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这一座城市不知道埋葬多少人的故事,或喜或悲,爱恨交织。每一个夜晚走在街头,那匆匆而过的行人身上扛了多少压力估计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有的是别人丈夫,身上有数百万房贷要还;有的是别人儿子,家里有父母在等着他们;还有的是他人父亲,子女的教育,婴儿的奶粉,数不清的重担。
来到H市整整一个星期,这一个星期说长不长,但我的肝成功让我在鬼门关游走了三趟。好听一点,因外事忧心而导致肝气不顺。
H市民风彪悍,动不动有一种“你瞅啥,瞅你咋的”不服撸起袖子,大家切磋切磋。山坡是一山套着一山,刚翻过一座山又是一座山,隐蔽的地方双手数不过来,连绵起伏,分不清东南西北。山多人更多,地价贼贵。
高三那年成绩不稳定,有时像坐火箭嗖的一下往上飞,飞得有多快,摔得就有多惨,只见以三十六码的速度冲天,又以三百六的速度坠地;只见平地起高楼,又见高楼坍塌,无人问津。对于高三党来说成绩不稳乃一大忌讳,无时无刻不在刺激班主任心脏。最终,我不负所望,高考考砸了,来到了这里遇见了最可爱的人。
一所学校,五分钟走遍校园每个角落。五分钟时间看遍校园一草一木,一山一水,这速度,令我自己都汗颜。
每当反问自己,为什么高考时不偏不倚头疼又犯了?为什么高考过后学校会乱填,最后到了这里?家里人得知我想法,“高考考砸了就拿太阳穴疼做借口?平时不见太阳穴疼,偏偏高考头就疼?不是我不相信你,是你的头还真会挑时间。”
“你能拿出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精神,高考怎么可能考砸?”
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一分压倒一千人,你失一分,他得一分,两人之间差了密密麻麻两千个将士。
两千个战士齐刷刷在河边排成一排,挥舞着镰刀,攻击着想要过独木桥的人。使出三十六计上了独木桥还要会识水性,保不准一不小心脚崴了从桥上掉下来。
别人只看你的结果,至于你为之奋斗的过程,谁又在乎?
二
高中嬉皮笑脸,嘻哈打闹,下课教学楼你来我往,如山堆砌作业在肩上的生活,明明才过去几个月,却恍若隔世。
白天走廊上空无一人,每个班不敢送出人头,去卫生间都小心翼翼脚步轻盈,生怕得罪校长连累了班主任。晚上走廊上人山人海,借着出来透透气,不会有校长拿着98K特制望远镜使用万里独行追踪术,逮到一个写检讨书,逮到两个就是谈恋爱,“走廊上就你俩,左看右看,不是谈恋爱是啥?”可怜面前两男的咬破嘴唇都想不到,只是出来透透气就被认为谈恋爱,“我们没搞基啊,搞基也不会在走廊上搞。”说破嘴皮校长也不信。
校长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俩,“不在走廊上搞你们打算去哪?现在是谈恋爱的时候吗?你们也不分清楚真爱与现实,现实能让你们为了半个面包折腰,”男生们被说得脸红脖子粗,低头不敢望对方,良久,校长拍了拍其中一个男生肩膀,仿佛琢磨了好久才说:“好好对他,一生漫长,他成绩好又单纯,你小子要好好守护住他的单纯,别负了他。”
