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任。
多么陌生的词,好像从来没听到过一样。
从一开始就是,他们的天资都不如她,不管是内力、武功,身法,这江氏她江清野说第二,就没有他人说一的事!眼看着就是她当家,但没想到,却遭到了江长霖那老东西,她亲生父亲的暗算,一身本事,差一点尽数被废!
如若不是她忍辱负重,不是她装的一副武功被废的可怜样子投靠江麟,又怎能活到现在!
血与泪的教训,她早已发誓,不再信任何人。
人,不过是由利益驱使的,披着人皮的野兽罢了。
江清野想着那些耻辱的曾经,可是她的目光又无法从面前的,这个人的眼里移开。
谢遗音眼中含一点明亮,好似一簇清泉从石上流过。
她在等着她的回答。
须臾,江清野眉头微蹙起,一抬眼,目光直盯着谢遗音,居高临下,语调少有的沉下来,“你说的,是真的?”
谢遗音点头。
“你说你信任我,这是真的?”江清野再问了一遍。
“是。”谢遗音目光坚定,声如振玉。
“那,你把你自己完完整整的介绍一遍,例如你姓甚名谁,今年多大,家住何处,家里是以什么谋生的?父母又是做什么的,有没有兄弟姐妹,有的话,他们都是做什么的?还有什么我没问到的,你自己补充。”
“我要清楚的知道,你的所有。”江清野眸子眯起,目光锐利得好似一只盘旋在高空中,打量着猎物的鹰。
闻言,谢遗音将目光移到别处,一副思忖的模样。
“不要撒谎,我要听实话。”温柔的声线里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威压。
沉吟片刻,谢遗音道,“在下姓谢,名遗音,‘朱弦一拂遗音在’的遗音。年方二八,离安人,从小和母亲一起长大,靠着织衣针灸的本事勉强生活,再无其他亲信。家破人亡后,便流落至此。”
“就这些?”江清野挑眉。
“我自幼和母亲生活,修身养性,会一点拳脚功夫,也使得银针,懂一点医术,花草树木之类的多数也认得。”
“哦?”江清野心下思忖,这跟那修道习剑也没什么关联,怎么偏偏她是那宝剑认定的主人?因而转而问道,“你不曾练过剑,修过道?”
谢遗音摇了摇头,“不曾。”
这也奇怪。江清野心下腹诽,接着眼含笑意道,“如此看来,也是你和那宝剑有缘分。”
“我也不曾想到会有这份奇缘。”谢遗音说道,心里忖度,我不过是区区凡人之躯,竟然得此神器,实在蹊跷。 但言而总之,有此神器,定能将那些贼人的狗头拿下。
娘,我定要拿那些东西的命来祭奠你的亡魂!你在天有灵,一定保佑我报得这血海深仇。
“那你父亲呢?”
思绪被止住,谢遗音闻言蹙起眉,“我没有见过他的面,对他的事情一概不知。”
“记忆里,每当我提起我父亲,我娘便会默不作声,气氛就变得格外的冷,次数多了,我就不再问了。”
“原来是这样。”江清野点了点头,“你想见到你父亲吗?”
“哼。”谢遗音从鼻腔里发出一阵冷哼,“有什么可想的?不过是个没有担当的懦夫,我不恨他就不错了。”
“也是。”江清野接道。
“我只念着我娘,那些恃强凌弱的贼人还好好的活着,可是我娘却死了…”谢遗音说道,声音像是在水里浸过一样,眼中也带着隐约的一抹晶莹,她低下头,剩着脊梁骨还立挺着。
“别难过。你可知杀你娘的那些人是谁?”江清野见状,蹙着眉问。
“他们是一群人,个个手持长枪银剑,身着黑袍,裹着黑色面巾,那时,硝烟滚滚,火舌四起,有一人,生的膀大腰圆,倒是眼底有一道疤痕,手持大刀,将我娘…”
她没再往下说。
“这…”江清野还未来得及安慰,霎时如遭雷劈,膀大腰圆、眼下又有疤痕,怕不是江麟?!
