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青仓

    长途车在公路上行驶得飞快。

    程艳南和妈妈坐在车里靠后的位置,看着窗外不断倒退的景色。

    最常见的,是大片大片的黄绿色田地。

    就快到青仓了。

    程妈说:“又到收棒子的时候了。”

    程艳南感慨道:“这么大的地,种了这么多的棒子,得赚很多钱吧。”

    “一斤棒子收购价格不到1块钱,一亩地能产800多斤,一家有十亩地,你算算才多少钱?”

    程艳南粗略算了一下,如果只靠种地生活,年收入还不到1万元。

    她轻轻叹气:“辛苦种了一年的地,结果就卖那么点钱,怪不得农民都出去打工。”

    “要是种地能赚大钱,大家全都来种地了,谁还会在城市里呢?”

    程艳南看着黄绿色土地上时不时出现的几个坟包,想起小时候坐车看到这些时,都会感到害怕。

    如今,程艳南却没什么害怕的感觉了。

    这些小土包,记录着在世界上存在过的生命,也是家人们对离开的人的情感寄托。

    每个小土包里,都躺着别人在朝思暮想的人。

    人们慢慢长大后,开始理解生命、尊重生命、感悟生命。

    车又开了一段路程,中间拐了几个弯,车渐渐离开了柏油马路。

    终于到站了,程艳南和妈妈下了车。

    是她记忆中的水泥路。

    与城市的路很不相同,这里没有红绿灯,没有斑马线,仅有几个简陋的路灯和乱成一团的电线。

    快到中午了,水泥路上却安安静静的,没有一个人。

    走到姥姥家时,程艳南发现,院子变化很大。

    程艳南记不太清楚小时候发生的事情了,但依稀记得姥姥家的院里有一排兔子窝和鸡窝,一个养牛的棚子,一棵结果时具有浓郁麻味的花椒树,还有一直都很臭的茅房。

    姥爷去世后,没人给牛和兔子打草喂食了,院子里只剩鸡窝、茅房和树。牛棚被转型为小菜园子,姥姥种点茄子豆角和辣椒自给自足。

    姥姥出事儿后,院子里的鸡窝和菜园子也没了。

    整个院子都空荡荡的。

    只有花椒树依旧如故,甚至枝条更加浓密,默默见证这些年的一切变化。

    程艳南和妈妈进屋去看望姥姥。

    推开绿色弹簧门,走向东屋,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潮湿的、不太好闻的气息。

    只不过两年没见,程艳南已经没法儿把这个在炕上苟延残喘的老太太,和记忆中的姥姥联系在一起。

    程艳南记忆中的姥姥个子不高,也比较瘦。因为小儿麻痹症瘸了一条腿,虽然走路比较慢,但整个人是有活力的。

    现在,姥姥瘦成皮包骨,眼睛无神,就像在仓库里堆积的枯草。

    和童年记忆相比,这个院子里的人和物,详细解释了什么叫做“物是人非”。

    舅舅一家住在后院的自建房里。晚上,舅舅给程艳南、妈妈和姥姥端来了晚饭:每人一碗普通的西红柿打卤面。

    程艳南尝了一口面条,卤子没什么味道,面条口感硬又不入味,色香味都比不上家里的西红柿鸡蛋面汤,但胜在了量大。

    白天舟车劳顿,她肚子确实饿,努力把面条尽量吃光,还是剩了一些。

    “妈,我吃不了了。”程艳南和程妈说。

    程妈正在给姥姥喂饭:“舅舅家确实饭量大。倒在桶里吧,一会儿我把碗刷了还回去。要是有鸡就好了,把剩面条喂鸡吃。”

    “喂鸡?”

    “你小时候有次生病,刚吃完面条就给咳嗽吐了。等把你安顿好,我发现外面地上的那些面条全被鸡给叼没了。”

    程艳南皱了一下眉头:“它们真不嫌恶心啊。”

    “鸡又不懂,可能把面条当虫子吃了。”

    “我们这几天都要吃舅舅家的吗?他家做饭没什么味道,不如我爸做的好吃。”

    “明天你大姨二姨都来,会有好吃的。”

    程艳南搓了搓脸,在这儿没条件洗澡:“我烧点热水吧,想洗漱睡觉了。”

    “用那个热得快就行。我晚上得照顾姥姥,睡姥姥炕上,你去西屋的小床上睡吧,一会儿给你找被子盖。”

    “行。”

    程艳南躺在西屋的小床上,默默看手机。

    屋里和屋外都很安静。

    程艳南想到自己家的小区,这个点儿,外面还有老头老太太遛弯和打工人回家停车的声音。

    “老家很无聊。”程艳南在三人群里发送了这条消息。

    很快,余娇娇回复:“我在家里也很无聊。”

    董心瑶发了一张图片,mini纸杯蛋糕被裹着各种不同颜色的包装纸,蛋糕顶着一层奶油,上面撒着白色红色的糖碎。

    “我今天去参加婚礼了,吃得特别好,有大龙虾和羊排,小蛋糕很漂亮。”

    “谁结婚了?”