两人面面相觑,忍住不说。草丛不香吗?树林不隐蔽吗?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走廊多危险,我们比窦娥还冤枉。
夜晚,一个个趴在阳台上聊着刚刚路过的女孩,穿着是怎么怎么时尚,聊着不久的将来自己是在省外还是省内,是离家近还是离家有多远走多远,父母不再约束自己,朋友也无缘再见,聊着自己的分数会不会被心仪的学校毙了,聊着大学的生活是如何自由如何令人憧憬,快活啊反正有大把时光,谈天说地,无所不谈。
可现在回过头来,却尴尬地发现,最美好的生活已经回不去了,现在的生活为人处世步步为营,容不得犯一次错,把你的真心收好,别一心喂了狗。
记得当时害怕被撞,已经填了市里的二中,又骑车屁颠屁颠回学校改了报考志愿。班主任看看学校看看我,习惯性单手叉腰,竖起大拇指,送了我四个字“一路走好”。
想象中的S校是那种靠近古墓派,外人永远窥探不了里面,夜晚不知是谁在灯火通明,有人提灯悄无声息走过,幽幽回过头,“你好啊!我看你这么可爱,别走了,到我肚子里来。”毛骨悚然,背靠大山,荒郊野外,恰若兰若寺的学校。
一下车,见到的是颠簸来颠簸去的路面,我忍不住感叹:历经沧桑。学校门口不知道被谁摧残的站台,站台中间玻璃都被整没了。
刚进校门,一阵秋风吹过,树叶满天飞。放眼望去,除了杂草就是树叶。
学校最豪华的地段竟然是厕所,四面通风,欧式风格,比教学楼还豪华。记得开学报名还误把厕所当成教学楼,心中一阵窃喜,这教学楼……走近一看,捂着心脏,“此生难忘。”学校厕所与其它建筑不在同一平面,一个在一层,一个在负一层,站在校门口,不识它庐山真面目。
三
因为老师的一句勤奋有余,才上初一的我就不敢偷懒。别人下课追逐打闹,我坐在板凳上写作业,别人踢球厮混,我还在写作业。
总想着,勤能补拙,笨鸟先飞。
后来呢,用一组数据来生动形象地表明我的处境。
初一的我是班上前十名,有时候还能进前三;初二的我是班上前二十;初三的我直接掉到班上三十,放眼望排名表,连名字都找不到。
总想着勤能补拙,但当时何承想过另一句话:All work and no play makes Jack a dull boy.只学习不玩耍,聪明小孩也变傻。
不懂得劳逸结合的人又怎么能把学习学好?
四
军训,何为军训?激发学生们的爱国热情,锻炼学生身心涵养,养成良好的学风和生活作风,再次磨炼学生的意志,锻炼你的身体。为将来培养吃苦耐劳精神助一臂之力。
第一天,天是那么的晴朗,云是那么的厚,风也是那么的飘柔,我们心中暗暗窃喜,雄赳赳气昂昂,昂首挺胸跨过操场大门。
带我们的教官姓白,我们称他老白。白教官人如其姓,面庞粉嫩,果然很白,一双丹凤眼不失长官威严,眼睛上方剑眉又平添了不怒自威气势,嘴角微笑,像一颗心形,双手背在后面,见面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比你们大不了多少,我们在军队里能吃得了的苦,我希望你们也能,万不能当逃兵。”“逃兵”二字咬得极重,谁当逃兵谁可耻。
这时有人悄悄低下了头,抿着嘴唇大气不敢出一声。班长为了缓解尴尬带头鼓掌:“好,大家欢迎白教官。”一阵微风吹过,大家屁都不敢动。
“你叫什么名字?”教官原本没注意到他,忽然转头问他。
“刘明,这个班……”
班长还没说完,就被教官严肃打断,“绕操场跑一圈。”
“啊?”
