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林老太太派人来叫她们一块儿去前厅用膳,永乐因着这几天赶路实在劳累,午睡到这会儿还没醒,广平也没什么胃口,便留在房里陪着她一起。
见程曦独自到来,林老太太还是问了一句:“怎的只有你一人?另外两位小姐呢?”
她在心里默默鄙夷,两个丫头片子还要人去三请四接不成,真是没一点教养。
“舟车劳顿,李小姐便先休息了,她姐姐正陪着呢。”差点叫成封号了,程曦心有余悸,大部分时候她对说谎都还是有些心虚的。
“那便让厨房送一份餐食过去吧,再多拿两份糕点,晚上饿了还能垫垫肚子。”林老太太虽有些不满,可对着外人还是要做做样子的,总不能落下口舌。
程曦自然是再三感谢外祖母的体恤,她现在也隐隐摸出了和这老太太相处的门道,不管怎样,先将她捧得高高的总不会错。
“哎哟,这便是曦儿了吧,老早就听说过是个妙人儿,今日一见果然是和我家这两个泼猴不同。”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一道有些尖利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一位浑身珠光宝气满头珠翠的妇人牵着个约莫八九岁的小姑娘慢慢走近,身后还跟着一位和程曦差不多年岁的少女。
“想来这便是舅母和两位表妹了,舅母安好。”程曦微微福身,又听见一阵调笑。
何氏捏住帕子捂着嘴,“真不愧是京城来的小姐,曦儿这礼可真是标准,芙儿蓉儿还不快跟着,也学学这官家小姐的做派。”
一番话将三个小姑娘都弄得有些尴尬,好在年纪略大些的少女反应过来,照着程曦的样子给她回礼,“芙儿见过表姐。”
程曦赶紧扶起她,从如意的手里接过两个雕花妆奁,“第一次见两位表妹,不知道妹妹们喜欢什么,便准备了些京城时兴的首饰花样,还望妹妹们收下。”
林清芙看了看母亲的脸色,见她没有阻止,便开心地收下了,更小一点儿的林清蓉更是喜不自胜,扬起笑脸嘴甜得很:“谢谢表姐!”
何氏见状,又是将程曦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最后略带惋惜地说道:“可惜不知外甥女儿何时才到,我这做舅母的都没来得及准备礼……”
话没说完便被林老太太打断,她警告地瞥了何氏一眼,又向着程曦道:“你舅母是看见什么都想给你准备一份,挑花了眼选不出来。方才你舅舅送信回来说还在邻县巡查铺子,今日是赶不回来了,便托我一道将见面礼给你。”
身边的老嬷嬷走到程曦身边,掀开托盘上的锦帕,呈上一汪冰种满绿翡翠手镯。
何氏望着这镯子眼睛都直了,这毫不遮掩的眼神自然是被程曦注意到了的,她却还是笑意盈盈地接过来,“多谢外祖母,祖母和曦儿也给您准备了寿礼,到时候给您个惊喜。”
林老太太活了这么多年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又或者说,这世上有什么是钱买不到的?听了这话只是笑笑,并未多言。
何氏酸溜溜地插话:“哎哟,那能比上这只镯子的贵重吗,外甥女年纪还小,不知道压不压得住这水头……”
“你若是实在闲得无事,就去厨房看看晚膳准备得怎样了。”林老太太的耐心告罄,恶狠狠瞪着何氏,将茶盏往桌上重重一放,摔出清脆的响声。
何氏自知失言讪笑着,将小女儿往祖母身边一推,自己扯着大女儿走了。
程曦可没打算帮着打圆场,方才那一通夹枪带棒的话可是舅母亲口说的,这边说出去寻摸礼物,那边说压根没准备,口径都没提前统一一致,林家对她这外甥女的态度可见一斑。
只是这镯子又着实并非凡品,她大胆开口试探:“外祖母,这镯子确实贵重了些。”
“给你了便收着。”林老太太轻描淡写到好像只是给了几枚铜钱一般,“本就是要给你母亲的,这么多年没见她也找不到机会,正巧你来了,给你也是一样。”
给娘亲的?程曦看着这水汪汪的镯子,感叹这母女二人的关系实在是复杂,书信间满是淡漠,一出手就是如此珍品。
她见小表妹还在一旁便并未多问,只怕小孩子最容易学舌,若是叫舅母听到指不定又要多生出事端来。
林老太太倒是先发话了,“你也这么大了,马上都要嫁人了,许多事心里也该有数,帮着我劝劝你娘给你再生一个弟弟才是。”
程曦都愣住了,这番话里的问题多到她一时不知从何处反驳。为人子女哪有置喙父母私事的,更别提她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
她冷下脸,沉声严肃道:“外祖母,作为儿女听从长辈教导即可,怎么能出言干预父母之事呢?”
“我知道你是姑娘家害羞,只是这高门大户自有生存之道,你娘亲多年无子如何立足?你祖父百年之后爵位又……”
“外祖母慎言!”程曦猛地站起身来,吓得蓉儿一激灵,胆怯地缩在她祖母身边。
“我祖父是平定西北的功臣,毕生都镇守边关保护着大明朝的安危,袭爵与否程家没人在乎,我们只希望祖父和大明都能平安。”
说罢不等老太太反应,程曦自顾自行礼,“曦儿身子不适先行回房休息了,外祖母的教诲……我记住了。”
她并不打算直接与林家产生冲突,只深深看了一眼林老太太,见对方被自己气得脸色僵硬,心里倒是畅快了许多。
房内,广平正坐在床边翻阅着兵书,见她匆匆归来疑惑地问道:“怎么回来了?她们没留你吃饭?”
程曦摇头,三言两语将方才的事简单说了,广平瞪大双眼,惊叹这老太太的无耻,“这是拿你作筏子,想插手你的家事啊。”
“平时连关系都不愿维护,现在却惦记着爵位继承。”她虽是没对这外祖家抱有什么念想,可这虚情假意带着目的的试探也着实令人心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