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最近频繁被噩梦惊醒,七年前的雨夜,自己即将临盆之际,年迈的父亲战死沙场的消息传回宫中。林老将军战死,清墟国边陲不守,帝王不满林家已久,再加上金坞国来势汹汹,颇有破城之势。父亲战死,自己尚且不能为他守灵。景行出生那日,帝王甚至未看自己刚出世的幼儿一眼,便以幼儿为质子的条件与金坞国停战投降。
幼儿啼哭,林婉终究不忍,便请求帝王允许自己一同前往,林婉不停地磕头,帝王终究拗不过她,松口同意了。那也是父亲出殡的日子,前往金坞国的马车与出殡的队伍擦肩而过,耳边幼儿的啼哭与身后母族的哭喊交织,在往后每夜纠缠着自己。“婉儿,我只希望你与行儿平安……”男人充满柔情的声音传入耳畔,含情脉脉地轻抚她的发丝,可一转眼,便是他冷漠无情的背影。
今日林婉再一次被惊醒,一行泪从眼角流下,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水,这才发现自己今日醒的格外早。看着身旁酣睡的小人,肉嘟嘟的脸蛋格外可爱,一张樱桃小嘴吧哒吧哒地砸吧着,许是梦到美食了。林婉小心翼翼掖好被子,想着昨日景行总吵吵着要吃蜜粉糕,便决定悄悄去把材料拿回来。
今日路上没有遇到金坞国把守的侍卫,林婉奇怪地猜测今日难道是有贵客来访,所以冷宫这边的侍卫才会被调过去。来到御膳房,林婉向当差的宫女说出自己需要的材料。自己虽然是清墟国送过来的人质,但金坞国也并没有多么重视他们母子,除开住处是冷宫之外,也并没有克扣他们的衣食。
宫女很快就将自己需要的材料交给了她,林婉道过谢之后就想赶回去,宫女犹豫了片刻还是叫住了林婉,却什么都没有说。林婉看着宫女欲言又止的样子,也许是感受到了宫女眼中的同情,也许是察觉到今日种种的异样,也许是母子连心的感应。林婉慌乱地转头就跑,还不小心撞倒了来往的宫女。
路上依旧没有看到半个侍卫的身影,林婉心中的不安逐渐萦绕心头,不停地祈祷着无事发生,也许只是自己多想了呢?也许自己误会了那个宫女的意思呢?也许……可看着他们所住方向有一股烟雾弥漫而起,林婉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向前倒去,绝望感涌上心头,她不要命地朝着冒烟的方向跑去,期间就算摔倒了,也马上爬起来继续狂奔。
熊熊烈火将整个宫殿笼罩起来,浓烟弥漫冲向天空,这时才有一个宫女发现这边起火了,一边叫着走水了,一边跑开。“行儿……行儿……”林婉心里暗叫不好,直到她看到平日居住的宫殿埋没在火焰之中,只有三两个宫女和太监在扑火。
“刘公公,请问你有看到行儿吗?”见到往日对他们颇为关照的刘公公此时正在接水灭火,林婉连忙问道。
“小景行?我没有看到他……难道……”刘公公愣了一瞬,不忍继续说下去,他发现这里着火时,火势已经淹没了内室。原本他还抱着没有人在里面的心态,可见林婉这样着急,景行在里面只怕是凶多吉少……
林婉怎么会听不懂刘公公的言外之意,这里平时就鲜少有人关注到,可她不明白,为何会突然起火。她很自信,自己平时和景行谨小慎微,火势看着是从她们平日居住的卧室蔓延到外面。难道,是金坞国…终究是没有办法容忍敌国的质子吗?
“我要去找我的行儿……我才走开不到半个时辰……怎么会变成这样……我要去找我的行儿……”林婉不敢继续想下去,不顾刘公公的劝阻,毅然闯进满是火焰的宫殿中。“行儿!行儿你在哪里?”
林婉首先想到行儿可能在最先起火的卧室之中,可卧室的火势太大,如果他真的在里面……林婉摇了摇头,驱散了刚刚升起的念头,浓烟呛得她忍不住落泪。她只能用袖子遮住口鼻,不停地呼唤着景行。
“阿娘!”听到稚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林婉心中悬着的巨石终于落地。林婉回头,只见她的行儿浑身是灰,但好歹没有被火焰伤及。
“阿娘走后没有多久,行儿起来去尿尿,就看到两个侍卫大叔偷偷溜进来,然后就……”景行知道自己和母亲对于金坞国而且不过是可有可无的筹码,身处敌国的他有着远超同龄孩子的智慧,景行一直以为,只要自己和母亲对金坞国言听计从,就能平安无事。可这把火,着着实实烧掉了他与母亲活下去的希望。
景行一边说着,一边向阿娘走起,却没有注意到头上因火焰吞噬摇摇欲坠的房梁。景行一心只是想着,只要自己能和阿娘在一起就好,对于即将到来的危险浑然不觉。林婉却清晰地看到景行头上的房梁好似下一秒就要掉落,情急之下来不及让景行停下脚步,身体却下意识地扑向自己的孩子,一把将景行推开。
就在景行被推开之际,原本摇摇欲坠的房梁终于维持不住砸向来不及躲闪的林婉身上。林婉吃痛,血液迅速在她下半身蔓延开来。景行见到阿娘被压在房梁之下,急的赶紧冲向她,眼泪大颗大颗地打落下来。
“行儿……”林婉知道自己大限将至,语气却还是那么温柔,她艰难地从自己身下摸出一个玉佩递给流泪不止的景行。“行儿……这个玉佩,你一定要收好……”景行看着阿娘递给自己的玉佩,看着不像是很名贵的玉器,上面雕刻着一只白鹤驾云腾飞,栩栩如生,做工精细。
“行儿,你一定要记住阿娘接下来说的话。”林婉吃力地说,她深深地看了景行一眼,泪水缓缓留下,“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你都一定要健康、平安、快乐地活着。她一定会保护你的……”景行早已哭成泪人,对于林婉所说的话也是一知半解,林婉握住景行拿着玉佩的手,好似在默念祈祷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