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欣涵眨眨眼，木了，也悟了——原来她今天也不适合开口。
“抱歉……”
叶维秋立刻摆摆手：“没事没事，其实据说我亲生父母也都很高来着，所以果然我应该还是可以长很高吧！”
“理论上来说……是的，”董欣涵点头。
“听到没~”叶维秋戳了下肖瑶的额头。
肖瑶一巴掌拍掉他手，没好气地说：“那你也比乐哥矮，人家已经176了，突破180只是时间问题，没准儿以后一米九呢！”
“不可能！”叶维秋很不满，“你怎么胳膊肘还朝外拐，我好歹是你师兄！”
肖瑶呵呵一笑：“谢邀，我师兄只有声哥和老大，您哪位啊？”
老大？
董欣涵挑眉，这称呼路数还挺野啊。
叶维秋却像是被她提醒了一样，“诶”了一声，说：“说起来，我和妈妈来美术馆前，刚和师兄分开呢——你是不是也不知道他在荣桂？”
“不知道，”肖瑶轻轻地皱眉，“师兄不是说最近刚结束行程，要好好休息一阵子吗？我还以为他会想在家待着长草。”
在他们印象中，陈知声虽然是一副靠谱大家长的形象，但其实他的休闲外出几乎都是被他们这些师弟师妹拖着拽出来的……而且他基本永远是第一个体力耗尽的人。
这种难得可以休息的时间，肖瑶真是难以想象陈知声会选择出门。
“我也那么以为呢，结果我和妈妈进来的时候，刚好碰上师兄出来，”叶维秋摊手，“他居然谁都没告诉啊。”
肖瑶眼神涣散了一秒：“来美术馆啊……”
她没有接着说下去，但叶维秋明白她的未尽之语，沉默片刻后，叹了口气：“我们的目的，应该是一样的吧。”
肖瑶看了眼和杨悦正聊得开心的周晴：“老师最近，真的还好吧？”
叶维秋也跟着看了一眼，笑了下：“放心吧，真的很好……妈妈坚强着呢，已经彻底缓过来了。妈妈现在有的时候总是说，或许爸爸正在天上某个角落看着我们呢，一直悲伤也不是那么回事儿，要让他放心。”
“嗯……”肖瑶左右看了看，没有任何窗户可以看见外面的景色，“生命有的时候真的很脆弱呢，说消散就消散了，一点痕迹都不会留下。”
叶维秋盯着她发顶看了会儿，突然上手揉乱她的短发：“谁说不会留下痕迹的，你看！”
他示意肖瑶去看墙壁：“你看！这么多画，都是很久以前的人亲手绘制的作品。跨越过时间的长河，我们还是看到他们的文化结晶——这就是他们曾存在过的证明！就算个体迎来了死亡，又怎么样呢？只要曾经生活过、只要记忆还存在，那就是永远也不会灭亡的、人类的灵魂！”
“……像《幸福录》那样？”肖瑶喃喃自语，眼前叶维秋的身形和记忆中的柳醉烟逐渐重合。
叶维秋带着柳醉烟的影子，对着她坚定地点头：“对，《幸福录》也永不会迎来完结，我会带着画笔，一直画下去，然后还会有后来的人接过那本画册，继续画下去。”
肖瑶突然回想起，柳醉烟在第一页所留下的话语，与此同时，叶维秋非常默契地说出了那句话：“毕竟《幸福录》记下的，都是生命中每一瞬欢愉与幸运构成的幸福奇迹。”
【孩子，我给你说的并不是许诺。】
不知是记忆中的何时，病床上的柳醉烟神色疲惫，却仍然笑的轻快。
【生来与死去，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或许没有人可以找到真正的答案，也或许每个人都会有属于自己的答案。
命运亦然。
命运曾予我的爱人灾厄，让她失去双亲，孤苦无助；命运也曾予我疾病，让我沉疴连年，时日不多。
我所坚信的，一切都会变好的，这无法成为任何保证的许诺。
我只是这样坚信而已——
灾厄无法击溃我们，雨后终会天晴；疾病无法压垮我们，生来不虚此行风景。
如果上天希望我的生命终止在这个时间，我或许也并不会为自己错过的未来而有任何遗憾。
因为再次回顾我这一生，悲伤与愤懑全部成为了我迎接欣喜的预告函，失去的所有全部化作新样貌的收获回到我的身边。
左思右想，都还是觉得，我的人生真是可爱。
已经很满足了。
虽然这最后一程的疼痛确实有些辛苦，但睁开眼的每一分每一秒，脑海里还可以继续回顾和你们在一起的一切，那也着实幸福。
原谅我无法给你庇佑，经历过灾厄、一身疾病的我终究没有什么底气祝愿你完全可以身体健康、平安喜乐。
