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生日

    夏夜色朦胧,蝉鸣不绝,树影婆娑。在一个小小的玻璃窗户里,一个男孩正趴在台灯旁写着些什么。传桉小心翼翼地合上日记本,蹑手蹑脚地把日记本塞进书柜一个只有他才能翻出来,最不显眼的地方。他的日记本没有写什么不能给别人看的东西,只是他喜欢有一个秘密——一个别人都不知道,只有他清楚的秘密。他享受着这样的感受。

    还有不到半个小时就是他的生日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生日令他十分兴奋,传桉睁大着眼,望着他房间的天花板,嘴角是压不住的笑意。他爸爸答应给他送一个罕见的蝴蝶标本,这可以使他的收藏品种类更加丰富;他妈妈到没说送什么,他希望是一架单筒望远镜,他馋那玩意很久了,而何希也答应要送他一架,他们家最近多了一个大大的快递箱子——和一架天文望远镜的大小差不多,他已经猜到了他的第二个礼物是什么了。传桉无意识地抚摸着自己衣领夹着的小夹子,他曾多次要求要摘下来,可是都被他爸妈拒绝了。

    妈妈本来想给我一个惊喜,传桉忽然想到,那我就不能表现出我早就知道的样子,我应该装作很惊讶的样子,然后欣喜若狂,加上一些蹦啊跳啊的动作什么的……

    窗外的汽车刮走了几缕光影,闪光灯透过传桉窗帘的缝隙照在了墙上,他的身上,传桉的十三岁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

    23:59:57

    23:59:58

    23:59:59

    24:00:00

    传桉呼吸平稳,眼睫已经垂下,任由斑斓的月光照在他恬静的睡颜上。

    少年没有亲自迎接他的十三岁。

    其实这个世界上在此时还醒着的人有很多,抬头望向月亮的人也有很多。但是就像那晚的月亮不是满月,他们等不到到他们的朝气,只是疲惫地低下头,继续工作。

    第二天,传桉一起床就开始懊恼昨晚没能熬到十二点,毕竟在十二点的时候祝自己一句生日快乐还是蛮有意思的,但是他没时间想那么多了,今天的他要好好庆祝一番!

    他一骨碌从床上爬起,胡乱地穿上外套,废了好大劲才把手从衣袖里伸出来。传桉推开房门,一眼望向餐厅桌面——热气腾腾的鸡蛋面和几个包装精美的礼物盒子,其中一个的大小刚好是一个望远镜的大小!

    “我醒了,”他嘴角带着笑意,懒洋洋地坐到了椅子上,明知故问道,“妈,你送我什么啦?”

    “你绝对猜不到!”何希笑脸盈盈地从厨房里走出来,她把手上的水用纸擦了擦,“你猜一下?”

    “我不猜,”传桉很干脆,“你说过我猜不到的。”

    “那你打开来看一下,知道哪个是我送的吧?”

    “知道知道!”传桉漫不经心地回答,他拿起那个包装最精美的盒子,迫不及待地打开。

    “……日记本?”

    传桉呆呆地望着礼盒里的东西,一股浓烈地失望之意不知从何处升起。他不敢置信地拿起来,这么大一个盒子,就只有一本日记本,下面全都是填充物?

    “啊,对呀!你喜欢吗?你这么大了,也该有一个日记本了吧?这个本子可不便宜……”何希笑着坐在他对面。

    ……日记本?!

    ……日记本……

    传桉垂下头,低落失望的情绪被他的头发遮住。而何希还在一旁絮絮叨叨,“这个本子我好不容易才找到的,这个可不常见……”

    “够了……”

    “什么?”

    “我说够了!”

    传桉猛的站起身,椅子“刺啦”一声划出刺耳的声音。他几乎是满面泪水,失望,充斥着他的全身上下,他此时想把本子狠狠地砸在地上,但他忍了忍,还是重重地把本子丢在桌子上。

    “你答应我……会有……那个!”

    “你说哪个?望远镜?”

    “……你!我讨厌你!我恨死你了!”传桉压抑着嗓门,像小兽般嘶吼着,“你……明明就……知道……”

    “桉桉,你听妈妈说……”

    “我不听!我不听!我为什么要听?……”

    他跑回房间,一摔门,懊恼,失望,生气,一咕嘟全涌了上来。他在生气,在生自己的气。

    他知道何希没有买望远镜而是买了日记本不是她的问题,可期盼至极到失望透顶的情绪起伏他实在受不了,他需要发泄这种无名怒火,日记本?为什么是日记本?

    “……桉桉,你在里面吗?……”

    何希小心翼翼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她的声音总是温柔的,这却使传桉对自己更加恼火了。

    “不在!”

    “妈妈有话和你说……”

    “别说!我要冷静!”

    “……好吧,如果你想和我说话了,你再出来吧!”

    “……我永远不想了……”传桉小声嘀咕。

    “……什么?”何希没听清。

    “我说,我永远不想出来了!永远不想和你说话了!”

    他刚说完这句话就后悔了,他爱她,可是他总是没有很好的控制情绪。

    门外沉默了片刻,随即传来了疲惫的脚步声,听得传桉心脏一抽一抽的,他绝望又后悔地把脸埋在臂弯里,无声的哭泣着。

    “怎么了?”

