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明玉茭见他们不说话，好脾气地又问一遍：“你们说那个拿了衢影刀的，是谁？”
另一边，中州某处阁楼。
阁楼内纸张书籍、案卷玉简堆积如山，除了几张案台和椅子外没有任何其他家具陈设。
忙着手头事情的几人闲闲聊天，都当简一舟只是听错传讯镜里的声音，没把他的疑惑当回事。
毕竟以前没少听错。
所以当传讯镜里真的传出一道清清冷冷的女声的时候所有人都愣住了。
沈元霜和沈广白倒吸一口凉气。
沈元霜睁大眼睛看自家弟弟：我听错了？
沈广白摇头：不，姐，你没听错。
这时又听到女声问：“你们说那个拿了衢影刀的，是谁？”
沈广白心下咯噔，完了，连衢影刀都被听去了，这人比她发出声音的时候要来得更早。
但是接到传讯阵传声必须要隋雁臣的密令，她能听见，隋雁臣把密令给她了？这人怎么不早说？
他心绪翻腾，紧急回忆自己有没有说什么不能说的。
简一舟警觉问：“你是谁？”
明玉茭找了张椅子坐下，一手托腮一手将玉碟提到眼前晃了晃。
阵法一般由主阵作为基础，辅以各种辅阵，如果说主阵是阵法之骨，那辅阵就是阵法之肉。
分辨出主阵可以知道此阵是攻击、防御、医疗还是传讯类阵法，辅阵在此之上可以无穷叠加，是以阵法千变万化，奥妙于此。
但阵法总的来说都逃不出这四种主要功效，能力强的阵法师可以将这四种主阵两两糅合搭配，但一般都无法将三种以上的功能杂糅。
明玉茭的阵法修行不说是宗师级别，也能自谦一句尚可，这个传讯阵法挺有意思，她分析不出主阵和辅阵。
隋雁臣确实有点能力，她手指点了点脸颊，但是他就这么放任阵法启动自己离开，故意的？
听见对面的质问，她说：“回答我的问题。”
对面还没有答话，她却顿觉身体失重。
身子一轻，向下坠落。
明玉茭手指抽了抽，无奈闭眼。
按理说潭底禁制的内部有自己的时间和空间的计算之法，她盘算着这人怎么也进入禁制里了，那个十里之内瞬间传送的牵制理应不会触发。
但很显然她失策了，这个瞬间传送的机制并不受禁制空间的约束。
这种传送多来几次她可能真的会忍不住先把隋雁臣宰了。
映月潭底，禁制内。
隋雁臣将明玉茭稳稳接住，脚下踩住松散的岩壁借力，闪身间向前窜出几丈远，抱着明玉茭就是一路狂奔。
他紧急扭头躲过这位祖宗就要挥向他脸上的巴掌，赶忙说道：“别别别尊上，先别揍我我马上放您下来！等我先躲一躲！”
被隋雁臣借力后的岩壁轰隆倒塌，扬起的尘土四散飞溅。
明玉茭张张嘴茫然看着眼前这一幕：不是，这是哪？
映月潭底禁制的打开只有两个条件：一是需要琉璃珠的持有者；二是只能在禁制内部将其打开。
隋雁臣作为琉璃珠的持有者一旦靠近禁制便会瞬间被吸引至禁制内部。
明玉茭也是思考着隋雁臣在禁制内部的时候她或许不会受瞬间传送的牵制，这才放任隋雁臣进入潭底。
现在这个场面是明玉茭预想不到的，她磨了磨牙，枉费她还在潭边守了两天一夜。
首先这里不是潭底禁制内部该有的景象，其次乌岐竟然已经苏醒！
“不是让你打开禁制就可以了吗？”她疑惑。
隋雁臣脚下不停，警备回头看了一眼：“打开了，然后乌岐就生气了。”
明玉茭：？
话音刚落，前方一根巨大的黑色蛇尾狠狠扫向两人！
隋雁臣带着明玉茭矮身躲过，改变方向换了一个洞口就要跑进去。
明玉茭：“啧。”
她一拍隋雁臣的肩头。
隋雁臣感觉怀里一轻，眼前白影飘过，明玉茭已经追着蛇尾消失了。
他驻足片刻，叹了口气刚要追着明玉茭跑过去。
这时脚底下却突然传来：“喂......发生什么事了？”
隋雁臣看见地上的传讯玉碟简直瞳孔地震：“你怎么在这？”
“不只是他，还有我。”沈元霜说。
“还有简一舟。”她补充。
