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貂兽什么时候开始跟着你狩猎了?”
陈曦怎么也想不到回去的路上居然会遇见狼矛,而且还是狼矛加紫貂兽这样古怪的组合。
事发突然,本来她们一行人还在挑着担吭哧吭哧埋头苦走,林子里边忽然一阵窸窣。一整个春天的劳作把海腥味实打实地腌进了肌肤里,这股味道可没少给她们惹麻烦,林中野兽蠢蠢欲动,陈曦的神经如同弓弦一般,绷了了一道路,已经紧的不能再紧了。
这回可不同以往,要不是狼矛喊的及时,陈曦这一箭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扎穿狼矛。
闻言,狼矛将这次狩猎的战术和布局浓缩成几句话,叮嘱完便快步走过来道:“这不是快到狩猎季了吗?我以为紫貂兽们只是看冬天没啥活干才跟我一块练箭,哪成想春天以后还有五六只貂兽没走,我一问,才知道是貂兽首领打算等狩猎季到了让他们跟我一块去狩猎呢!”
现在空地上只剩下狼矛和一只特地留下来帮忙搬筐的紫貂兽,目送着几只紫貂兽远去,陈曦:“我听你们这狩猎计划还挺复杂的,光她们几个去,你不跟着能行吗?”
狼矛摆摆手:“没事儿。他们本来也不是头一次出来,都知道该怎么做。”
“其实原本我打算让大家干脆都回,毕竟你们身上这股味儿太重,我们隔了半片林子都能闻见,更不用说野兽的鼻子了。虽说现在距离部落不是很远,但总归是有我们护着走得更安全些。不过后面我又想了一下,还是让他们去狩猎吧,不然你回来都没多少筋儿做弓。”
闻言,陈曦一顿。
也行。走的时候穿着正好的衣服现在还穿着就有些不合时宜了,这一路走来衣服上的毛都快被汗浸的擀毡,穿上火扎火燎的,狼矛她俩护送的时候还能帮忙分担些重量,让她们几个松快松快。
陈曦又将目光转向身侧个头不高,但眼疾手快钻进陈曦卸下的扁担里,挑着两大筐盐一声不吭就要往起站的紫貂兽身上:“你……你好像是貂茸的朋友,是叫苔对吧。你之前不是跟貂茸一块侍候蜜蜂的吗?怎么今年跑来狩猎队了?貂茸呢?她还在侍候蜜蜂吗?”
听到陈曦准确叫出自己的名字,貂苔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对的!貂茸还在侍候蜜蜂呢。首领把我们好多编队都打散了,原先那那些侍候蜜蜂、抑或是采集之类的队伍要么分出一部分跟大矛狩猎,要么去种地,要么去养鸡。可能是我侍候蜜蜂侍候的不好吧,首领把我划来狩猎这边了。”
怎么这么乱……而且一个小小的紫貂部落有那么多“一部分”可分吗?
陈曦颇不赞成地皱起眉头,片刻又微微舒展:“说起来,我屋子旁边的鸡棚怎么样了?”
貂苔连连点头:“好得很!你走以后狼瓒姆姆还拜托我们去抓了好几只大鹅!那些大鹅刚抓回来的时候可凶了,老爱追着人啄,谁都不敢靠近,不过现在温顺多了,最起码是不爱啄人了。”
这个话题越聊陈曦的眉头越舒展,貂苔意识到之后立马再接再厉道:“哦对,前一阵子瓒姆姆又让我们去抓了几只公鸡,我看好些母鸡都蹲在鸡棚里抱窝呢,估计等咱们走回去小鸡崽子就孵出来啦!我算算,要是光算大的,不算小鸡的话……连鸡带鹅应该一共有三十三只吧!”
