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境

    五人碰面,谁也没说话。

    姬星河倒是想说,不过这里有外人在,不好开口。

    凤娘左手提灯,道:“几位跟我来,凤凰神像在后殿。”

    姬星河奇怪道:“这历来求神拜佛神像不都在前堂大殿吗?凤凰像为何在后殿。”

    凤娘:“姑娘有所不知,凤凰殿平日是不许人来拜的。”

    红衣女子:“这是为何?”

    凤娘笑道:“你们年小,不知这里头的缘故。凤凰乃神鸟,当年剑圣传道之前,凤凰遨游九天,鲜少在人间露面,只不过坊间闲谈传说有人曾于万里高空见过一只身披五彩霞光的神鸟,传来传去便有了凤凰这个名号。后来邙山之战,凤凰为救剑圣受了伤,落于此地被一女子所救,百鸟感念凤凰在此前来拜会,凤凰不耐烦一个个见,便让他们一起来,这便是后来的百鸟朝凤了。”

    姬星河:“这……简直闻所未闻。邙山之战时娲皇宫及时出现根本没打起来,凤凰怎么会为救剑圣受伤呢?”

    凤娘只道:“不过当个故事听听罢了,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几人跨过门槛,瞧见后殿。

    奚千决忽然开口:“确实不过是个故事,凤凰即便受伤,也是神鸟,一个凡人女子如何救得?”

    姬星海:“这话可错了,照她的说法,当年剑圣已传道五年,你又怎知那女子不曾修炼?”

    奚千决冷声道:“那你又如何解释,在学宫不曾听闻凤凰之事?”

    红衣女子冷不丁问:“学宫所学就一定对吗?”

    奚千决皱了皱眉,还是道:“学宫诸多课业皆是长老们悉心,怎会有错?”

    凤娘道:“几位莫吵,左右不过一个故事,惹几位不快倒是我的不是了,在此给几位配个不是。”

    说着便抬手作揖。

    奚千决伸手挡住,道:“你不过回答我们所问,何错之有。”

    姬星河转移话题:“说起来,进来半天了,也没见到别人,这凤凰殿只有你一个人吗?”

    凤娘却不回答:“几位请进。”

    几人一进后殿,便看到上头高台上巨大的凤凰神像。

    神像高五丈,硕大的翅膀笼罩着几人,几人都警惕着没抬头,谁知道看了神像眼睛会不会被拉进幻境。

    砰——

    身后殿门关闭。

    几人回头,只看到站在殿外的凤娘抬手抚了抚山口观。

    .

    千里之外。

    中州,娲皇宫深处。

    高堂上的女子支着头,漫不经心道:“瞧瞧,想法子报仇呢。你说我想让她知道的她猜到了吗?”

    大殿空空荡荡,薄纱摇曳。

    半响后,不知哪里传出嘶哑的声音:“你会不得好死!”

    “我如今已入识花境,谁能让我不得好死?”

    “剑圣要是知道你如今所谓,定会啊——”

    嘶哑的声音戛然而止。

    薄纱像是被什么莫名的力量攥住,渐渐绷直,如同一条即将断裂的琴弦。

    风停了。

    大殿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长久的沉默里,此方空气似乎都被抽走。

    女子忽然哼笑道:“那就让她来找我啊!”

    不知想起什么,她哼唱起来:“月亮堂堂,姊妹双双。月亮荡荡,姊妹……”

    .

    姬星河不停地走。

    她走在一条奇怪的路上,路两边是白色的树,脚下的路是绿色的。

    并非是草木的绿,反倒像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幻觉。

    她只是一直走。

    她觉得走下去就能……

    就能什么?

    忘记了。

    不管了,先走再说。

    只是那些树好像会说话。

    “诺,看到了吧,细皮嫩肉的。”

    “这能给多少钱?”

    “反正肯定赚,走,赚了钱请你喝酒。”

    “去哪喝?诶,这会你可不能小气啊!上回你那婆娘来扫兴……”

    姬星河听到这话,好像不怎么奇怪。

    这是第几次听到了?