“慢一秒,加一圈。”声音如洪钟,气场强大,不可抗拒。
刘班硬生生把“班长”两个字重新咽回肚子里,抬头,站直,敬礼:“是。”
咱们班僧多粥少,男生能绕着篝火晚宴围成一圈,女生手牵手抱不住一棵小树,外面的花坛四四方方,拦住了女生牵手的心。
无奈女生凑不出一个队伍,只能合并到男生队里,女士优先,男士退后,站在每一排前面。五位女生大笑,原来我们班男生是这么绅士,女生很威风,很有面子,众男生暗笑。
开始,教官带我们踢步,一来一回,从东边操场到西边城墙,再从西边到东边,完毕。检查,教官一个手势,五位女生出列。
女生你瞄我,我瞄你,咬着嘴唇,瞪大眼睛,表情很丰富:为什么是我?才一来一回,臣妾还不熟。
“预备——”教官吹响口号,左手迅速放下,“起步。”
五位女生左腿抬起,右腿放下,偏偏心里都没有数数。当老大左腿抬起,右手向前时,老二右腿抬起,左手在前,老三还沉浸在该抬哪条腿,老四老五直接慌了。于是乎,七七歪歪 ,像一条响尾蛇在沙漠里游走。
当她们手忙脚乱地回来,坚强地站在风中,白教官郑重表扬了她们:“第一次这样已经不错,多加练习,下不为例。”
女生们很感动,脸上笑起来像花一样:暖男,大大的暖男,教官是个体贴女生的绅士。
或许,我跟她们的想法不一样,我找准的点是“下不为例”,再有下次,风里雨里,操场塑胶跑道等你。
所有队伍原地休息十分钟,教官走远,突然有一个男生小声地说道:“教官长得像杀阡陌,正面神似,侧面高仿,背面九块九包邮。”
“我一直以为只有我一人这样认为,还以为是我眼神有问题,”另一人附和,“刚刚就像说,他在就憋住了。”
女生们乖乖坐在一排,老老实实侧耳倾听。
老大捂嘴:“杀姐姐。”
老二光明正大哈哈大笑:“大明星。”
老三:“要微信。”
在响铃的那一刻,女生们齐刷刷盯着高仿杀姐姐,五只大灰狼看着小白兔,拿出手机:“来,教官,加个微信。”
最后一声铃声不甘结束,在空中拖长了音,教官等到结束,微笑点头:“很好。”
抬头,我无意中瞥见天空万里无云,阳光甚好,四周空气干燥,不见风。
那五只大灰狼因为破坏秩序被罚跑操场五圈,手机也被没收了。
老大囧:“教官,你笑起来像花一样,像春天的花一样。这么美丽的花不该这么辣手摧花。”
老二哭:“罚在我身,痛在你心。”
正好一圈跑完路过教官身边,声音不大不小恰巧被他听到。
五只大灰狼膜拜,“教官,我们以后再也不敢了。”
一个二维码等于操场五圈,什么样的脂肪减不掉,什么样的粗腿瘦不下。
第二天,操场的大门在我们心里是威武高大的,我们是渺小的。这么高大的大门,渺小的我们能随随便便踏进去吗?让我们回宿舍吧!
热身跑步完毕,白教官像是听到我们心声,吹着口哨:“整队,去宿舍。”
唐冲高兴,猛地在我肩头一拍:“欧~耶。”
我哭丧着脸:“你高兴个啥?”
多么海纳百川的大门,肯定能容得下渺小的我们,我欲哭无泪,就让我们留下来。
来到宿舍楼,我们在前面颤颤巍巍地走,白教官跟在后面挨个挨个检查宿舍。
第一层第一间宿舍,东北老爷们唐冲的窝,进门的那一刻,一股臭袜子味扑面而来。一号、三号床底下塞满白色红色黑色短袜,床上的被子像平行四边形,桌上还有昨夜吃剩下的大碗泡面。
我微微颔首,一出好戏要上映了。
唐冲摇摇头:“我们东北人爱干净,袜子当天换当天洗,这臭袜子不是我的,况且我也没脚气。”
“这个宿舍脏,垃圾要倒了,地也要拖。阳台上养的水仙盆里水要换了,再不换都成尿了。”
唐冲:“教练,这不是水仙,这是大蒜。大蒜配大饼,咯吱一口,完美。”唐冲心旷神怡,闭着眼睛沉浸在他的大蒜大饼世界,左手一个蒜,右手一个饼,生活就是这么简单。
“小伙子,该醒醒了,再不醒,操场五千米等你,”趁着教官走远,我摸摸他的头,“风里雨里,操场等你。”
到了隔壁——102,地面整洁,垃圾桶里没有垃圾,桌子上没有放东西,床上也没有放被子,活脱脱一个王子宿舍。
拉开柜子。
某人大喊:“教官,不要。”
一柜子蜥蜴被暴露在众人眼下,如临大敌,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蛇成精长腿了。
事后辅导员商量,把他的一柜子蜥蜴打包乘航空送回哈尔滨老家。
等来到我的床位,教官瞪大眼睛不可思议。见过叠的乱被子,没见过,横七竖八的大包。这是蒙古包?还是五花肉成精的粽子?