—
这里广阔无垠，洞穴密布，岩洞与岩洞之间四通八达，显然已经不是潭底禁制。
明玉茭边追边观察周围，这是哪里？
潭底禁制内应该是一片森林景象，而不是现在这样荒凉贫瘠的灰色岩洞。
眼前又是一截蛇身闪过，明玉茭再次跟丢。
乌岐速度怎么变得这么快，转眼就不见了。
她微微蹙眉，眼底愁绪一闪而过。
乌岐身上的封印怎么会未经她的开启就已经解开？更不用说乌岐身上还有经过她布下的经过改进的沉睡咒和清心咒。
这两个咒术的叠加就算是上古神兽也能再沉睡万年，但是现在乌岐不仅苏醒，还陷入了一种狂化的状态。
为什么？
明玉茭满腹疑虑，心头火起，在她封印乌岐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
她突然停下脚步。
不对，除了自己，还有人可以打开封印。
那些“祭司”。
当初为了消除小乌身上的魔气，以及为了将它更好的保护起来不受那些混蛋祭司侵扰，明玉茭自信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是祭司们打开的封印？
侧面突地出现一道黑影，明玉茭收起思绪，遁光就要迫得乌岐停下。
黑影消失。
她来到一处空旷的岩洞内部。
岩洞中央，一根石柱通天而立，巨大的蛇类妖兽盘着石柱，圈圈层层，看不见尽头。
妖兽活动间鳞片细密摩擦，发出阵阵嘶响，由于它身躯过于庞大，这些细密的摩擦声也显得尤为震耳，几乎要震得人神魂破碎。
是乌岐。
明玉茭仰头看着这只庞然大物，看见它渐渐将脑袋从半空中探下。
猩红的眼睛里是无尽的冷漠，它像是不认识她。
危险逼近，明玉茭心里却突然涌上无限的伤感，她说：“小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当年你还只是一条没有我手长的小蛇。
现在乌岐只是脑袋就已经有百个她那么大了。
看着乌岐，明玉茭神情茫然一瞬：“不对，不对，我好像见过这样的妖兽。”
身躯庞大、狂化、嗜血......
封死的记忆碎片像是轻轻碎裂，明玉茭猛然汲取到这部分记忆，是的，她在“望海”里见过。
乌岐没有任何回应，只是继续向下探头，缓缓长大兽嘴。
不仅如此，她从乌岐身上还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气息。
明玉茭耳膜出现短暂的轰鸣，心脏开始剧烈跳动。
她抑制不住本相的显现，颈间裂腮在刺激下欻然抖动，不断翕张。
她有猜想过，果然。
果然和她想的一样。
她低头轻声喃喃：“他们就是一伙的。我记得...我记得......”
乌岐骤然发难，蛇尾如箭般向明玉茭刺去，嘴巴也张得巨大，同时向明玉茭的方向猛地咬合！
明玉茭抬头，手中灵力积聚，凝成雾影弓，三箭齐发狠狠刺入乌岐猩红的眼中！
但乌岐像是毫无所觉，面对雾影的神魂攻击甚至连停顿也没有，追着明玉茭又要咬下！
明玉茭面色微变，怎么会，神魂攻击落不到实处。
这样的话如何能唤醒乌岐？
她瞬移离开，闪身间踏上乌岐巨大的脑袋，脚下骤然发力。
明玉茭：“没关系，我会把你变回去的。”
她对上乌岐血色的兽眼，像是透过它的眼睛看向那些恶毒的人。
明玉茭目光森然：“也会让那些人，碎、尸、万、段！”
乌岐怔愣间感觉脑袋一阵剧痛，蛇头狠狠下坠，砸到地面发出轰然一声巨响！
“轰——”
—
隋雁臣正赶向这边，被突然的地动震了个趔趄。
沈家姐弟：“嚯！”
隋雁臣没理他们，继续往出声处前进。
绕过一堵石墙，隋雁臣判断了一下与出声处的距离，当即向下跳入一处岩洞。
岩洞逼仄，他被凸起的石头打了好几下。
“......”
