有的可能,剩下的答案不管多么难以置信,一定就是真相。”玉面狐加重了语气,“因而,我推测凶器其实一直都没离开过案发现场!”
“可咱们也搜查过巽字号房,确实没找到啊!”王捕头不可置信。
“因为咱们漏了一处。”
“哪一处?”
“董大人尸体下面!”玉面狐的话,令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凶手故意把董大人的尸体弄得面目可怖,还压在床榻之下,就是不想让我们移动尸体,为了保护现场咱们也确实不曾移动过尸体。凶器会不会就藏在尸体下面呢?所以在王捕头审问三位之时,我重新回到了巽字号房,试着移开了床榻,果然在尸体下方的地板里发现了一个气道。”
“就凭你这小身板,能搬得动床榻,鬼才信呢!”徐天赐不屑地嘲讽。
“诸位不妨随我上楼一探究竟。”
玉面狐提起小包袱和狼牙棒,领着四人上了二楼。
刚踏入巽字号房,便看见那个笨重硕大的麝香木床榻,斜着立了起来,原本压着董大人尸体的两条床腿悬在半空中。所有人都不由地惊掉了下巴。
还是王捕头第一个注意到,床榻悬空的前腿上,绑着一条麻绳,这麻绳穿过屋顶的房梁,然后绑在了墙上挂灯的铁环里。他不禁发问:“你是通过这麻绳,将床榻抬起来的,可这麻绳是哪来的?”
玉面狐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莞尔一笑,从头说起:“有件事一直令我耿耿于怀,董大人明明和陈将军换了房,为何还会死在巽字号房里?我仔细搜查过董大人的兑字号房,没有任何血迹或打斗痕迹,说明凶手确实是把董大人引到巽字号房后,才将其杀害的。为何偏偏是这个房间?难道这儿有什么东西方便凶手行凶?
“我对比了两个房间的家具摆设,最后发现,不同之处只有这个床榻的样式。巽字号房的床榻装饰,是用一根麻绳编织成的山泉茅屋,而兑字号房的床榻装饰则是雕刻而成的。
“大家是否记得,咱们破门而入之时,这个房间里到处都是血迹,唯独这床榻装饰的麻绳上没有任何血迹。然而,我将麻绳取下后,却发现其背后的木板上居然也有血迹,只是被麻绳掩盖住了。
“由此可见,凶手杀死董大人后,拆下麻绳,如我这般将床榻抬起。她拿着杀死董大人的凶器到处涂抹,制造出老虎的爪痕和血迹,然后把凶器和赃物塞进了床下的气道里,再把尸体压在气道上面。最后她再撤下麻绳,将其还原回床榻上。”
“原来如此!”王捕头瞬间茅塞顿开,“可你口中的气道又是怎么回事?”
玉面狐蹲在床榻下方,从腰间掏出一把粗陋的石制匕首,将地板撬开,只见下方出现一条大约一尺宽的孔道。孔道一直向前延伸,看不清有多长。
“这气道其实每个房间都有,它联通着楼下厨房的灶台,应该是为了冬天给房间供暖而设计的。而巽字号房因为在厨房的正上方,所以它的气道最短,藏东西也最为方便。我说的对不对,常掌柜?”玉面狐别有深意地望向常掌柜。
常掌柜不置可否,也不敢拿眼正看她。
“这气道非常狭窄,人是爬不进去的,但处理凶器已经绰绰有余。于是我从厨房的顶棚下手,果然打开了气道的暗门。”玉面狐将小包袱和狼牙棒扔在大家面前的书桌上,“我想凶手便是从厨房顶棚取出凶器,杀死了徐祥,所以他死在了厨房里。”
王捕头拾起那狼牙棒仔细端详,道:“这上面钉着五颗铁钉,难道凶手就是用它来模仿老虎的爪痕?”
“没错!”玉面狐将小包袱打开,露出明晃晃的金银,“大家请看。”
徐天赐指着一个金带扣,尖叫:“我记得,这是陈双的腰带扣!”
“对,这是董大人佩戴的玉璧。”田白岩放下玉璧,又打开一个卷轴,“宋徽宗的《柳鸦图》,这题跋(写在书籍、碑帖、字画等前面的文字叫题,写在后面的叫跋。)里写此画是十年前齐舜庭送给董大人的。”
“听闻董大人向来清正廉洁,唯一的爱好就是收藏书画,为此不惜散尽家产。可他为何要带着如此名贵之画前来赴宴呢?”王捕头大惑不解。
玉面狐将另一个卷轴交给王捕头,道:“我在齐舜庭的房间里发现了这副宋徽宗的《芦雁图》,据说这两幅画原为一体(宋徽宗的《柳鸦芦雁图》现存与上海博物馆,此画分成两段,前段画柳鸦,后段画卢雁。具推测此画可能不止两段。),董大人很可能是为了此画才来八仙楼的。”
王捕头一边打开卷轴查看,一边问道:“那依玉行首看,凶手究竟是何人?”