“三十四只。”
沉默了许久的鸦云手上卸盐的动作不停,脑袋则微微一动,越过一脸恍然大悟的貂苔朝狼矛看去。狼矛的表情十分笃定,鸦云又不着痕迹地瞄了一眼陈曦的脸色,自己则鸟嘴紧关。
好端端的,你插什么嘴啊!自己那点本事就一刻也憋不住吗?非要在这儿显眼,还不是说的越多错的越多。
陈曦稍稍吃了一惊,随即侧过身子指指狼矛,又拍着貂苔的肩膀笑道:“你这记性真是叫人刮目相看呐!看来我不在的日子大家都厉害了不少。小苔,你可得多跟大矛学着点!”
“都说到这了,我就再多问你们一句:兔兽那边呢?她们好像去年冬天就打算种地,这也快过去半年了,她们的地种的怎么样了?”
貂苔的眼神开始躲闪:“呃……我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反正她们可辛苦了,每天早上我刚起她们就已经在地里了,我吃过晚饭准备睡觉了她们还在地里。”
“噢……”
光说努力,却对成果闭口不谈,这是收成不尽人意的意思呗。
陈曦又问道:“土地呢?没等我收拾好出发的行李,兔兽狼瓒她们不是就早早地刨土烧荒了吗?我看烧出来那么多灰,土地应该很肥才对啊。”
貂苔又开始挠头:“你走以后田地那边还在往外搬石头跟硬土疙瘩呢……再往后我就不清楚了。不过今年一整个春天都不怎么暖,原先侍候蜂蜜的朋友跟我闲聊的时候说,就因为这个事儿今年的蜂蜜也收的比去年少。”
明白了。
这里的土地以前从未开发过,土里头埋的石子儿硬块肯定不少,全清理出来要费很大功夫。再者这里比原先的灰狼部落要更北,温度也更低,原来那些种子水土不服,估计生长速度会慢上很多。而且她们部落本来人就少,一大部分外派出去,留在部落种地的人手就狼瓒狼矛狼胡三个大人,再剩下都是小孩,估计收成不会太乐观。
这边先不谈,紫貂兽那边蜂蜜减收才是非常不合理。陈曦压根想不明白紫貂部落为什么会突发奇想把原先的队伍和分工打散。原先不是还不敢动刀吗,怎么现在一动就这么大刀阔斧?
是,现在大敌当前是该竭力发展抵御外敌,但拢共就三十六个人,这一分那一分,力量全分散了,几个篮子里头的鸡蛋全摔个稀巴烂,效果好不好不清楚,但肯定是伤筋动骨了。
没事。一个队友不给力,不还有一个队友吗?兔兽那边没粮食可以挥霍,总不可能也掉链子吧!好在盐管够,她们还能指望着拿盐跟兔兽换些粮食。
但兔兽们的表情已经给出了无声的答案。
足足大筐细腻洁白的盐摆在地上,三个部落众人蜂拥而出,将陈曦等人围成一圈,最初的骚动平息以后,却无人敢于上前。大的愁眉小的苦脸,还有更夸张的眉间直接凝着淡淡的惧怕,欢乐的氛围微不可察,空气里满是压抑的喜悦。
陈曦当即在人群中搜寻鸦羽的身影。找到了,鸦羽羽毛凌乱,身形消瘦,显然是长途跋涉后没有得到充足的休息。错开鸦羽踌躇的眼神,紧站在鸦羽身旁的狼胡朝陈曦点了点头。
哦,原来不是惧怕,而是惶恐。
陈曦情不自禁用剌脸的手摸了摸剌手的脸。
不就是多晒了几天,我现在看起来有那么凶神恶煞吗?
然后侧着头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
难道这么重的鱼腥味还不足以让大家明白解决办法是什么吗?
貂薇和兔刈早就站前一步,等着跟这位与自己部落紧密相关的首领商讨计划,见陈曦呆鹅一样愣在原地东张西望,貂薇忍不住上前一步催促道:“巫曦……”
陈曦猛地回神:“瞧我,都被海风吹糊涂了。鸦苍狼珏!你俩过来把这些盐清点入库,办完以后拿着这半年做下的账等我过目。鸦羽,你现在收拾收拾,带着新来的鸦兽们去我帐子里等着。”
“两位首领,请跟我来,我有要事相商。”
貂薇兔刈二人将将坐稳了屁股,陈曦便直接开了口:“要处理的事情堆积如山,我也就不多废话了。今年上半年的盐业回来了,两位首领各自准备买多少回去呢?”