隋雁臣往下坠落，不算漫长的黑暗过后眼前骤然变得明亮，他稳稳站到一块巨大的岩石上方。
真空旷。
他看见正和乌岐打得昏天黑地的明玉茭。
石块四溅，尘雾漫天。
隋雁臣识趣没有打扰她，以他的境界帮不上什么忙。
他跳下岩石赶紧躲到后方。
但没一会他就发现不太对劲，隋雁臣微微皱眉，明玉茭的攻击几乎都是靠肉/身完成。
没想到这时明玉茭朝他的方向看过来：“过来！”
应声而来的是一条蓝色的灵力绳索，灵索眨眼牢牢在他腰间捆缚，隋雁臣眼皮一跳。
眼前一花就被带到明玉茭跟前。
明玉茭提着他腰间的灵索一边躲闪一边对隋雁臣说：“用琉璃珠制服它！快！”
隋雁臣被勒得想吐血，他艰难又快速说道：“等等尊上我听不懂琉璃珠不是在您那里吗？”
明玉茭动作骤停，把隋雁臣拎到眼前。
两人大眼瞪小眼。
乌岐又是一记甩尾，明玉茭闪身躲过。
“你什么意思？”她问。
隋雁臣真的快要吐了，灵索将他勒得太紧：“意思就是属下真的听不懂您在说什么，我一直以为琉璃珠在您那里，还有请您放松一下灵索我快要吐了。”
明玉茭稍稍放松灵索，眉眼阴沉：“你在这种时候和本座开玩笑？”
隋雁臣：“尊上！属下不敢！我真的不知道琉璃珠在我这，我感应不到半分琉璃珠的气息！”
乌岐还在穷追不舍，明玉茭散开灵索抓住他的手臂将他带到跟前，手掌覆上他的胸口。
隋雁臣愣了愣。
明玉茭：“不行。”
隋雁臣：“什么？”
乌岐近在眼前，已经张开了血盆大口。
明玉茭看了他一眼。
隋雁臣：不妙。
明玉茭手中蓄起灵力，隋雁臣骤然从覆上他胸口的手掌处感到一阵巨大的推力，眨眼之间他竟然已经到了乌岐嘴边！
“......”
服了。
他紧急从储物腰带里拿出一把符箓，掌心焰迅速燃起，另一手飞速掐诀。
“轰隆——”
符箓炸开，地动山摇！
隋雁臣借着移位诀之力迅速躲开。
明玉茭眨眨眼，这漫天都是琉璃珠气息，还说不知道，琉璃珠就是在你那。
乍然被隋雁臣的思路带偏，明玉茭也有一瞬被吓到。
怎么可能不在。
即使无法确定是否是靠琉璃珠才打开的潭底禁制，光是两人之间瞬间传送的牵引就是被琉璃珠影响。
不过也好，再次确定了琉璃珠就在隋雁臣身上。
由于某种缘故她伤不了乌岐，只能靠肉/身能力进行攻击。
她已经找到将乌岐唤醒的方法。
明玉茭看了眼那边被炸得晕头转向不断滴血的乌岐，心中划过一丝不忍。
无声叹气，她瞬移到隋雁臣附近抓起他的领口。
隋雁臣惊得直往后躲：“尊上，可别再来一次了！”
明玉茭握住他的衣领不让他后退：“这次不坑你。”
这个空间的岩石非常脆弱松散，之前明玉茭和乌岐交手已经将洞穴打得半塌，如今符箓爆炸的威力更是让这个空间摇摇欲坠。
下一刻。
空间崩塌，明玉茭和隋雁臣脚下踩空。
—
蒙敏正在为门派建筑的修补焦头烂额，如今身份暴露，连易容的最大秘密已经告诉了尊上，门内剩下的人都是信得过的同僚，他也没有必要整天顶着张老脸四处乱窜了。
这会他正和几个堂主长老商量水云间建筑的战后修复事宜，突地整个地面抖了抖。
又听得几声巨大的轰鸣，轰隆轰隆乒乒乓乓的。
蒙敏：又怎么了！
他和几位长老面面相觑，运起灵力就往震动处赶去。
到达震动处，没想到竟是映月潭，此时映月潭已经成了一个巨坑，附近更是尘土飞扬，几乎看不见周遭景色。
映月潭周围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蒙敏正想询问最先到来的一批弟子发生了什么事。
映月潭中央突然窜出来两个人影。
看身形似乎是水云间门主和其座下左护法。
蒙敏赶忙带着其余人迎上去，张张嘴正想说话。
“唳——嘶——”
一头巨大的近乎遮天蔽日的黑蛇跟着从映月潭方向冒了出来。
“哇！”他听到一个弟子哗然。
要不是场合不对，他也挺想震惊一下。
但此时他只能说：“赶紧跑！都愣着干什么！”
明玉茭见蒙敏等人已经招呼着众人远离，稍稍松了一口气。
然后看了隋雁臣一眼。
隋雁臣瞬间警觉。
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