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冰冷机械的电子音如利箭穿透耳膜,十余载构建的认知轰然崩塌——这分明不是人间该有的声响,倒像是来自幽冥的招魂铃。
她僵立原地,自己这是幻听了?
系统是什么?
强压下翻涌的心悸,怕别人瞧出什么端倪,舒窈立马转身,平稳住呼吸,快步回到马车上。
檐角铜铃骤然轻响,舒窈握着车帘的指尖猛然收紧。
欢颜看着小姐额头冒着虚汗,十分慌张地回来,还以为出大事了,忙道:“小姐,你还好吗?”
“没事。”
舒窈坐在欢颜对面,回想不知道从哪来的声音,心里暗道:难道只有我能听到?
车厢内摇晃的光影里,似乎是为了应证舒窈所想,系统的提示音如跗骨之蛆接踵而至。
【你好,命主。你已成功绑定女配自救系统。注意,与系统交流,其他人不会听到。鉴于命主身份特殊,认知水平有限,本系统将详细为你解释……】
欢颜默默坐着,怕打扰小姐休息。舒窈观欢颜没有任何反应,看来系统音只有自己能听到。
一路上系统的话很密,不停歇地说着,要不是系统说自己是书中的绝对力量,能纵观全局,不会有情感。舒窈就真的以为系统是害怕她听不懂。
她在系统心中,难道是个痴傻的人?
马车平稳地行驶在街道上,舒窈的内心却一点也不平静。
【你所在的世界是一本小说,而你,舒窈,是本书的恶毒女配,娇纵任性、作天作地、毒辣无情。】
好一个毒辣无情的恶毒女配,换做常人被这么说早就怒火中烧了。然而,舒窈毫不在意,因为她压根就不信系统说的,即使所发生的一切不符合现实,太过离奇。
舒窈不信归不信,还是认真听着,终于,系统说出目的。
【命主,想要改变你悲惨的结局,只有一个办法,认真完成我发布的任务。】
“假如我不听会怎样?”
【命主,你不觉得近期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很诡异吗,你应该也很好奇吧。你遵从或者不遵从我的命令,损失且后悔的都会是你自己。】
显然,系统这是在威胁她。
【当然,命主想要试一试,也可以尽管去。】
系统就这么自信?
【本系统将发布第一个任务:在三天以内,问出你在药馆里见过男子的真名。】
“郭覃。”舒窈淡淡开口,翻了个白眼,仿若系统是个蠢货。
【命主,装傻充楞是行不通的。】
她装傻充愣?“系统,任务好歹清晰一点,那时药馆那么多人,你说见过,和我有接触的就只有郭大夫,除他之外,我实在想不到其他人。”
舒窈口中说出来的和心里想的却不一样。舒窈能猜到系统说的人是谁,她很难不注意到药馆里那穿青衣的男子。只匆匆一眼,她看得不大真切,可仍觉得青衣男子是个谪仙般的人。
长身玉立,身姿挺拔,乌发以葛布束起,袍衫上的样式虽简约,但男子依然在喧嚣中超凡脱俗,要不是他还年轻,周身的气度会更胜。
然舒窈不知为何偏偏不想如系统的意。舒窈想她才第一次与青衣男子碰过面,系统恰巧出现,她绝不会相信这只是巧合,青衣男子在其中应该是充当着重要角色。
不过究竟有多重要,她还得稍微试探一下。
“我要的不多,你只用说一说那人穿着打扮上有什么特点?”
【命主,你觉得是谁便是谁。】
令舒窈意想不到是系统说了竟说了句似是而非的话。看似是尊重她的意见,其实不然,系统不想再多说,他在故意打断舒窈的话。
终止了接下来的话语,系统不再出声。
回到客舍,舒窈一个人待在房间里,一声声喊着系统,想试一试系统会不会出现,结果是没有回应。
任务有三日期限。
第一天,舒窈在客舍里睡了一整天,睡醒后,她别提有多精神抖擞了。
第二天,舒窈出去逛了逛,在店里订了几套便宜、简单的襦裙,供她和欢颜穿。
不知过去了多长时间,欢颜额头冒汗,提着东西跟在舒窈后面。小丫鬟低头看看篮子里的野草,小姐今天来到街上也不买东西,反而去摘些路边的野草。小姐什么时候不喜欢花,反而喜欢上草了?瞧着日升中天,欢颜觉得那么热的天,平时稍微晒一会儿就哼哼唧唧,耐不住的小姐总该回去了吧。
“砰!”装着东西的篮子掉了,欢颜弯腰去捡,一抬头,小姐的影子都没了。
欢颜慌了神,晃动着脑袋到处看,小丫鬟甩下篮子,就要大喊小姐。
“我在这里。”
是小姐的声音,欢颜循声看去,舒窈坐在茶摊的长凳上招手让她过来。欢颜定睛一看,小丫鬟刚跨出去的脚瞬间顿住。
欢颜傻眼了,小姐竟然在与两三个妇人嗑瓜子聊天。
这还是她家小姐吗?