不用看陈曦也知道这二人现在脸上一个窘迫一个为难。
貂兽那边的陈曦明白是怎么回事,但兔兽这边反而有些百思不得其解。在她看来鹰兽部落与这里维度相近,这里甚至还比鹰兽那边海拔更低,离海更近,就算这片土地是初次耕作,对于经验丰富的兔兽来说应该问题不会太大才对呀,怎么现在结果这么出人意料呢?
兔刈的背比刚见到那会更佝偻了,也不知道是因为长时间弯腰耕作,还是因为马上要厚着脸皮借人恩情。陈曦细细打量一番,兔刈身上缺毛的地方这么久了也没长出几根毛把缺口补全,可见其缺吃少喝,日子过得有多辛苦。
陈曦压根不想看到兔刈难堪的样子,为了让自己部落众人能吃饱而低头的人不论何时都不应该被羞辱,于是陈曦直接打断了兔刈的嗫嚅:“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盐还可以赊。刚开始耕种肯定费的功夫更多,等到明年就好种了,到那时你们再补上就行了。”
兔刈一怔,眼眶泛红、嘴巴蠕动,不出意外是要说一些感恩或者保证的话了。
陈曦赶紧摆摆手按住兔刈,坐回原位后才又开口道:“不过我还是有一点不太明白。不管怎么说你们也算世代种地,对土壤和种子熟的很,面对各种突发情况或多或少都有自己的解决办法,今年怎么会被种地难倒呢?”
兔刈摇了摇头:“不是地的问题,是我们人太少了。我们大人虽多,可孩子也不少。顾得着孩子就顾不着地,顾得着地就顾不着孩子了。”
“原来如此……”低头思考片刻后陈曦转向了一旁的貂薇:“貂兽这边也有这种情况吗?哦,我回来的仓促,还没去看过老首领,她老人家身子骨还硬朗吗?”
“还算精神。”
貂薇跟陈曦相处的时间更长,知道陈曦是一开始处理事情就懒得废话的人,能想起来问候一下就算不错了,因此也没觉得陈曦的话头转的突兀。
只是提及母亲的身体,貂薇的表情还是有些勉强:“这岁数一要是上来啊,身体也就只有走下坡路的份儿。你走以后她还经常念叨你呢,说你没毛护着,皮肉受不住海风,走之前该给你拿一件鱼皮衣穿着挡风来着。”
见陈曦眼神恳切中含着催促,貂薇也没有隐瞒部落的情况:“大家都一样。谁家没孩子、谁家没老人呢?对我们来说这都算不上什么情况,只能说是平常了。”
那就是有了。
兔兽有、紫貂兽有,难道狼瓒就没有吗?不,她也有,刚来到这边,狼瓒和陈曦一起捞鱼时,陈曦就发现了这一点,只是当时她自己只能想到一个替一个,两人轮流着照看小孩,让最强壮效率最高的狼瓒多捞鱼而效率低的自己照看小孩的办法。
三个部落里女人占了大多数,她们就是部落的主要劳动力和中坚力量,可现在女人全都被照顾老人和小孩的职责困住无法全身心投入生产,这就算是天大的情况了。
这个问题如果置之不理,那明年兽收成也不会好,以后的收成都不会好,事关粮食问题,陈曦绝不能坐视不理,可到底该用什么办法把这些劳动力解放出来呢?
能不能将这大部分人的义务和责任转移到小部分人的身上呢?
陈曦反复咀嚼这个问题,任由洞穴中沉默的氛围发酵。思来想去,陈曦忽低绞紧了双手。
这还用再费什么脑子呀!现成的答案不就摆在这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