如此情形下,我再不解释什么五圈起步,十圈不封顶。
“教官,其实这是个误会,我早上疼痛难忍,”我皱着眉毛扶着腰 ,咬着嘴唇颤着手,“两腿酸痛,浑身上下像是机械老化,于是我早上就起床迟了,教官,你要理解我。”
教官点点头:“军训也要人性化,既然这样.......”
唐冲从后面人群中挤过来,突然插嘴:“奇怪,昨天开饭见你跑得飞快,我在后面骑着小摩托都赶不上你……”
我努嘴:大哥,别说了。
“今天腿怎么疼了?上来,快快,我背你去医院。”唐冲弯腰。
教官挑眉,嘴唇紧闭,一句话不说看着我。
我低头,我有罪,我罪不可赦。
像是幼儿园的我,中午不睡觉和其他小朋友躲猫猫被老师逮到;像是周一上课作业没交被老师请家长;更像是养了好久一柜子蜥蜴突然被发现,莫名地被一群人盯着。
“欺骗教官,仪表不整,罚绕操场跑十圈,可有不服气?”终于,他开口了。
我站直身体,目光平视:“不敢。”
“那还愣着干吗?还不快去。”
“是,长官。”
接下来检查宿舍没我的份,听后来的人说,突击检查以98K瞄准男生们心脏,一击一个准。被子像粽子,地板被千军万马踩过,垃圾桶刚上过战场没来得及整顿。
重回操场,队伍整顿跑步。高个子男生在后,女生们在前,男生们跟上。
微风袅袅,大家双手握拳,不急不躁。教官一看,急了。
迈着小碎步数蚂蚁呢?
拿着喇叭来到女生们右边,“一、一、一、二、三、四,跑起来,再不跑起来中午不许吃饭。”
“一、一、一二三……四。”
带头五位女生,齐齐抿嘴,一鼓作气,迈着大碎步,冲啊!民以食为天,一顿不吃饿得慌,包子,饺子,醉虾蟹,我们来了。
五
第三天,早晨六点,我跟唐冲早早来到操场,主要是吃了上次亏,不敢不早起,我们俩接受朝阳的洗礼,背靠大山,乖乖坐在草地上。
路过一群隔壁班的,有说有笑望着我们:“小学生都起这么早,我们可不能输给他们。”
唐冲:“要不要我上去削他们?”
我数了数,七八个,比我们高比我们壮,我假装捋捋不存在的胡子,特大义凛然说道,“不知者不罪,冲啊,年轻人要沉住气。”
现在冲上去,谁削谁还不一定。
下一秒,咱们班女生手挽着手感情好地共同跨过大门,占了铁门半壁江山。今日的她们甚是明媚动人。像是万物生长,草长莺飞二月天,春风拂面花满天。唐冲微笑,可惜我不感冒,兔子不吃窝边草。
我们自觉排好队,等着教官检阅。
今日男生脸上如沐春风,军训这么久,女生皮肤依旧很白,外貌依旧很养眼。
七点整,所有人乖乖敬礼,对军人的尊重,感恩他们的付出。
整队,点名,一个不少,白教官很是欣慰。没有假装肚子疼偷偷在阴凉下吃西瓜的;没有在卫生间一蹲就是半天的;也没有把手机拿出来一块儿尬聊的。
“所有女生出列。”大家一脸茫然,咱们班女生是运气背,还是物以稀为贵总是被盯上?
“有谁能给我一个解释吗?”声音贯穿于耳,看来很生气,“不是说军训期间不准化妆,你们一个个浓妆艳抹,有什么企图?”
老大:“浓妆淡抹总相宜,我们是正常肤色,天生丽质难自弃,怎么可能化妆。”
老二:“欲把西湖比西子,我们就是比西子多了些腮红。”
“打五盆水来,”教官点名道姓指着唐冲,“给我越快越好。”
唐冲郁闷,造孽啊,得罪人,在女生心里形象一落千丈啊。
老大卸完妆,除了嘴唇发白,其他一切正常,眼睛还是那个眼睛,鼻子还是那个鼻子。
欲把西湖比西子的老二卸完妆,锣鼓喧天,鞭炮起伏,天空一道雷炸中男生们心脏,白色变褐色,瓜子变国字,桃花变芝麻。韩国整容算什么,化妆术才是霸道。
老三老四素颜,从御姐变为仙女,人还是那个人,气质减了三分。
教官望着老二,“你能给我个解释吗?”