玉面狐一副成竹在胸的表情道:“一切已经再清楚不过了!能对八仙楼的构造了如指掌,还能把齐舜庭的尸体藏在屋顶上的,肯定不会是咱们这些外人。如今徐祥已经丧命,最可疑的就只剩下常掌柜和宋三了。常掌柜,您不想说点什么吗?”
“玉面狐,我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为何含血喷人?”常掌柜一扫先前的孱弱,如同炸毛的狸奴一般,张牙舞爪起来,“要污蔑奴家可没那么容易,你拿出直接的证据来。凭你这空口白牙,就算上了公堂,奴家也是不怕的!”
玉面狐狡黠一笑,仿佛一切都在她的计划之中:“那我有个问题就要请教常掌柜了。听到老虎的叫声后,您是第几个赶到巽字号房门前的?”
常掌柜想都没想,脱口而出:“第二个,在徐祥之后。这又怎么了,犯法了不成?”
“你说谎!你的震字号房旁是通往一楼的楼梯,所以你与宋三、徐祥以及徐员外四人要到巽字号房,必然要经过我的门前。可当时我只听到三个男人厚重的脚步声,并未听见女子的脚步声。”玉面狐死死盯住常掌柜,一步步向她逼近,“你是如何到达巽字号房的,或许你打一开始就在那儿?也就是说,你在杀死董大人之后故意制造了密室,然后装成在门外敲门救人的样子,其实一切都是你安排的一出好戏。这恐怕就是徐祥被害的原因吧,因为他知道第一个赶到巽字号房的人是你,还帮你打了掩护!”
常掌柜快被逼到墙角了,她猛然向前狠狠推了一把玉面狐,将她推倒在地,吼道:“你长着一双狗耳朵吗,凭脚步声就能分辨男女?况且董大人明明丧命于密室之中,当时我跟大家一齐在门外,你倒是讲清楚我是如何杀了人、锁了门,还能逃到屋外的?”
王捕头将玉面狐扶起,她不卑不亢地继续道:“正如王捕头所言,这密室看起来蹊跷,做起来其实一点也不难!”
玉面狐走到门边,用自己的丝巾从房内缠绕那半截没挂锁的门闩,然后走出房间关上门,丝巾被夹在门上的缝隙里。她在门外扯动丝巾,将门闩拖进了卡槽里。之后,她将丝巾的一端松开,拽住另一端,整条丝巾就顺滑的从门缝里消失了。
田白岩和徐天赐都不禁发出惊叹之声。王捕头则上前帮玉面狐开门。
常掌柜却阴阳怪气地说:“你是不是忘了,这门闩外还上了锁呢,你可别告诉我,这锁也是用丝巾挂上去的!”
玉面狐冷笑两声,道:“锁就更简单了,这其实只是一个障眼法。原本我们撞门进来之时,门上根本没有锁,当时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尸体上,只有常掌柜你一人守在门边……”
常掌柜急忙打断她:“奴家不曾见过这等场面,因而不敢上前!”
“别装了,你就是那时趁众人不备,把八卦锁锁在了门闩之上。”玉面狐不跟她废话,直接拆穿了她。
“你血口喷人,这法子人人皆可用,你如何能断定凶手是我?”常掌柜仍然负隅顽抗。
玉面狐并不急于回答,而是从卡槽里抽出了那半截门闩,展示给大家看。“那就要请教常掌柜了,你这丝绦上的线头怎会刮在了这门闩之上?”
其他三人上前查看,这门闩上确实刮上了一缕红色丝线,而在场所有人之中,只有常掌柜腰间的丝绦是红色的。
常掌柜知道事情败露了,从袖里弹出一把软剑,发泄般地朝玉面狐刺去。“让你这死丫头坏我的好事!”
玉面狐侧身躲避,但还是被刺中了左肩。剑尖穿透肩膀的那一刻,玉面狐决定不再逃避,要正面迎击,于是抓住这个时机扯下了常掌柜的面纱。
面纱脱落的一瞬间,常掌柜的整张脸终于露出了庐山真面目,她左腮上那块丑陋的大疤也赫然在目。
田白岩也不知是不是被她的疤痕吓到了,居然惊恐万分地后退了几步,没注意到脚后的凳子,被摔了个狗吃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