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把暗恋拴在老鼠的尾巴上
秦飞闲来无事就只会与我抬杠,他人长得高高瘦瘦的力气也很大,有时我打他,他就抓住我的手腕,“叶诺儿!你说,你现在这么野蛮怎么嫁得出去!”
“多谢你费心!”我说:“你放心,我就是孤苦五生也不会求你!反正本班不如外班的,本校不如外校的,本省不如外省的,本国不如外国的……”。
“本星球不如外星球的!”他接我的话茬,还乐呵呵的,恨得我牙痒痒的。
“对!”我大叫一声,他吓了一大跳,瞪大眼睛盯着我说:“你吃错药了吧?那我祝你早日找到一个外星球有触角有四只眼睛两张嘴巴的怪物做男朋友,省得死党我整天替你操心……”
他还在耍贫嘴,气得我死力挣脱他的手,转身就跑,边跑边拼命忍住眼泪,心里骂了一千两百遍这死人一样不解风情的家伙。
秦飞这人天生脸皮厚,整天自称‘我是你大哥’,说什么诺儿妹妹如何如何,妹妹诺儿怎样怎样,气得我脸发绿,好友妮子说,你喜欢他就明说嘛,省得他老把你当妹妹,你自己一个人在这边急。你再不快点,他可就要被二班的苏瑾抢走了啊!
苏瑾?我拿什么和她比?她漂亮,有才华,柔情似水有没傲气。这样的女孩哪个男生不喜欢?至于她喜欢的,又有哪个男生会推辞?最起码秦飞不会,因为他说过,他的定力不足,无法抵挡漂亮女孩的目光。而我显然不是漂亮女孩,实际上,如果我不是秦飞的老乡,如果不是十七年的邻居关系,他怕是连看都不会看我一眼。
因为秦飞曾经说:“叶诺儿,甭抱着那本书看什么女子防身术了,你长得很安全,没事的。”气得我直想昏厥。
还有一次是吃中午饭时,秦飞突然作恍然大悟状:“叶诺儿!”
我抬头,满嘴米饭含糊地问他:“干什么?”
“最近脸皮见薄啊!”他盯着我的脸,一只手在我的手提袋里摸来掏去的,最后拿出一面小镜子,故作严肃地放在我面前。
我莫名其妙地看了几眼,还是那双眼睛,那张嘴啊,除了最近刚冒出来的几颗痘挺破坏外观的,也没什么啊,可是……慢着,‘脸皮见薄’与‘刚冒出的几颗痘’……我顿时恍然大悟,我一把拉住秦飞的耳朵:“我告诉你,我长得丑不关你的事,你少在这儿刺激我!”
骂完他,我扬长而去,此后有三天没理他,直到他交了一份600字的检讨书这事才算过去。
秦飞说:“叶诺儿,和你在一起,我就练了一手写检讨的硬功夫。”
“很好啊。”我斜了他一眼。“你以后可以以此谋生,代人写检讨我保证你发大财。”
秦飞一脸无奈状,但我更无奈,谁让秦飞这么优秀呢?轻而易举地就得到一大堆女孩的目光,包括二班的‘班花’苏瑾。所以当有一天他提到高中生谈恋爱的事,我就说:“高中三年我不想谈恋爱!”脸上慷慨激昂,内心颇有些悲壮。
我想:我爱的人不爱我,那我索性不爱了。
秦飞却用平静的眼神看我一眼,只顾埋头吃饭。
“请发言!”我敲敲对面那只碗。
秦飞抬起头:“给你个建议,”
“什么?”我奇怪。
“你得转学”他肯定地说,“转到老年学校,然后若干年后,来段黄昏恋。”
我再次昏厥。
到我升高二时,秦飞毕业了,他考取了北方一所大学,很快乐地走了。站在站台上,我问秦飞永远是什么?他看着我突然狡黠一笑:“永远是一种思念,栓在老鼠的尾巴上。”
一种思念?挂在老鼠的尾巴上?什么乱七八糟的?
秦飞见我茫然,拍拍我的肩:“妹妹,我走了,你多保重。”然后他上了火车,透过车窗很快乐地冲我挥手,直到那张脸模糊掉。
生活就此寂寞下来,冬天的树叶零落被碾了一地。我失去了一位师兄,一位朋友。没有人再和我抬杠,没有人再在放假时陪我一起回到千里之外的家,没有人再站在我面前,让我可以在心底对自己说:“我爱他”。
天冷的时候,我终于静下来——只是守着一杯‘雀巢’咖啡或一包奶油玉米花写小说,写我听过的,看过的或者经历过的故事。
秦飞不再写信,偶尔打电话回来,只是嘱咐我:“我假期不回去了,你替我多陪陪我妈吧,她一个人挺孤独的。”
我就吼:“秦飞,你究竟扮的哪一派孝子,惦记你妈,自己回去看,别全推给你妹妹我,让我每到假期就去你家做小保姆!”
“好好好,妹妹乖,等我回家请你吃东西,我有事,先挂了,拜……”,这边一句‘死猪’还没出口,那边先没了声音,妮子说,我的脸第九次绿了。
后来问与秦飞一起考到那所大学的另一位师兄,师兄如是说:“他恋爱了吧!整天不知道在网上做什么,反正没有一天不上网。”
哦,谈恋爱了,我只是小妹,妹妹与女朋友谁轻谁重,傻子都会选后者。
高二上学期快要结束时,我开始经常上网。闲着没事时还会给秦飞发一封邮件,告诉他诸如某某歌星要来开演唱会等鸡毛蒜皮的事。秦飞就回信说这就叫小女人情怀。
小女人情怀总比你这根大木头好吧?我在心里骂他。
知道了秦飞的信箱地址,我就很卑鄙地企图拼出密码来。我知道秦飞是1985年9月6日出生的,于是什么19850906、198596、850906之类的密码被我以各种排列组合在一起全试了一遍,却全部宣告失败。到最后我也不玩排列组合了,因为要会考了。
会考过后放假了。我最后一次去上网,晕头晕脑的敲上用户名,又敲上密码,信箱打开了,我却更晕了。
因为那不是我的邮箱,我错开了秦飞的邮箱。
可是秦飞的邮箱密码和我的相同:都是我的生日。
在发件箱里,整整齐齐地堆放着许多封未发出去的信,每封信都只有一句话,收件人全是我。
诺儿,到什么时候,你才能长大,可以不必再做我的小妹妹,可以听我说:“我爱你”?
诺儿,其实你不丑,一点都不丑,我觉得你是最漂亮的一个。
诺儿,你说你高中三年不想谈恋爱,那我怎么办?就这样等下去?是不是太残忍了?
诺儿,让你去陪我妈不好吗?她那么喜欢你,总想让你做她的儿媳妇,那种迫不及待都快要超过我了。
……
我一条一条地打开,眼泪在眼中盘旋着。
最后一封是写在两天前:诺儿,我多么想让你看到这些信,可是我没有勇气。我多么希望你能看见这些我的期望我的思念。然后告诉我,你心里的‘永远’是什么?
我的收僵握着鼠标——那只栓着尾巴的小老鼠。身边的人疑惑地望着我,奇怪这个女孩为什么要把泪水滴在崭新的键盘上。
以后的故事顺理成章,秦飞说,在那个夏天,他终于变成了一个‘有触角有四只眼睛两张嘴巴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