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押解宣王返京后,本欲复命后便前去洛邑与郑玉会合。谁料公府突然说有事需要他回去一趟,没想到坐在上首的竟是宫里赵妃。
赵家与公府私交并不如何,此次前来,正逢宣王圈禁,其意图可想而知。三子封王,终究是为了那储位,如今折了一人,陈王胜算又大,朝中自然免不了跟风站队。只是没料到两家勾搭如此之快。
赵妃表明来意,希望公府能为陈王所用。公鸣不好离开,听着众人你来我往。谈及黑水,又记起公鸣似的。听闻他虽然解了用粮问题,却与郑玉更为亲厚,甚至与其同在洛邑为官执政。如今宣王归来,北地自是无人,若是公鸣能够忠心辅佐陈王,自是再添助力。
公鸣在其中担任的角色可以说是不痛不痒,但是有比没有好。此番他回去以后如果按照他们的安排,可能会与郑玉作对,这与他的想法相悖的相悖的。与他同来的还有在郑玉手下做事的朱炳荣,此事他还要与他商议之后再做决断,但大体它还是倾向郑玉,也没有背叛的想法。陈王此人,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结合他自己在民间和黑水的体会,他觉得并不适合作为君主。若是作为一个将军,可能尚且可以一试,可若是让他成为君王,恐怕……想到这儿他没有再往下想。
公府倒也不避讳他,毕竟还有用到他的地方。按照如今的局势陈王恐怕已经开始着手,整合北地、黑水、洛邑三处,而像郑玉身在其中恐怕是得不到好处。如今他需要尽快赶回去,不管能不能改变什么,但至少是准备共同应对的。现在他需要稳住,免得叫他们察觉出异样。
他设想了许多,只是却没想到这一种。朱炳荣像陈王投诚了,顺手把他也卖了出去。陈王势力碍于现在需要与公府合作,也不便对公鸣出手。只是为了避免他从中捣乱,妨碍了他们的计划,将公鸣扣在了京城。
公鸣也发现了有一股势力好像试图将他带出,现在能做出这样举动的恐怕也只有远在他乡的郑玉。只是如果他此时离开,只怕会招来更大的麻烦。倒不如在京城假意顺从,潜藏下来,为他们回京打理好一切。
这股势力不仅他发现了,监视他的人也发现了。没料到那些人做的如此狠绝,竟将那些人尽数消灭没有留下一个活口。这样的情形他也带不出去什么消息。在这股势力再次寻来时,他想要通过严词拒绝让他们赶快离开!但是却还是被那些人发现,同样灭了口。
也许是这样引起了郑玉的怀疑。这些人再也没有出现过。公鸣想着等来日京城再见时,便将一切告知郑玉,免得他误会。
在此期间他静心做官,为公府作了不少事,以此放松对他的监视。后来见他不再有什么可疑的举动,便撤了对他的监视。
只是他也没有想到再见面,是这剑拔弩张的氛围,一时间解释的话也没有说出口。他只是想看看郑玉到底如何看他。后来,战乱再起,他可以支配自己的自由,于是跟随着正欲来到了旧地。郑玉忙于战乱,而自己和林谦也兵分他路。二人倒也少了许多交集。
此战陈王变成了这样,在公府那边他也没法儿交代。于是在公府的打压之下,他只能沉寂下来。甚至无力左右那些流言蜚语的中伤,掩盖平乱之功。
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执着于想知道郑玉对他的看法。也不是很理解自己为什么总是无厘头的去问郑玉那些问题?可每每当解释的话要脱口而出时,郑玉那不冷不淡的态度,让他觉得这些解释是多余的。后来他的想法就只有看看他就好了,就当是分道扬镳之前的话别吧。
他也曾奇怪,为什么他可以在公府的打压之下连续不断的去看看郑玉。后来他无意间听到功夫书房的谈话,得到了答案,原来当时那些人将诱发正欲身上毒药的药引,放在了他的身上,企图通过他,达成他们的目的。他们确实做到了。而自己也在无形之中做了他人的刀刃,而这刀刃对准了昔日的故友。
陈王的倒台也让公府认清现实,可以依靠的也只有现在唯一健康的皇子,也是唯一一个让皇帝满意的皇子。只是这些世家并不甘心。这样的皇子,出身并非依赖世家,日后对世家下起手来也定是不会手软。所以他们想要扶持一个傀儡上位。荣宠不断的公府,现在的地位仍不能令他们满足。这样的贪心,让他感觉如坠深渊。其实他也很感谢公府一直以来对他的帮助,虽说这样的帮助掺杂了诸多利益,却也是切切实实的帮到了他,让他在这京城中迅速立足扎根。可后来,他知道这根本就衣着于虚无缥缈的东西上,又何来扎根呢?
而那“望夫石”的诨名,也是他们故意散布出去的。更有人为了刺激郑玉,当面调侃于他,以至于后来他只能狼狈的回到这不属于他的地方,这一直以来的一切都令他不适。在众人嘲讽的眼光中,他感受到与此地的隔阂,若要形容只能用格格不入来说吧。
至于那监谤司为何到他手中,他也清楚这是一场试探。后来皇帝特意选在众世家叛变之日将他叫进宫中,既然他当时能被相寒选到此处,心思定然灵巧,又怎会不懂皇帝的意思呢?后来他将刀刃对准了这些曾经帮助过他的人,这些让他心怀感激与矛盾并存的人,他也只能做此选择。而做出选择时,他也斩断了一切退路,以及准备承载了众多人的恨意。手上沾染了再也洗不去的鲜血,他没有茫然,他清醒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夜深时又呕得失去人形。周而复始,习惯后,他不在呕吐的不成样子,只是换做了夜夜噩梦。
如今的这一切他选的,就是跪着也要走下去。即使这条路看起来满目光明,可是周遭那黑沉的深渊,紧紧的环伺在这条路周围。
许多人都来求他,可是试探并未结束。而已经沾染鲜血的自己,即使半路退出又能得到什么?不过是被那些愤恨的人群撕碎。他只能往前走,用别人的命来保住自己的命。他深知自己的身世如何,那些人来求他,他也只冷冷回上一句:“世家如何,与我何干?”他不清楚那些话到底是对谁说的,或许也是对自己说的吧。
心中积攒千言万语,也尽皆沉寂下去,直至消失不见。如今的这条路他必须走下去。只是这些罪孽,让他心存芥蒂,无法再坦然与故人相交。后来他到了王府中要回了自己的契约,就断了与那为数不多的故人的联系。
断了根的无根之木又如何?如今的他可以为自己辟一方天地,让更多与他相似的人扎根于此。现在他只能矜矜业业完成自己的职责,来抚平心中的伤痛。不然他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活下去。那个叫狗蛋的人永远留在了回家看望的那天,回来的人叫做公鸣,公藏往。
一朝入朝堂,万万莫回头。回首又如何?相看两茫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