    不记得了。

    算了,反正他们马上就会死了。

    果然,只是手刚刚碰到。

    树忽然滚在地上嘶吼起来,真难听,吵死了。

    姬星河心里很烦,这路怎么这么长,到底什么时候能走完。

    在她已经不耐烦不想走的时候,眼前的路变了颜色。

    绿色变成一种海水的蓝。

    这蓝色仿佛海水轻易抚平她的烦躁。

    姬星河半点没犹豫,一脚踩进去,就沉进这蓝色里。

    这蓝色包裹着她,她在蓝色里闭着眼睛,道路没有了,两边的树木也没有了。

    她想起自己要做什么了。

    找姐姐,姬星海。

    “嘶——怎么这么冷?”

    姬星河睁开眼,漫天风雪立刻劈头盖脸袭来。

    姬星河站起来,四野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她自言自语道:“不会吧,我又失忆啦?”

    “应该是假的吧,白头鹎的幻术?”

    姬星河掐诀,再掐。

    “我灵力呢?!”

    这一声震得四野飞雪也顿了一瞬。

    无奈叹了口气,姬星河抓了把雪占卜。

    “又要走,真是的。幻境就不能把我直接送到地方吗?”姬星河边走边骂骂咧咧。

    不知走了多久,一片雪白里终于出现了点不一样的颜色。

    一种近乎刺目的红。

    姬星河飞快奔过去。

    雪地里躺着一个不认识的女子,这女子一身红衣,上面绣着精致的牡丹花刺绣,这样的刺绣她也只在皇族和世家夫人身上看过。

    姬星河没急着过去,左看右看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人。

    这是自己的幻境,为什么会出现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

    姬星河没犹豫多久,雪越发大了,眼看着就要把人埋进去。她抬手摸了摸这人脖颈,还热着。

    伸手扶起她的时候,才察觉这人瘦的可怕,近乎到了一种嶙峋的地步。

    又为她摸脉查看,不禁感叹,这姑娘能活下来真是命大!

    要是没遇到她,就算一会儿不冻死也活不了多久。

    瞧着这穿着也不像是吃不起饭的样子,姬星河心中有了几个猜测,给她喂了颗回云丹,抱着她继续往前走。

    走了没多久,雪地里突兀出现一座园子,从外面往里看,还能看到里面的亭台楼阁,雕梁画栋。

    朱红大门上悬挂着一副黑底金字的匾额,只是那字总也看不清楚。

    姬星河走上前,门口也没人,她觉得这里似乎缺了些什么,打量片刻,发现门口没有石狮子之类的镇宅辟邪之物。

    这其实很奇怪。

    天河年间妖物横行,更是不是有惨死的恶鬼,獬豸院的人也总有赶不及去处理的,这样大户人家,门口却不辟邪?

    姬星河按下这疑惑上前扣门,开门的小厮油头粉面,打眼一瞧她,立刻眼前一亮,再看到她怀里抱着的人,面色又一变,瞬间绽开一个笑:“哎呀,多谢恩人,把我们小姐送回来了。”

    接着变脸似的换上一副哀伤的表情:“哎呦,小姐这是怎么了呀,小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夫人可怎么活呀!”

    他声音极大,门房里又出来几个人往这边来,姬星河瞧见几个身材格外壮硕的,不像一般人家护院。

    倒像刀尖舔血的匪徒!

    他们目光几动,最终落在姬星河腰间的玉令上,生硬地从脸上挤出笑:“小姐回来了,快,快去请夫人,请恩人进去。”

    一阵忙乱后,影壁后头来了台轿子,轿子上下来一位梳着福云鬓的妇人,妇人一来便哭:“我的儿!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等她假惺惺哭了两句,这才把目光挪到姬星河脸上,最后这目光又再次落在她腰间的玉令上。

    姬星河如今没有灵力,不好直接抓人,一时也没有说话。

    妇人过来拉她:“仙长从哪里来,多谢仙长救我儿,仙长不弃请在寒舍歇一晚吧!”

