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梅时节,江南的气候总是不那么尽人意。
一连几天,淅淅沥沥的雨水浇透了塘栖镇。空气中水雾弥漫,不管瞧人还是认物,总是笼着一层细纱。
房间里没开灯,视线有些昏暗。不规则地毯上放着一张草绿色榻榻米,某女生正窝在上面,视线懒洋洋的扫过床头挂着的《喜羊羊与灰太狼》卡通动画的背景布。
楚缨有点百无聊赖,她望向窗外的雨景——豆大的雨点从天幕中筛下来,随即撇了撇嘴,划拉着手机拨出一个电话:“今天要出门吗?”
“不去。”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语气淡淡的,让人听不出悲喜。
“真的不去吗?”她心里数着:一,二……
“……楼下等我。”话语中透着无奈和妥协,江濯尘认命地拿上钥匙,关门前又捎上了玄关旁的油纸伞。
听到想要的答复,楚缨迅速挂了电话,哼着不成调的两句歌词,顺了果篮里的两个苹果,心情大好地下了楼。
江濯尘握着伞刚到楼下,看到的就是这幅画面——楚缨一手一个苹果,歪着脖子,头肩之间夹着手机,神色飞扬地对着电话那端的人叽叽喳喳:“对对我看了,我也觉得真的好美……”
话音未落,江濯尘从背后轻拍了一下她的肩,手一转,左手的苹果便到了他手中,接着两三下就被解决掉了。随后走向“宝马”旁边,开锁,驾车,一气呵成。
听见车轮转动声,楚缨转身看了一眼便跑向了江濯尘,语气欢快的结束了通话,“先不跟你说了,我们要先去拿衣服了,拜拜。”
等她啃完苹果,到了车旁,楚缨还未落座便听见一声灵魂拷问:“你的伞呢?”似乎是早有预料,江濯尘问完就将伞在她眼前晃了晃,饶有兴趣的看着眼前的笨蛋。
空气中大写的“尬”字让时间都静止了两秒。
楚缨愣了愣,头顶飘过两只乌鸦,脑海中自动响起“嘎嘎”的声音。
她突然“啊”了一声,配合着干笑两下,“哎呀,我忘了。不然,我回去拿?”不确定的语气仿佛在试探着眼前人的态度,当然自动忽略她转过身撇着的嘴。
随后便被赏了一个脑门嘣,说是嘣,其实也就点了一下的力道。拿她没办法,只能一笑置之,“算了,雨不大,我们早去早回。”江濯尘说完就准备走了。
楚缨翻身上了自行车后座,身体前倾,脸紧紧贴上了男生稍微瘦削的背,肌肉薄薄一层,属于少年人的体温隔着衬衫和外套传到了楚缨脸上。
——她的脸被捂热了,也被捂红了。
脸上传来的热度仿佛比体温更烫,从皮肤到血液,一路烫到了心尖,也不知让谁晃了神。
楚缨心里纳闷,总觉得今天的他和平时好像不太一样,但却总是说不清那种感受,就像人第一次喝汽水,鼓着泡泡,又惊喜又胆怯。
她觉得,汽水好像流到了胸腔,不然为什么心里也在鼓泡泡呢!
在她纠结第一次喝汽水的感受时,江濯尘嘴角上扬,低头看了一眼腰间,“抓紧我。”
前方传来的声音很快拉回了楚缨的思绪,她右手撑伞举过男生的头顶,左手自然的圈住了他的腰,口中发出指令:“小桌子,冲呀!”
雨噼里啪啦的在油纸伞上炸开,空气中弥漫的水雾裹挟着雨后特有的花草的清香,令人心旷神怡。落下的雨水舔舐着压过青石板路的车轮难舍难分,低洼处的积水映着湛蓝的天空,折射出的倒影仿佛让世界都颠倒了。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二人到达了目的地。
“到了。”江濯尘出声提醒她,刹车一捏,停在了一间老式店铺面前。
这条街的街头立着“水北街”的牌坊,一眼望去青砖瓦房鳞次栉比,星罗棋布。
由于下雨的原因,除了眼前这间“芰荷阁”还开着,也就只远处零星着几间卖糕点或面食的铺子。
等人脚刚粘地,他便伸出一双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的手,弯下腰将楚缨的两只裤脚挽至脚踝上,“小心一点不要踩到水坑了。”说着抬头看了她一眼。
楚缨左手握着伞,右手撑在江濯尘的左肩上,低头顺着一看,刚好在他的眼睛里撞见了自己的倒影。许是给她撞清醒了,还没等绯色爬上脸颊便急匆匆错开了眼神,撑着他的肩的那只手下意识用食指扣了扣自己的大拇指,又出声提醒道:“我们进去吧。”
“你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嗯。”
楚缨握着手中的伞,跨进门前想起了什么。转头看着男生停好自行车,大步到人跟前,将伞放在他手中,“你在这儿等我,拿了东西我们就走,不要淋着雨了。”随即折返到门口,抖了抖身上星星点点的雨水就进去了。
“米老板,我来拿衣服了!”
听着楚缨欢快的声音,江濯尘低头看着手中的油纸伞,撑开之后走到屋檐下,斜着伞面挡着溅来的雨滴,瞧着眼前的雨幕,喃喃道:“就是这几天了吧,看来待会得买一盒感冒灵带回去,还要给她煮点姜汤……”
仿佛记任务似的一一罗列好,想到这些,他不禁又微微一笑。
楚缨走出店门就看见那人撑着油纸伞,身形轻倚着白墙黛瓦,屋檐下只他一人,雨丝连绵,水雾氤氲,似烟似纱。
她只觉得这副画面如梦如幻。
檐角上的雨水不堪重负的滴落下来砸在地上,泛起涟漪,一圈一圈荡漾在她的心弦,流向心间,又似乎慢慢归于平静。
究竟是否平静,当事人是持肯定态度的。
“快过来,我们回家了。”江濯尘撑着他送的油纸伞从朦胧雨幕中朝着她信步而行,轻声催促道。
“哦!”她没空闲想那么多,抬脚向着有他的方向飞奔而去,嘴角自然弯弯的扬着,眼睛亮亮的望着他,名为心房的“相机”定格下了有他的画面。
她贪恋着,希望这一瞬,便是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