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莱莱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有了交流障碍。
不是不能交流,而是不会不敢放不开去交流,心中一直有一点芥蒂。
她唯一能真正大大方方与之说话的异性,是小时候的一个玩伴。认识直到分别王莱莱都还只是个字都认不全的孩子,故也记不得名字,只依稀记得他名字音节:杨yong xuan。姑且叫他小杨吧。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在有记忆之前,两位就是好朋友了。
小杨同学家里是卖电器的,王莱莱家的店就开在隔壁。
那时候的店铺,前面是卖东西,隔着一道门,后面就是起居的地方。
在智能手机还未普及的年代,王莱莱常去小杨家串门,主要是图他家里有一整箱的玩具,箱子很大,是王莱莱当时身高的两倍左右,比起王莱莱唯一的魔仙棒,这些玩具还是太豪华了。
上幼儿园的年纪,百无聊赖,两个人就这么坐在白天也昏暗的后屋里玩卡牌什么的,其实王莱莱实在对男孩子的这种游戏兴趣有限,但生活也实在太无聊了,这对当时世界还小小的王莱莱来说,已经是来之不易的消遣了。
或者他们也会跑到废弃的后街,在楼梯上比谁跳的阶数多。
然后在空旷的走廊里比谁喊的数字大,其实两个小孩的的数字观也很渺小,翻来覆去只停留在千位,到后来直接演变成了比谁喊出的声音大了。
你就会看见在大人看来诡异的地方,两个“神经病”小孩发疯似的乱叫,实际上没人愿意来这个地方,也没人有机会见证儿童世界的无厘头欢乐。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无聊漫长地度过,直到两个人上了同一所小学的学前班。
王莱莱终于有机会拓宽自己的娱乐活动,每天上学都动力满满,早早起床去到隔壁叫小杨起床,不需要家长接送,快乐地奔跑到学校。
每天干些什么事也忘了,但学前班确实和幼儿园不一样,是真的要学习,要写字。
老师也很不一样,从前的老师都是温柔的细腻的关心这照顾那,但现在的老师却给了王莱莱可以说一生的阴影。
或许是夏天的某一天,课间在外玩耍的王莱莱完全听不到上课的铃声,事实上铃声也完全传不到那块地方,她就这么迟到了。
走进教室,对上一张阴森无异于恐怖片的脸——她的老师带一副红框眼镜,齐刘海,长直发,长得不知道比王莱莱高多少倍,就这么矗立在王莱莱面前,把她揪上了讲台,让她转过身屁股面对着全班。
王莱莱就这么挨了人生中除父母以外的第一顿打。
全班孩子都战战兢兢的,没人敢阻拦,结束这仿佛屈辱仪式一般的挨打,王莱莱走下讲台,眼泪鼻涕汇成江河。
小女孩已经建立起来了的那么一点自尊心崩塌了,看着全班人的面孔,只能暗自感叹幸好没跟杨同学在一个班,不然丢大脸了。
一直持续到放学,王莱莱的眼泪鼻涕还是因为没带纸留在脸上糊成一团。
小杨同学走进教室,就看到这个泪人,忙问怎么了,一边扯出包里的纸,为她擦去脸上的泪。
自尊心爆发,王莱莱满脸通红,一把抢过纸逃也似的离开。
但她跑得太慢了,不过两步就被小杨追上,他也不再追问了,就这么拽着她的书包不让她溜走。
“我请你吃雪糕,你别哭了。”
王莱莱到底还是臣服于雪糕了,主要是她爸妈一分钱零花钱也不给,给她买雪糕像是买奢侈品一样谨慎,唯一的收入来源是一块钱的早餐钱,还得省满一个星期才够买当时最流行的迷宫书,不用再蹭其他同学的。
对小杨同学,王莱莱还是做到应蹭尽蹭。
吃着雪糕,王莱莱光速变脸,强制忘掉刚才的不愉快,若无其事的又和小杨一起回家,一起看喜羊羊与灰太狼真人版或其他有些神经质的片子。
总之,兜兜转转,王莱莱和小杨的关系还算是呈向上趋势的。
但人生好像就是条抛物线,总会在哪遇到转折点。
这个转折点是什么,王莱莱也忘了。
或许是因为这个时候王莱莱家的店经营不善,搬到了一个房租更便宜,也更偏僻的地方,两人联系渐渐少了。
或许小杨又有哪个地方刺到王莱莱了,离得远,又在不同的年级了,误会没有揭开,随着时间流逝包浆扩张,长成一道隔阂了。
自此以后,王莱莱和小杨的关系就呈下行趋势了。
可并非传统的抛物线的无限下行,王莱莱和小杨的关系突然就在某一点戛然而止了。
那是一个深秋吧,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放学时间,在王莱莱的记忆里人却很少,她已经很久都是一个人回家了。
因为和朋友们的家都不在一个方向,小杨在不同的年级,也有了不同的朋友。
王莱莱并不觉得孤独,她最喜欢踩在深秋尚未清扫的路上的枯叶,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一步一声,执着的不许自己间断。
这么无意识的走着,发现些乐趣,才不会走累。王莱莱就这么在这一天和往常一样在落叶堆里踩着走,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王莱莱!等等!我有话和你说!”
王莱莱清楚的知道那是小杨的声音,却头也不回,一句话也不说,顾不上脚下踩叶声音有没有连贯,跑了。
这次王莱莱跑的很快,或许是她迄今为止跑得最快的一次了,小杨没能追上来。
她有些恨当时的自己为什么赌气一样的跑了,还跑这么快。
因为不久后妈妈就突然告诉她小杨同学爸妈离婚了,他跟着妈妈搬走了,谁也不知道他们搬去了哪里。
小杨同学也不会写字,没给她留下只言片语,联系方式什么的。
他就这么似乎永远的离开了王莱莱的世界。
其实她的生活并没有受多大的影响。但多年以后在数学课上,老师激情四射讲最后一道王莱莱听不懂的难题的时候,王莱莱会突然想到他。
想到那些幼稚可爱的画面,淡淡的笑笑,后面就是绵长的忧伤。
王莱莱常幻想,自己会不会像小说里一样再次重逢这位竹马,来一段难以忘怀的感情。
可现实是真的很现实,没有什么弯弯绕绕的慢动作和戏剧性。
即使再次重逢,认出对方,也决不会像新海诚《你的名字》里一样,在那么好的天气里,深情的注视这对方问:
“你的名字是…”
只能是相顾无言…
王莱莱只能遗憾,自己可能逝去了一位挚友,失去了一个在她眼泪鼻涕横流的日子里,掏出纸为她擦拭的邻家哥哥。
这就是王莱莱的朱砂痣,无关爱情的第一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