    传望低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他呼吸一滞,抱着自己双腿的手更紧了。

    “嗯……你儿子叛逆期吧……他在发脾气……”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

    传望强行压着怒火,敲了敲传桉紧锁的房门:“传桉,大早上的,你发什么脾气?有什么不满意的你直接说,不要生闷气让大家猜这猜那!”

    房间内的人不说话。

    他音调高了一倍:“你出来!传桉!”

    “我不!”传桉闷闷地说,“我不想出来……你们……让我冷静一下好不好……”

    门外没了声音,他绝望地将衣袖堵在眼睛前,流出来的眼泪马上就被衣袖吸走,好像这样就可以自欺欺人,骗自己要坚强。

    只是一个……望远镜而已……只是……而已……

    可是我又不是真的因为没拿到礼物而生气……我在……对自己生气……

    这场不愉快的生日闹剧一直持续到晚餐时间,传桉终于忍不住打开了门,沉默地坐到了饭桌前。何希端着菜,忧心忡忡地对传桉说:“你没事吧?”

    “没事。”他很干脆地接过她手里的菜,把它放到桌子上,“今天的生日,我过得挺开心的。”

    何希沉默了,她转身又回了厨房端菜,背对着传桉驻足了许久,也没转过身。传望木着脸从房间走出来,他也不声不响地坐在了餐桌旁,父子俩相视无言。

    何希终于转过身,将最后一盘菜放在餐桌上。“吃饭,什么事吃完饭再说。”,三人垂着头不语了许久,她终于抬起头,忍不住开口,她带头拿起筷子,作势要个传桉加菜。传桉一下子挡住了何希的筷子,“不用,我自己夹。”

    这顿晚餐在沉默中结束,传桉无精打采地回到了房间。哭了一个上午,压抑许久的眼泪一起流了出来,导致他现在的眼睛还是红红的,还有点犯困了。

    他本想趴在床上小憩一会,却一不小心睡着了,迷迷糊糊中好像听到了门铃的声音,是谁呢?都已经挺晚的了……

    门铃几乎是瞬间就被传望按掉了,他听到传望低声说:“赶紧去看看吧,别吵到桉桉了,他应该睡觉了……”

    “谁啊……这么晚了还敲门……”

    “亲爱的,我去吧!”

    砰!

    门被暴力地撞开了,传桉本来睡眠就不深,这下一下子毫无睡意了。他一激灵从床上爬起来,紧张地伏在门板上听外面的动静。

    “你们干什么?!!”

    传望气愤的大嗓门传遍了整个家,何希也很生气,她大喊着:“你们要干什么?你们不要进来!再进来我们告你们私闯民宅!”

    “不用了传先生和何女士,”一个冰凉的声音淡淡地说,“我们是来找您的儿子的。”

    传桉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随即推开了房门。大门的口站着一群穿着黑色衣服,象征着猎人守卫者的男人,他不解地问:“为什么要找我?”

    “回去睡觉,传桉,不关你的事!”传望恼火地瞪了他一眼。

    “先请留步,传先生。”为首的那名守卫者从袋子里掏出证件,展示给他们三个人看,“我们需要您的帮助。”

    “我的?”传桉指了指自己,彻底糊涂了。他,一个不会控制情绪的,刚刚才满十三岁的小男孩?要去帮助这些浑身腱子肉的守卫者?

    “请您先过来,我们需要在我那边详细谈谈。”他收起来证件,仔细地把它塞回了口袋里,对传望说“我们是守卫者,您也看到证据了。而我们现在的工作,需要您儿子的配合。”

    “不行,我说不会让我儿子淌这祸水的!”

    “陈队长,时间不多了。”一名守卫者低声对陈文说。陈文低头看了一眼腕上的表,声音又冷了冷,“——请您配合,传桉先生,还有这位传望先生,您不必阻拦我。”

    “不行!不行!要带走我儿子,你必须先过我这关!”何希崩溃地抱住传桉,声嘶力竭地哭喊着。传桉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两个看到猎人守卫者有那么大的反应。

    “何女士,上级说了,必要的时候,我可以硬性处理,比如,开枪——虽然我很不乐意。”陈文厌烦地拧着眉,拍了拍兜里鼓鼓囊囊的东西,威胁道。

    传桉感觉脊背一凉,他直觉告诉他,陈文可能真的能干出这种事。他奋力挣脱了何希的怀抱,“妈,你在干什么?我去就行了呀,人家又不是坏人……”

    “你不懂!”传望转过头,低沉地呵斥道,“传桉,你给我回去!”

    “我劝你不要,先生。”陈文利落地掏出手枪,咔哒一下给手枪上了保险,黑洞洞的枪口指着何希,声音沉了不少,“否则,为了完成任务,我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他身后的人也齐刷刷地举起手枪,指向了心跳加速的传桉。

    “你们……是让我提供什么证词吗?”他故作镇定,颤颤巍巍地举起手来,表示不做反抗,“不过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们,我没有看见什么奇怪的生物……”

    “这些我不知道,我的任务是把你请去猎人守卫者中心,请您配合,这句话我只说最后一次,否则后果自负。”

    “不准去,传桉……!!!”

    陈文身后的守卫者忽然涌进家门口,三下五除二就把传望和何希控制住了。传桉吓得惨白了脸,陈文却上前也把他控制住了。

    “带走!”

    “是!”

    几个守卫者从陈文手里接过传桉,架着他离开了家。传桉哭得声嘶力竭,却依旧无力回天,反而被一块布蒙住了口鼻。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他迷迷糊糊地听到两声枪响——在他家里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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