老二掩面哭泣,“教官你且听奴家说,”从兜里掏出一个快板,“我本桃花源中人,从小水痘治不好,还有恶姐欺凌我,忍辱不堪重负要上吊,幸亏得到秘宝化妆术,救我水深火热受不了,从此自信爬上脸,天天对镜贴花黄,一天少不了,世人皆贪我美貌,不愿见我真面貌,无人知我夜晚在哭泣,白天又要赔笑脸,谁知我才十七岁,哪有此罪受得了?受——得——了!”
“好~”众人鼓掌,“这曲唱的,该赏。”
唐冲站起来,举着右手呐喊:“赏,一定要赏,太悲惨了。”活脱脱吃了炮仗随时随地要炸。
“你家干啥的?”教官问。
老二擦干眼泪:“祖传唱戏的。”
第四天,第五天,抬着沉重的大腿,拖着疲惫的身子一步一步,一步一步去操场,抬头一看,骄阳似火,太阳当空照。
忽然想到老二的“哪有此罪受得了”,向天借雨一整天,不求时时刻刻都下雨,只求间断一小时,让军训的小伙伴感受到润物细无声。
晚上洗完澡躺在床上,腰酸腿疼,整个人像被人揍了离散架只有一步之遥。莫名地有点想家,想家里的狮子头,睁眼倒望天空,不见天空北斗星,随手乱指,“这,这,这,都不是。”心情低落对室友说:“敢问家在何方?”
中学时候的自己,内向,孤僻,不愿与人打交道,整天一副懒洋洋,趴在桌上别人以为几天几夜没睡觉,其实昨天晚上十点就睡了。唐冲称作“间歇性精神病犯做。”
他站在高处,大有将士出塞一去兮不复回,把生死置之度外也要说出心里话,“你这是有病,得好好治,不治以后找老伴都困难。”
天知道,他这是冒了多大风险,飙了多快的车,一不小心踩到雷点,光明正大和他比划比划还好,就怕哪天我记起这件事阴他。
我难得的无所谓,瞥他一眼:“你这是诅咒我年轻时候找不到媳妇,老了也找不到老伴吗?你好毒。”
“你还有我,”他赶忙凑过来,“风里雨里,养老院等你。”
偶尔我会坐在操场台阶上,看着眼前过去的一切风景。
楼下的班草林砚手牵着手我们班一个女生,眼里是她,怀里是她,嘴唇也是她。女孩安安静静躺在班草怀里,脸上洋溢着笑容,班草嘴上也有笑容,到手的笑容,得意的笑容。昨天放学我看到他小心翼翼带着一个女生去了校园死角,女孩天真地说爱他,明明才情窦初开的年纪就说已经知道什么是爱,林砚嘴上也说爱她就像对现在躺在他怀里的女孩一样,心里是怎么想的估计只有他知道。
唐冲换女友的速度不比这班草,但用他的话讲“不会脚踏两条船,把上段孽缘斩断才会开启下段恋爱”。
都说孽缘了,你能斩断吗唐冲?负了一个人真心,她无时无刻不在祝你:“年轻病魔缠绕,妻子戴绿帽,老年坐轮椅,子孙满堂膝环绕,唯独没有亲骨肉。”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我怀疑终有一天他会被比他还渣的女生一脚踢开。他跪在地上苦苦哀求不要走,女孩轻蔑一笑:“弟弟,你是玩不起吗?”
也有不碰琐事,一心一意要上北大,眼里只有星火英语。放学后所有人都散场,只有她一人坐在座位上大哭特哭,只因数学差一分达到140,痛痛快快哭完后又收拾好心情无所谓往家走。
明明足球场上那个男孩不喜欢踢足球,强颜欢笑也要上场,无人的夜晚一个人戴上帽子独自打篮球。
我走过去,问:“为什么不找一个人陪你打?”所谓的一个人就是他兄弟。
林砚笑:“他们不喜欢打篮球,只喜欢踢足球,何必浪费他们时间。”笑容很凄凉,这个夜晚只有他自己,灯光下他的影子被拉长。
有时候遇到认识的同班同学,为了躲避他们,宁可绕远路回宿舍。
脸上是想和他们打招呼,说一句“下午好”浪费不了多长时间,但心里莫名排斥,这样不会显得很矫情吗?总想着避开为好。
有次在校园里见到班主任,养不成打招呼的习惯,从她身边路过时,头低得更低。不是不开口,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她从我身边走过,开玩笑道:“姜苑啊,地下有金子吗?”