到了第三天,叫醒舒窈的不是欢颜,而是一声不吭两天了的系统。
【命主,据离完成任务时间仅剩下一天不到。】
舒窈坐起身,扭了扭脖子,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完全不把系统放在眼里。这副做派显然有点惹恼了系统。
【系统警告!若命主没有在今天之内完成任务,将受到被随机物品砸到的惩罚,请命主速速行动起来。】
舒窈在心里发笑,系统还是忍不住。玩了两天,系统再不来,舒窈真的要认为系统不在乎了。
“好了好了,我去还不行吗。”
最后一天,舒窈没有带欢颜出门,她让欢颜好好在客舍里守着包袱,等她回来,千万不要出来找她。
不带欢颜还有一点缘由是今日她要做的事情不方便其他人在场。
街市上人头攒动,吆喝声,买卖声,吆喝声,县里每个人都在为生活奔波,没有人一个人注意到,在角落,最冷清的药铺前,一个人支撑不住,还未来得及扣响大门,身体就靠着门倒了下来。
迷迷糊糊间,舒窈耳朵边传来一段对话。
“郎君,我们要怎么安排这个小娘子?”
“等她醒了,让她走。”
“啊,一个姑娘就这么晕倒在门前,要是离开后又出点什么事,恐怕……”
两个人,一位声音较年轻,另一位冷淡,不用仔细分辨就能听出谁说了哪句话。最后,冷淡的男子具体说了什么,舒窈没听见,又沉沉睡去。
前两天,舒窈只吃一点青菜,为了压下口欲,她还特意摘选了最难咽的马齿苋,不吃肉又想尽办法耗费体力,就为了倒在门口的那一刻。
在茶摊与人闲聊时,不出舒窈所料,最了解当地新奇事的当属摊子上唠嗑的妇人。不用多费力,她就套出想要的消息,东街边上闲置多年的铺子租出去了,是个长得顶顶好的人,惹得妇人一顿夸,相约着铺子开张时,都去看看,凑凑热闹。
妇人消息灵通,本可以顺着扒出青衣男子的名字,可舒窈本就不相信系统所说,自然也懒得多打听。
再次醒来,舒窈发觉自己正躺在床上,屋内昏黄,揉揉肚子,过去没有刻意锻炼过,猛地这么一折腾,还是有点耐不住,身体仍然不太舒服。
小拇指碰到一个冰凉的东西,舒窈看到手边有个圆形的小铃铛,她拿起来,心想铃铛的作用应该是等她醒后摇动,告诉他们自己醒了。舒窈提着拴住铃铛的链子,摇了摇。铃铛应动作而“叮铃铃”响起。
门外,长着张娃娃脸的男子走进来,可“娃娃脸”身材高大,强健,与他的脸形成巨大的反差。单看脸,舒窈会以为是个小孩呢。
玄澄端来盘子,在桌上摆上了一碗粥,“小娘子醒了,吃点粥吧。”
舒窈也不推拒,下了床坐到桌子前。看着面前乳白浓稠的米粥,腾起袅袅热气,下意识咽了咽口水,用勺子舀起来尝了口,她有点意外,“娃娃脸”看起来不太会做饭的样子,没想到粥熬得看上去好,吃起来也很不错。
“多谢郎君救了我,”舒窈语气轻飘飘的,似纸片人一样,风吹就倒,“郎君的粥很好吃。”
“小娘子误会了,我可做不了主,都是我家郎君救了你。”玄澄摆摆手,赶忙澄清。
要不是听到二人的对话,舒窈差一点就信了。
灯烛燃烧,火焰跳动。
一碗粥逐渐见了底,那青衣男子仍未出现,“娃娃脸”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坏了,怕是青衣男子不想见她,便吩咐仆从等她吃完后,就打发她走。
舒窈好不容易来到这,自然是不想就这么离开。其实即使没有系统,她也会来找青衣男子。因为她很在意那句在郭家医馆里,她不经意间听到的密言。
或许,青衣男子有治疗这怪病的方子。
“你家郎君在何处?我想亲自感谢他。”舒窈言辞恳切,话说得温温柔柔的。
玄澄架不住,更何况郎君并没有说不让小娘子见他,玄澄索性带她出去见一面郎君。
郎君一般这个时辰都还没睡,不算打扰。
推开雕花木门,玄澄走在前,提着的灯笼,照亮一小块地方。
路上的景物,舒窈靠听以及微弱的光便能想象。青砖铺就的小径蜿蜒穿过青苔斑驳的石板,两侧错落有致地栽种着几株翠竹,叶片在微风中沙沙作响,洒下细碎的光影。
青衣男子正站堂屋内,门没有关,他还没有睡,衣袂被吹进来的风掀起一角,如寒潭泛起涟漪。
“郎君,小娘子想亲自向你表达谢意。”玄澄为舒窈解释,以免颜宬澍觉得唐突。
舒窈上前行礼,“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姑娘,用过饭后,便可自行离去。”颜宬澍薄唇开合间吐出的字句毫无温度。
颜宬澍看向舒窈,唇角若有似无地弯起,带着礼貌性的弧度。
态度不由分说,舒窈自看得明白。对方话里的逐客令清晰直白,瞧着青衣男子一心想赶走她。
舒窈没有气恼,也不会顺从,反而激起了她一些别的心思,她装作无意,缓缓靠近男子。
“郎君,小女子并无恶意。是实在饿得紧了,人世间变化无常,谁能想到,几天前还是锦衣玉食,仆从环伺侍奉的我,一夜之间,家破人亡,会沦落到如此地步。”
舒窈眼眶瞬间红了,眼泪说来就来,她低头悄悄抹去泪水,活脱脱一个落难无所依的落魄千金。
“今日能遇郎君相救,实在是我的福分。”舒窈字字泣泪,“不求别的,只想要知道恩公的名字。这样才好日日为恩公祈福。”
舒窈装得楚楚可怜,落在颜宬澍眼里并非这样,过于矫揉造作了。
不乐得和女子纠缠,颜宬澍终是淡淡开口:“姓颜,名越珩。”
话音刚落,“噼里啪啦”头顶几块瓦片掉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