    姬星河没有拒绝,只道:“你这女儿身体还未大好,救人救到底,今夜我便给她好好看看,不知夫人以为如何?”

    妇人拉人的手一僵,又在瞬间调整好表情:“我儿能得仙长搭救,那是几辈子修得的福分,仙长愿意救她,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姬星河冷眼看她们装模作样收拾房间,坐在偏厅等待。

    尽管没有灵力,可她化神境的耳力也非一般人能及。

    她就听着偏厅那几个讨论如何把她迷晕,如何对付她。

    目光落在外面的雪里,雪比刚刚更大了,已经是出门便会迷人眼的程度。

    这些幻境里的人却无知无觉,只做自己的事。

    姬星河只能猜测这也许是她失忆的五年里发生过的事,也许是出去历练遇到的一桩恶心事,但这何以被弄进幻境。

    还是说,这里的罪行格外可恨,白头鹎竟认为自己会迷失在这里?

    就算她那时因为什么原因没有灵力,也不至于就能被这群人怎么样。

    况且,这怎么看也是跟凤凰毫无关系。

    等他们终于商量出法子,小姐的屋子也装扮停当,姬星河才再次为这位红衣女子诊脉,列了方子吩咐他们去取药材。

    姬星河煎了药,喂药的时候却碰上难题,这姑娘不知是不是因着以前被灌了药,牙冠咬紧,药顺着脖子流到被褥上。

    姬星河试了几个灌药的法子,都没能顺利喂进去,只好又拿了一粒回云丹给她。

    喊人来换了被褥,姬星河终于能坐下歇会儿。

    她闭眼小憩,只等着夜间给不怀好意的那几个一个教训。

    一闭上眼,思绪一滞,接着便沉入深不见底的黑暗。

    姬星河心中清明,暗叫糟糕。

    等到再次睁眼,就对上那妇人刻薄的脸,对着她上下打量,仿佛在看砧板上的鱼肉:“还以为多厉害呢!不过就是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拿到玉令,我呸!”

    姬星河一时没有说话,搞不清自己究竟是中了他们的损招,还是因为幻境。

    她试探引动灵力,依然毫无反应。

    身上应该也被下了药,整个人软在地上,毫无反应力气。

    腰上挂着的囊袋玉令都没了。

    这妇人对着她又是一阵挑挑拣拣:“你们这样的女修,别看平日里一副清高样子,妈妈我调教几天,保管……你这眼神得改,唉,不该也行,有的爷就喜欢这种。”

    自顾自说了一大通,最后扭着腰肢走了。

    姬星河缓慢感应自己的手指,等到感觉有血液流过手指,指甲用尽全力插进皮肤。

    首先是一股细微的麻,接着全身血液流过的地方如同被千万只蚂蚁啃食,先是血液皮肤,之后是内脏。

    无论是迷药还是蒙汗药,在这毒面前也毫无抵抗。

    姬星河面无表情,仿佛半点不觉得痛,缓缓站起身。

    门外还守着两个匪徒,姬星河目光落在他们的影子上。

    姬星河看见他们的尸体在抽搐中倒在雪地上,有点可惜,染脏了这样美的雪。

    她先去之前收拾的“小姐闺房”,里面空无一人。

    丝竹声从后面的传来,姬星河没急着过去。

    这幻境太奇怪了,若是要为难她,出来这么久,除了守门的两个居然无人发现?

    还有这园子,真正的主人绝不可能是那妇人。

    如今这丝竹声倒像是引她入瓮的陷阱。

    她又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

    这些人都是凡人,根本不可能伤到她,可是她却出不去这幻境。

    姬星河顺着丝竹声往后院走,一路上一个人也没有,她站在廊下,却迟疑了。

    刚刚雪,下的有这么大吗?

    她回头,天不知道什么时候黑了,这些雕梁画栋在黑夜的遮掩下露出狰狞的面容,仿佛择人而噬的野兽。

    姬星河盯着黑暗,目光里带着她自己也不曾察觉的近乎刻骨的恨,猛的转头往丝竹声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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