地下有没有金子不知道,但眼里看到的太假了,与其这样不如装作低头寻找宝藏。
你看到别人开怀大笑,譬如班草林砚也只为了哄他身边女孩,一转头指不定内心怎么诽谤她。看到的哭误以为痛苦,目标北大的女孩只是表达怒其不争。真真假假,假亦真,眼见又如何?
真正经历过自卑困境的人,或许才能明白自卑内向的人心里的挣扎。
六
最近有同学私信问我中学的宿舍是怎样的,我想也没想就告诉他,没电,没水,没阳台,没空调,没独卫,但有温情。
自从看到校门口秋风扫落叶的情景,我就不对宿舍抱有任何幻想。
空调肯定是没有的,想都不用想,如果有那钱的话,学校校门口停车站的玻璃咋被人挖去卖了,直接可以卖空调啊!至于卫生间跟浴室有点玄乎。
一路上也没少听到学校住宿差之类的,反正是来学习的,住的好不好有啥……关系。
打开门的一瞬间,因为我第一个到的,整个人蒙圈,这整得跟家徒四壁有啥区别。一道门,一扇窗,四张床,两面墙,连电都没有,抱歉,连插座都没有。后来才知道,学校美其名曰,怕学生触电。
再插一句,学校还经常停水。
入学第一天,早上六点多起床,打开水龙头,没水。靠,难不成是起来迟了?
入学第二天,早上六点整起床,高高兴兴去公共卫生间,打开水龙头,又没水。我这个人不喜欢某人某事大清早跟我作对,你偏偏一大早就停水,我偏偏就要等到水。
入学第三天,早上五点起床,心想这下总会有水了吧。打开水龙头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一句话,锣鼓喧天,鞭炮起伏,红旗招展。恭喜你,还是没水。
于是每天早上,我们“嗒嗒嗒”从五楼跑下去,刷完牙洗完脸,又“嗒嗒嗒”跑上来。
高一那年冬天,中部地区的T市有史以来第一次达到零下十摄氏度。宿舍里一没空调,二没电热毯,离家近的都被家长接回家过宿。
一层楼还剩下不到十个,而我们这十个人有的在以前串门认识过,有的在外去打水的时候聊着聊着发现同是天涯沦落人,相谈甚欢。
“兄弟们,零下十摄氏度,断电断水,”沧桑哥习惯性地摸摸胡子,“这日子怎么过?”
“切!没电没水咋啦,我就不信零下十摄氏度还能冻死人。”唐冲放下茶瓶,换了双拖鞋继续说道:“实在不行几个人挤挤暖和。”
我没什么异议,零下十度的夜晚,又下雪,又没电,一张床冷得跟冰块似的。几个人拼床睡在一起,像企鹅一样取暖,在这种艰苦条件下笨方法也是管用的。
但对于资深洁癖男林砚来说,要他同床抱团取暖,还不如一刀给他个痛快。
所以我,沧桑哥,唐冲三个人把宿舍的床拼在一起,尽量把被子做得大点。林砚一个人还是睡在自己床上。
后半夜,林砚冷的双腿环在一起,身子在那不停地颤抖。“罢了罢了,谁让他是我兄弟呢。”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慢慢地把他抱过来,刚碰到他手打了个哆嗦,好冷,如果放任他不管,说不定他真能冻死。
第二天林砚早早醒来,看到左边是唐冲,唐冲的怀里是沧桑哥,两个人如胶似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林砚忍不住皱眉,刚想翻身下床,恰见一只手搁在他胸前,他抬头看了看手的主人是我,打消了刚上来的怒气,于是又往我怀里缩了缩,调整好睡姿继续冬眠,我的下巴靠在他的头顶上,刚刚发生的一切都在我的眼里。我露出狐狸笑,这小子,终于不傲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