    “我的一个姑姑,家里很有钱,婚礼花了几十万,在大酒店办的,每个喜糖盒里都有一个费列罗,好几块德芙和其他外国进口糖。”

    “确实很豪爽啊。”程艳南感慨,她平常都不舍得买费列罗,高兴了才会奖励自己买个三联装,但是人家能把这个当喜糖分,确实家里有钱。

    “后面的假期你们怎么过呢?”程艳南问。

    董心瑶发消息:“没有出去玩的打算,就在家里睡觉吧。天天上学困死我了。”

    “毛毛也没什么安排,可能也是在家里呆着。”

    “我可能5、6号才回去,这几天就体验小农生活。”

    玩了一阵游戏后,程艳南去院子里上厕所,意外发现外面蓝黑色的天空,能看见很明亮的星星们。

    “农村的好处之一,可以脱离城市的光污染,欣赏美丽星空。”

    第二天早上,程艳南是被叫卖声吵醒的。

    应该是卖炸果子的,或者卖切糕的。

    程艳南起床,端着杯子去院子里立着的水龙头那刷牙,就看见程妈拎着一兜儿炸果子回来。

    “起了正好,吃果子和茶汤吧。”

    程艳南和妈妈就在院子里吃早饭。

    程艳南看着空荡荡的院子:“我想到小时候,我姥爷养的兔子了,有好多只。”

    “你以前总和前院家的小孩儿一起喂兔子。”

    “我完全没有印象了。”

    “是个小小子,叫冬冬。好像是你5岁还是6岁,他家老人都没了,就不回来了。”

    程艳南完全不记得这个叫冬冬的男孩。可能是因为6岁时,程艳南因为发40℃的高烧惊厥了,以前的记忆都一洗而空。

    “我就记得有个夏天,兔子都死了,去我大姨家吃兔子肉。”

    程艳南对于童年记忆不多,但深刻记住了有只失去了脑袋,只剩皮毛的兔子,被挂在农村的杆子上,算是一个心理阴影。

    “下大雨把兔子窝泡了,兔子一着凉就拉稀,就活不了了。”

    繁殖力如此强的动物,却顶不住一场大雨,生命顽强又脆弱。

    大姨二姨来了,一大家子齐了,中午饭确实很丰盛,火腿、烧鸡、炸丸子、炖肉,还有几个炒菜。

    和昨天晚上吃得相比,算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我看小艳艳瘦了不少啊,之前来的时候还胖嘟嘟的。”

    “学校的中午饭不好吃。”程艳南不知道回复二姨什么比较好,她讨厌亲戚们聊闲天提及她的种种事情。

    “小艳艳学习多好啊,听说还拿了三千奖学金呢。”大姨一边啃鸡爪子一边说。

    “留在本校读高中的都有。”都一年前的事情了,咋还提呢?奖学金也没归了程艳南自行支配,程妈就给她了200。

    后来程艳南在上学路上丢了原来的手机,就用这个钱买了个一千出头的华为畅想5。

    “那也厉害,俺们这边都没有这样的。”舅舅依旧夸奖她。

    程艳南看着旁边一言不发,专心干饭的表姐:“楠楠姐学习更好,在班里一直考第一,一墙的奖状,上了青仓最好的高中呢。”

    “她现在不行了,学习跟不上了,100名都没考上。”舅舅不以为然的,在亲戚面前贬低自己的孩子。

    程艳南看见表姐吃饭速度明显变慢,心中暗恼,早知道自己就不提了,又多惹了一个人不高兴。

    大人一起唠家常,小孩儿大口吃饭,吃饱就下桌,想干嘛干嘛。

    程艳南和表姐坐在院子里啃西瓜,还没上小学的表妹在院子里吹泡泡水。

    真羡慕表妹,还能这样无忧无虑地玩耍。

    表姐比程艳南大一岁,在农村上学又晚一年,她俩都在读高二。

    “对不起啊,楠楠姐,没想到舅舅这样说你。”

    “没事儿,我都习惯了。”表姐把西瓜子随意吐在院子的地上,“我成绩确实不行了,上次考试,一共1500人,我都没进前200。”

    程艳南默默吃了一口西瓜,她整个年级的人数都没人家学校的零头多,大城市的教学优势在此突出了。

    “你们人多,竞争压力大。我在重点班也跟不上,物理根本不会做。”

    “我也不会物理,早知道就学文了。唉,文科也背不下来。”

    “我也背不下来政治那些东西。”

    俩人通过吐槽学习这件事,互相打开了话匣子。

    程艳南给楠楠姐吐槽了张炳辉的必杀绝技之“物理笔记20遍”。

    楠楠姐给程艳南吐槽了她学校不允许女学生留长发,女生头发都丑的像男生。

    程艳南继续给楠楠姐吐槽了中午的食堂就像一帮老头老太太在菜市场抢特价鸡蛋。

    楠楠姐继续给程艳南吐槽了在学校宿舍打热水洗头还要排号。

    程艳南给楠楠姐吐槽了老师为防止男女生接触过密,全安排的男男同桌或者女女同桌。

    楠楠姐给程艳南吐槽了学校规定上课期间,学生的头只能向前看黑板,不能左看右看。

    两个人吐槽了好长时间。

    程艳南发现,她的城市高中生活相比于县城里的,真的好很多了。

    至少可以留长发,每天回家吃饭洗澡,不用每天五点半起来晨跑,上课左看右看也不用写检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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