话说在这江湖上,在这江、应,花三家独大之前,有一人仙魔两道同修,手持一柄黑气笼罩的魔剑,剑法诡谲,极其骇异,听说,凡人要是看见了那人拔剑时的剑刃所反射的白光,便会立刻灰飞烟灭,因此有人便称他是“白见鬼”,简称“白鬼”,看见白光就会丢了命的去见鬼。
因他走火入魔,嗜血如命,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于是三家便合力,将这人彻底挫骨扬灰。江家江长霖,应家应独生,花家花不语,联手将这白鬼杀了,那把魔剑也跟着被销毁了。
又有人说那白鬼有一相好,是个精通巫蛊之术可以蛊惑人心的苗疆女子,传闻她住在南冢方向的一处钟灵毓秀之地,倒是没人知道她的名字,连她长什么样子也不知道。
有人说这白鬼和那三家人大战三百回合,竟然不落下风,到最后是自愿求死的。
也有人说,那白鬼压根打不过人家,死到临头,那三家人问他,你还有什么遗言,那白鬼便跪下来求三个当家的,竟不是为别的,只求放过那苗疆女子。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那日,她听说江麟要亲自去南冢一趟,她便想起了这传闻,便福至心灵的嘱咐了江麟,说是自己身体不适,要寻些灵草灵药的来调理身体,为的,是想见一见那传说中的女子,当然,她也没报多大希望,毕竟不过是传闻而已。
不过几日,江麟便飞鸽传书,告诉她,他的确得了一块仙草颇多,灵气旺盛的宝地。
如此一想,那宝地怕不是离安?那江麟怕不是杀了…她越想,脸色便愈发变白。
如果真是那样,不就是相当于她让江麟动了手了吗?
不行,这件事不能让她知道!
谢遗音还沉溺于悲恸中,一时没注意到江清野的脸色,再度开口时,江清野早已面色如常。
江清野开口,语气格外镇定,“谢姑娘,你要找的仇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什么?”谢遗音闻言一惊,顿时往江清野身后看去。
她倒是没怀疑她。
江清野心中顿时升起一种微妙的感觉,嘴角上扬起一个弧度,看来她没撒谎。
“恐怕不是别人,而是我哥,也就是现江氏当家的,江麟。”
“江麟?”
“是。若真是他,以姑娘你现在的本事,要杀了他,只怕是难如登天。”
闻言,谢遗音便颇觉微妙,心里腹诽,看来这一家人关系并不和睦,反而离心离德,各自为计。
不等她问,江清野便自顾自的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和他,从来不是什么亲人。”
“我自小便是这一群兄弟姊妹里,天资最聪颖的一个,却不想,遭人眼红,为了自己当家做主,我的一身武艺差一点被我的亲生父亲废除,于是,我忍辱负重,投靠江麟,直到今天…”
“这府邸各处,都设有专门针对我的震灵符,我的法术最多只能使出三成,武功倒是还保留了六七成。”
“江姑娘…”
谢遗音霎时震惊的说不出来话,没想到,天下竟有这样的父亲兄弟…
“江姑娘,谢谢你肯告诉我这些。”
谢遗音说着,一双冷眸中带了几分暖意。
“叫我清野吧。”江清野说着,看向她。
“嗯,清野。”谢遗音说道,声音如初春时节,刚化冻的冷冽冰泉。
江清野见这人眉目如画,线条明晰的薄唇上泛着一丝白,又见这人虽身着青衫,但肩头的骨头却是隔着衣物也能显现出来,脖颈处肤色雪白,隐约透出一点青紫色的血络。
真是我见犹怜。
“你放心,如今我们也算过了命的交情,往后我帮衬着你习剑修道,你的仇,也是我的仇。”
说着,江清野一伸手,便将人拥到自己怀里。
谢遗音靠在江清野身上,嗅到她身上特有的芳香,不觉间,多了几分安心。
而谢遗音并未发现,江清野那下撇的嘴角和空洞的眼神。
彼一时,此一时,只能随机应变了。江清野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