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窗子,照在小婴儿的脸上,在他的视角,是一群大人的脸庞,有的带着笑容,有的似乎在沉思,反正小婴儿也不理解那些面部肌肉的种种微妙变化代表的意义,也觉得倦了,呼呼大睡起来。
童言出生了,他的爸爸妈妈土生土长在东北的辽阔黑土上,今天的他们很开心,经历了复杂的医院手续流程,终于安安静静地守在孩子身边,看他初次与这个世界相遇,不知道这个孩子未来会成为怎么样的人,只希望在他们的保护下,健康快乐地成长。
“这孩子长得真像他爸爸,你看他的小脚趾歪歪的,活脱脱和他爹一个样子。”一个操着浓重东北口音的中年女人在旁边笑着说,她是小童言的姑姑,“他肯定跟他爸爸一样,将来能当大官!“
也没想到这个没有读过书的女人,一语成谶。
与此同时,王锴的父亲在医院手术室的门口静静坐着,头脑中闪动着一些杂念,对于他来说,这个孩子来之不易,他已经45岁了,老来得子对于他来说是意外之喜,也更加让他担心这份幸福会不会偷偷溜走。
这是王锴第一次与他的爸爸见面,他看见一个头上微微有几根零散白发的男人正在看着他。
“好,好…”王建国微笑着,看着这一个小生命在他面前懵懂地盯着他,等候的紧张与焦虑一瞬间消散,他的目光全都投射在小王锴的脸上,所有的焦点,此时此刻,这个孩子似乎就是他未来的希望。
外面的雨下的很大,空气中透着一丝粘腻的潮湿,此时的广州气温仍然居高不下,没有空调的区域就像是烤箱发热,热浪迎面而来。
2000年,8月25日。一个普通的一天,两个小男孩从世界的游戏中初生,没有任何预兆,未来的事情也必然会发生,没有丝毫担忧,彼此同行的路终会在未来交织聚合。
转眼18年后,童言从飞机上拖着沉重的行李下机,他不理解妈妈为什么给他带了这么多行李,虽然说这些东西都是有用的,但是沉重带来的疲惫,让他脑中只有烦躁,恨不得直接瞬移到学校门口,或者直接到宿舍的床上也行。没办法,爱是这样沉重的,母爱更是像奥运会的举重一样,想到这他就想笑出声,然后又因为自己把自己都给逗笑了,更加想笑。
他整理了一下心情,开始搜索微信小程序上的地铁码,准备进站,这是他第一次独自来到陌生的环境,陌生的城市,伴随着陌生的气温。他听见行人在讲着他听不懂的粤语,顿时觉得亲切极了,似乎他从来都是生活在这个城市,好像那些面露笑容或者忙碌行走的每一个人都是童言认识很久的老朋友,随时相见都可以勾起彼此共同熟悉知晓的话题,而且彼此都能时不时的开怀大笑。
他考进中山大学是一个10分钟的填报结果,他想离开东北,他一直如此,看见好的东西就想要,看到别人比自己强就去费力行动,没有愤懑与焦虑,只会平静理性又克制地安排下一个十分钟要做的事情,报考志愿时也是一样冷静自若。“广州的应届生平均薪资比东北高了很多很多,那就选择中山大学吧。”完成自己想要实现的目的,甚至都不会询问他父母的意见,因为他也知道,他的意见就是父母默认的意见,从小如此,一直如此。
另外一边,王锴看着王建国与同桌的老板有说有笑,他对他们聊的话题很不感兴趣,因为每一句话都有作用,那些很明显的指向,很直白的引导,尴尬的幽默言语,都让他很想快速逃离这个饭桌,“这个时候生个病就好了,或许呕吐?不行,那太丢人了,发烧好一点。”他开始胡思乱想。
似乎他的父亲王建国谈合作谈的很开心,丝毫没有停止晚宴的想法,虽然没有一个人能吃得下剩下的一口菜了。王锴不能玩手机,因为他爸爸特意嘱咐过了,事实上,这顿饭的每一个参与者他都很了解,因为他的父亲很早之前就做好了功课,王锴在旁边听了很多,他也会讨厌自己的这种能力,凡是进到耳朵里,就会进到脑子里,进到脑子里的,那就永远别想出去了。
于是他开始想着做一些思考游戏,让他转移一下注意力。比如每一个说话的老板是否有语病,逻辑上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通过他们一些咬字的细节,判断他的家乡具体在哪一个城市甚至村县。
其实这样的日子也挺好,王锴心里想。他的爸爸很有钱,他从小就知道这一点,虽然他爸爸从来没跟他说过任何相关的话题,但是他眼中的,每一个亲戚,每一个来他家的访客,每一个身边有一些联系的人,眼中羡慕的目光,实在是太容易被发觉了,他很骄傲,是那种极不成熟的骄傲,他感觉这个世界都在围绕着他转,他本来就值得这一切。
这种骄傲一直延续到高考,在他知道最后的成绩可以考上中山大学的时候,心中的骄傲又被放大了几倍,现在他除了金钱,又有了新的可以炫耀的工具…晚宴似乎要结束了,王锴从自己的想法中抽离回到饭桌上。
“那王总,最后也祝你家靓仔在以后事业有成,旗开得胜啊,哈哈。”那个喝酒喝得脸通红的老男人,喜笑颜开地面对着王锴父子说。
这个纯粹标准化的,精心设计过的,目的性极强同时极其明显的晚宴,终于在彼此推推搡搡,饭店熙熙攘攘的加持下,结束了。
童言在酒店完全睡不着,明天去登校究竟是怎样的感受呢?会遇见什么样的人呢?自己的舍友会使那种比较不好相处的类型吗?会…有长得很帅的室友吗?也不该想这些,转念一想,那些期待的和最后呈现的,多多少少也会有一点偏差,现在要做的是如何才能睡着,毕竟没有足够的睡眠时长,可能明天的登校完全发挥不出自己的全部实力,他需要别人认可他,或许是言谈举止中透露的成熟,或者开了几句玩笑让人忍俊不禁,那些能散发魅力的机会,他恨不得每一个都把握住。
“太烦了。”王锴关了灯,不想回忆刚刚整个晚餐是多么的漫长,第二天就登校了,他一边设定好了闹铃,一边裹紧了自己的被子,空调温度调整到最低,沉沉的进入梦乡。
一个热闹的夜晚,两个男孩结束了一天的忙碌,共同做着同一个梦,感觉已经见到了彼此,但是却又看不清楚,只觉得自己轻飘飘的,像是水杯中浮起的泡沫,在城市中飘来飘去,寻找着那个人,光线很暗,看不到的东西最后在醒来前也会忘掉,短暂在梦里播放的小段情节,也锁在了某个很隐蔽的位置,也或许,永远都不会再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