只希望或许可以借以“一切都会变好的”这句话，给你一些向前看的勇气。
我曾怨怼过那些无法让人开心的过往，但我想，现在或许我也由衷地想感谢每一个或开心、或不开心的经历，因为正是这全部的一切，每一分每一秒的那些经历，最终构成了如此的一个我。
一切都会变好的！向前看吧！
这就是支撑我前进的信念，我也确实因此而收获了如此可爱的一生。
希望你也可以有那样的勇气，面对接下来我无法陪同的未来。
或许精彩、或许充满意外……（唔，果然还是希望全都发生好事呢哈哈哈）
但请相信，一切都会变好的！
——希望可以成为大家守护神的柳先生】
柳醉烟的字和他的为人做派如出一辙，每个字都俊秀大气，或许是为了照顾到肖瑶的年纪，特意没有写最擅长的行楷，而是写了规矩的正楷。
肖瑶匆匆赶回国，刚拿到这封手写信的时候，没有第一时间打开。
柳醉烟的葬礼后，她小心翼翼地在上面摩挲，咬着牙犹豫了一整天，还是没能打开。
直到柳醉烟离去的完整十天后，在陈知声的陪同下，她才终于跨过了这道坎。
【展信佳】
刚看三个字，肖瑶就没忍住眼泪，一边抽噎，一边呜咽：“展信不佳！一点都不佳！”
根本看不下去，不论陈知声怎么样安慰她，也支撑不过一分钟就继续泪崩。
最后陈知声应了肖瑶的请求，轻声给她念完了完整的一遍。
陈知声叙述的非常平静，温和到了极点，也不知道是不是回忆会被加工的更加美好，肖瑶现在去回想那一段时光，陈知声就像是柳醉烟本人来对她说那些话一样。
说起来，陈知声是他们所有人之中，最早停下眼泪的人。
他们就像是进入了某种鬼打墙一样，悲伤、难过，然后停下，不久后在某个时刻，再一次悲伤、难过，然后再停下……
这种循环无比消耗精神和体力，但陈知声非常迅速就收拾好了一切，并支撑起了受打击程度最大的周晴和叶维秋。
连那个野生放养款的学生——“老大”张雅安都没他恢复的快。
但没有人对这样的陈知声生气，反而更加心痛，因为他们其实都明白，最喜欢、敬重柳醉烟的陈知声，只是把那一份悲伤藏好了而已。
陈知声总是那样，一直认真仔细聆听着每个人，却从来不分享自己的一丝一毫。
肖瑶长长的叹息了一声，拿出手机，翻出陈知声的云联。
【瑶：在美术馆碰上了老师和叶子，听说师兄你来荣桂了？】
叶维秋见她发云联，像是猛地想起来什么似的，也拿出手机，用一种欢喜的语气在群里发了个语音条：“嘿嘿！我和妈妈碰上瑶瑶啦！”
【关繁星：刀.jpg】
【叶子：略略略】
【关繁星：等我假期回去找你@瑶瑶，想要什么手工吗？】
【瑶瑶：不用，真不用】
【张雅安：哦吼好热闹】
【叶子：捕捉一只活老大！！！】
【张雅安：？？？我只是忙，难道你见过死老大？？？】
【张雅安：盯.jpg】
【叶子：心虚.jpg】
肖瑶没再管群里的友爱互怼，转而又点开和陈知声的云联对话框。
【瑶：师兄？在忙吗？还是在睡？】
三分钟过去了，肖瑶本应该放弃等待的，却突然莫名鬼使神差地点开视频通话的功能。
她点完才有些后悔——万一陈知声真的在忙怎么办？
本想挂掉，却被眼尖的叶维秋看到了：“哦~跟师兄视频嘛！好耶~”
“……”肖瑶看了眼始终没有被接起的界面，“他应该——”在忙吧？
陈知声好像是在很宽阔的室外，风将他的发吹的很乱，但他神态仍然温和：“瑶瑶？”
肖瑶刚想开口，就被叶维秋横插一嘴：“师兄好！”
“诶？维秋也在？”陈知声有些意外，然后才仔细地辨认出他们的背景，“啊，下午又去了美术馆吗？真不巧啊，我这是正好错过啦。”
你要是不想错过的话，早在升旗的时候就会过来了才对。
肖瑶心里想着，到底没把这话说出口——让周晴或者叶维秋知道她熬夜，是会被念叨的。
“师兄你这是在哪儿呢？”肖瑶问。
“我这里啊……是荣桂不太出名的一个地方——霁明湖，”陈知声把目光投向远处，可能应该是他说的湖的方向，“这里的景色真的很美呢。”
他把镜头调转一个方向，想给肖瑶他们看景色，但肖瑶捕捉到他动作时镜头扫过的一个细节。
“师兄，你还会踩水玩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