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笑的是，”神林轻笑，“当初K的那封信里写的什么厌恶他的弟弟，连一个字都没有被相信，让他去只是因为他的确能让你放松警惕，可是没想到，当事人却深信不疑。”
轩垂眸。
他感到意外吗？好像并没有，他像是早就知道这件事一样，毫不惊讶。
那么，我恨他吗？
就像一片纸轻飘飘落地，这个问题的答案也是那样显而易见又平静地浮现。
他明明最了解他的哥哥，知道他会怎么想，会怎么做。
他明明心里什么都知道。
可他偏偏去钻那个牛角尖。
像我这样的人，他想，有什么资格接受哥哥的垂爱呢？
我接受了他捏造给我的他的虚假的样子，并对此深信不疑，我顺从地走在他亲自给我建造的迷宫，最后迷失，惊觉不对。
那么，我凭什么让哥哥为了我牺牲这么多，我凭什么就这样享用着他给的安宁？我明明知道这个就是真相，我明明永远没有权力恨他，我不配。
可我还妄图一直维持恨他的假象。
哈。
张明轩沉默一会儿，开口，“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神林听出了他声音里的颤抖，“为什么，可能因为我看他不爽吧，那个真的能瞒到底的人，我其实难以企及啊——所以我要告诉你真相。你恨他吗？”
张明轩眼睫微颤。
“以前或许我没有真的恨他，但是以后，我恨他，”张明轩声音沙哑，“只要是他要求的，在所不辞。"
神林哑然，“可你知道他为什么希望你恨他。”
张明轩沉默。
“既然这样，那好吧。”他耸耸肩。“你们两兄弟的事。”
到了地方，神林带着轩往里走。张明轩打量着这里冰冷复杂的精密仪器，沉默冷淡的氛围——哥哥以前，就在这样的环境下工作吗？
不，他跟这里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张明轩像过去那样清晰无比地回想起他的样子，那个时候无比想要逃避与遗忘的梦魇，现在却是在真正地彻底地了解他。
不久，张明轩被引到了一个房间坐下。
“他人呢？”张明轩冰冷地盯着神林。
“等着，我去把他给你带过来。”神林转身欲走，却发现自己走不了了——不是抬不起脚的那种，而是感觉自己明明抬脚走了，却依然留在原地。
“我要等多久？”张明轩直勾勾地盯着他。
“五分钟。”
“好。”
这一次神林顺利地走了出去——用密集的空间移动把人留在原地，让人完全无法走到别的地方去是吗？神林想，真不愧是K的弟弟，和他一样是个可怕的孩子呢。
五分钟过去了，张明轩毫不犹豫地起身，房间上锁的门没能阻碍到他分毫。他从来懒得解折锁内部，甚至懒得解析锁——直接拆门只用3秒，经济又实惠。
他就这样走了出去，连手都没动一下。
一路上，所有人都看到了他，但像神林之前一样，他们只能待在原地，眼眸睁地看着轩一步一步走向高层。
张明轩一直保持着一开始的姿态，就这样一直走到了最高层，来到院长办公室门前，径直走了进去。
神林转头看到张明轩，吓了一跳，手上的黑木匣子都差点捧不住。老怪物淡然地望着张明轩，脸上波澜不惊。
“我哥呢？”张明轩抑制了一路的怒火，眼底凶光隐隐。
“你哥？”那老怪物勾起一个笑，看上去疯狂极了，“就在这儿。”
神林从善如流地把手上的黑木匣子递给张明轩。
“这是什么意思。”张明轩声音冷冷的，他没有接，眼睛猩红得仿佛能淌出血来，深深的暴虐掩藏其中。
他不想面对心中那个可怕的猜想，只是固执地盯着老怪物浑浊的眼睛。
“K死了，”老怪物轻笑，玩味地欣赏着张明轩变化的表情。
张明轩的大脑一片空白，发愣了好几秒。
他死了？不，不可能，他怎么可能死，他不是能听到我这边的动静吗？他不是好好地在做研究吗？
“骗人！”张明轩摇头，“我不信！”
“不……昨天晚上我刚回去就看到了他的尸体，今天早上就火化了，”神林慢条斯理地回答，“死因是，异化失败。”
昨晚？！异化失败？！
“不，我不信……”他喃喃。
神林眼神复杂地看着他。
“真可惜啊，明明你们兄弟俩差一点就能相见了。”老怪物笑着，诡异而恶心。
“我不信……我不信……”
神林举着骨灰盒，缓缓卸力，黑色木厘微动，然后倏然滑落，直直地向地面坠去——
“嘭！”
张明轩抱住了黑匣子，整个人吃痛地摔在地上，但他咬着牙，一声不吭。
“你看，你相信。”神林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怎么不用异能转移呢？是不想沾污他吗？哦，我忘了，但凡牵扯的你哥的事，你就会忘掉一切。”
老怪物笑着鼓起掌来，“好！好！精彩！”
神林回到了老怪物身边，一幅依偎顺从的样子。
“真不知道凌奈会怎么评价你现在的样子。”轩抬眸盯着神林。
神林冷下眼。
“别生气，”老怪物柔声哄着，却格外令人恶心反胃，“不过是一个失去哥哥的小孩子罢了。”
“……”
失去哥哥？
我失去哥哥了？
轩好像第一次接收这个信息，他从没想过这句话会放在他身上。
眼前嚣张的人影如水波般晃动，晃得他头昏脑涨，原本心头清晰的那个人的形象一下子变得模糊，如同平静的湖面被暴雨打碎。
我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