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之后,司晔和陈泽的关系便越来越亲近了起来,只是陈泽并不是一个多话的人,大多数时候只是司晔在说,陈泽在认真地听。
因为变成了单人间,司晔说话也不再顾及他人,虽然手脚仍然是被绑着,但是他可以躺在陈泽的腿上,有这么一个人造垫子,他倒也过得还算是顺心如意。
陈泽几乎是一把交待的事情做完就来找司晔,这时候司晔就会非常自觉得扑倒陈泽的怀里,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躺好。
司晔给他讲自己的父母,讲母亲对他多好,虽然他小时候很调皮玩得一身泥巴,也一点都不会生气,还每次都给他准备烤美味的黄油小饼干。
讲起黄油小饼干,男孩眼睛更亮了。
“你知道吗,妈妈她一点都不会做饭,但是烤的饼干特别好吃哦!”司晔非常认真地向陈泽表示。
可是下一秒原本还亮晶晶的杏眼里就蒙上了水雾。
“阿泽哥哥,我好想妈妈呀,我好想回家。” “你说妈妈找不到我会不会急得都生病了,那可怎么办呀?”
司晔的声音越来越小,陈泽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得和之前一样,弯腰抱住他,用手在司晔的背上安抚的轻拍。
后来司晔又给陈泽讲他家的小花园,讲他小时候养过的小狗,讲他在学校里面的事情,讲湘城的城市便利。
讲的都是陈泽所不知道,也从未想象过的事情。
其实司晔并不怎么擅长讲故事,他只是用小男孩特有的软糯声线编织一些甜蜜的故事,虽然故事夹杂着廉价的甜味剂和香精,但是这还是让没尝过糖果的陈泽,深深的陶醉其中,总是听得忘了神。
事实证明糖吃多了总是会蛀牙的。
在进入山里的第三天晚上,陈泽听司晔讲故事入了神,忘记了原本是要去挑水的任务,人贩子夫妇中的女人率先察觉到了不对劲。彼时司晔正在和陈泽讲他小时候爱看的动画片,就在他讲到主角即将打败反派拯救自己的爱人时,砰的一声,铁门被人用力踹开。
女人对着陈泽说尽了难听的话,又找来男人讲陈泽拖了出去,女人对着再次躺倒在地上的司晔踹了几脚,骂骂咧咧得走了。
司晔平静地躺在粗糙的地上,耳边传来陈泽被殴打的呜咽和男人的咒骂。
他笑着想,自己大概是真的没有心的。
他或许已经死了。
第二天,或许是为了惩罚司晔的不老实,这天一直到傍晚才等到了第一餐。
陈泽的腿之前还跛得不明显,但是今天他进门时,却是一步一顿的,看来昨天男人是下了狠手的,不想之前那次大多是一些皮肉伤,这次都是挑着骨头位置打的。
司晔想要掀开衣服查看陈泽伤的状态,陈泽坚决不让。
司晔假装坚持了一会儿,然后挤出来一点泪来,又把那双可怜兮兮的眼睛对向陈泽。
他说:阿泽哥哥,我们逃走好不好,回家。你这么好又救了我,爸爸妈妈一定会收养你的,这样你就真的是我的哥哥了。
他又说:我家很有钱的,完全不用担心养不起两个孩子。
好不好啊,阿泽哥哥——
哥哥,我想妈妈了——
哥哥……
陈泽想说,好,我带你回家,带你找妈妈,你不要怕了。
可是他像是失去了语言功能一般,不知道如果真的答应了,又该怎么做呢?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倏地推开司晔,拖着疼痛的左腿踉跄着跑了出去,第一次无视了身后司晔细碎的哭泣声。
司晔估摸着陈泽也走得差不多远了,止住了哭声,顺手抹了一把存在但是不多的眼泪。
他拿起陈泽留下的地上的塑料袋,拿出里面的东西咬了一口。
惊讶地发现竟然是肉包子,而且还是热乎着。
司晔啃着包子,没心没肺的想:天天啃硬馒头,喝冷饭,这肉包 真的是相当美味的存在了。
门外,陈泽找了个没人注意的黑暗小角落,抱膝坐在地上,啃着 司晔刚刚想象中的硬馒头。
馒头已经冷掉了,是早上剩下的;至于那个包子是哪里来的,还要回到一个小时前。
当时,陈泽还在洗衣服,女人走过来扔了个东西给他,热热的,软软的,闻着也香香的。
女人说,小泽,你要听话,别再去找那个伢崽了,我和你巴巴把你养大了,是指望你好好给我们养老送终的,可不是让你个白眼狼去巴结那有钱人家的伢崽的。
女人或许又说了些什么让他老实一点的话,但是他都听不见了,他好像内心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司晔是有钱人家的孩子,不是像他一样没人要的孩子呀,他的爸爸妈妈还在等他回家,他应该回到他那个有这一个美丽花园的散发着烤饼干香气的家里去,而不是在这里跟他一样啃馒头,喝剩饭。
女人最后说,昨天打你也是为了你好,其实我们也心疼呢,毕竟你也是我们养大的孩子不是,你看这不还给你留了包子,还不快点把衣服洗好,趁热吃了。
女人看陈泽不说话,只是低头卖力地洗着衣服,于是满意得走了。
陈泽停下手上的动作,小心翼翼地将包子塞进了自己的兜里,继续卖力地洗着衣服。
他们进山后的这些天,不时有村里人过来,人贩子夫妇也时常带着孩子出去,渐渐地,孩子越来越少了。
进村的第四天,他们住的小院子来了一个中年男人,他带走了小花,留下来几十张不怎么新的红票子。
小花被男人带走的时候,陈泽就站在院子的中间,小花回头看他,对他露出来最后一个笑容。
陈泽低下头,不敢再看。他平时第一次感受到痛恨,痛恨自己的无能,痛恨自己的懦弱。
小花是这一批运送的孩子中和他相处得时间最久的,或许是因为和被拐来的孩子不一样,她是被父母卖进来的,所以就显得格外乖巧懂事,甚至还会帮陈泽一起照顾一些更小的孩子。
陈泽还记得昨天晚上去给小花送饭的时候,小花对他说的话。
她说:”阿泽哥哥,我可能要走了,昨天那个人把我带出去了,可能明天就是了。”
“谢谢你,我这些天过得很开心。”
记忆中小花的声音不断重复在耳边,陈泽想,他对不起小花。
这天晚上,陈泽难得得没有再偷偷去找司晔,可是他却发现男人进了关着司晔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