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我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
手心不自觉地开始冒汗，于是我扯了张餐巾纸，粗糙的清理干净后又拿起笔奋笔疾书起来。
上一次有如此的感受，大概就是第一次握着刀，被大人们命令着动手的时候。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在我彻底收笔的下一秒，铃声响起，面前的卷子被收走。
松了口气，我将文具收拾好。本能的抬头，寻找着那个身影，却已经不见了。
于是我探出头，四顾张望着，终于发现了她。
考完了试，不少人都选择出去透透气，她也在其中之一。
模样姣好的少女靠在栏杆旁，感受着微风拂过的感觉，眯着眼睛，随后叹了口气，自言自语着什么，话语逸散在风里。
有些想要知道她在说什么。
作为朋友，可以去问她吗？
如此的，我陷入了沉思。
某种意义上，我不太能够融入这个年龄段的人之中。游戏，明星，新闻，饰品……等等有关于同龄人中热议的话题，我都一窍不通。
在我贫瘠的人生里，只有冰冷的武器，和……额，热武器。
只有学习方面，稍微跟她有一些共同话题了吧。
但我的话语很笨拙，并不懂得如何去她开心，所以每次佐藤同学来找我说些什么的时候，怕说错话，我只是时不时发出几个音节，点头附和着。
不知道佐藤同学是怎么想的，反正，她也不怎么来找我说话了。
我在网上看过，她还没有跟我绝交，所以我们还应该算是朋友……
好吧，真失败啊。
这么想着，不由得悲从中来，我叹了口气。
这时，从拐角处突然冒出了一个身影，是今井芳树。好像是巧合的相遇，他很自然的上前跟佐藤友美打了个招呼，随后自然的聊起天。
我能看出来，刚开始的她很明显有些紧张，但到后面，放松了不少，甚至好像被逗笑了，捂着嘴轻笑起来。
这是怎么做到的?为什么他能够让她开心呢，啊，我连开个玩笑都开不利索。
虽然很不情愿，但我估计要去请教一下他了。
忽然，听见啪嗒的一声，有什么东西被掰断了。在喧闹的人群中，这点声响似乎不是很明显，但我从来对身边的响动比较敏感，于是循着声音回过头。
桐原修一的手里抓着一段断掉的铅笔，和我刚刚一样，一眨不眨的盯着佐藤同学的方向看。
那对碧色的眸子微微颤动，里面古怪的情绪甚至从黑框眼镜里面溢出来。
像是完全看不懂气氛一样，事实上也确实如此——我敲了敲他的桌子。
“你为什么看着佐藤同学？”
他回过神，随后有些诧异的望着我，似乎是完全没有料到自己的动作会被人注意。
“我……额……”
我歪了歪头，想到了什么，随后恍然大悟。
“啊，我明白了，你也喜欢佐藤同学，对吗？”
顿时，我望着他本就不善的眼神更加不善了。
桐原修一整个人颤抖了一下，他手上那节断掉的铅笔甚至掉在了桌子上。
我听见了凳子摩擦地面时刺耳的声音，身体的反应更快，我伸出手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腕。
粗糙的手感……好像，有一道疤？
他要抛开的动作被我一下停住了，瞪大了眼睛，此刻说话的时候也不再结巴了。
“你是要做什么？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吗？”
这还要说吗？不过为什么我一问，他就要逃跑呢？
“你跑什么，当然有关系。”我义正言辞道，也推开桌子，站了起来，在这种时候我的气势可不能输给他，“这关系到我们是不是情敌。”
桐原修一左右张望了一下，怕吸引到周围人的注意力，于是不情不愿的又坐了回来，他抿着唇，盯着我拽着他的手。
他刚刚只是看见佐藤友美跟着今井芳树那个精神变态离开了而已，实在是不放心……
“我没有跑，我也没有必要回答你的问题……放开。”
我也随着他的动作又坐回去，动作依旧没有改变。
“不要，你赶紧回答我。”
如果回答是的话，我就在今天放学的时候跟踪他，然后找个人少的地方处理掉吧。
本来就很讨厌，要跟我抢佐藤同学的话，那就更有动手的必要了。
“我……我，是喜欢。”
抿了抿唇，他不情不愿地回答我。
我冷笑一声，对我的情敌发出正正经经的威胁。
看在都喜欢佐藤同学的份上，再给他的小命一条机会。
“我劝你赶紧放弃。”
“怎么可能放弃……我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
桐原修一低着头，微卷的刘海盖住了神情，像是陷入了什么奇怪的状态。他反复重复着。声音很小，但是我还是听见了。
看到他这副自闭的样子我就放心了，佐藤同学肯定不会喜欢他的。
于是我松开了手，心里默认已经给他判下了死刑，嗯，各种意义上。
坐回我自己的座位，我胸有成竹道。
“你再怎么说，也不会有我喜欢的。”
当然，因为我什么都没有，目前最重要的就是这个了。
话落，我看见他整个人宛若卡壳一般静止了，桐原修一抬起头，凝视着我。
忽然，他猛地站起来，一把将坐在位置上吊儿郎当的翘着腿的我拽过来，有什么东西抵在了我的脖颈处。
凉凉的。
美工刀的刀片划过肌肤，距离很近，我如此清晰的看到了他黑色镜框下那双碧绿色的瞳孔。
盛着愤怒。
“闭嘴……你怎么敢……”
10.
桐原修一自认为自己一辈子活的一无是处，但在团垃圾一样的人生里，他唯二珍视的便是佐藤友美，和他对她的感情。
他可以为她做任何事。
暗地里处理了很多东西，桐原修一时常会幻想着如果有一天佐藤友美发现了他所做的一切会怎么样，要是她发现了他肮脏的，又像烈火一样燃烧着的感情，会怎么样。
她也不会怪他的，她就是如此美好，他坚信。
桐原修一承认自己的卑劣，于是也重视着自己那低贱的情感。
竹本由佳又懂得什么呢，她明白他到底做了什么吗？她明白他所做出的付出吗？她明白他所下的决心吗？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又怎么敢如此的评价他宝贵的东西呢？
他的动作有些大，在此时已经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不过，在他的刻意遮挡下，没有人看见他手上的刀，只看见了桐原修一把将她拽过来，看起来就只是两人靠的有些近在说什么悄悄话一样。
即使是恼怒到这种程度，他也还是保存着理智的——只是稍微吓吓她，他不会真的动手。
竹本由佳是个非常奇怪的人，她之前还说……啧，要杀了他。
大概率只是玩笑话吧，毕竟怎么看也是个学生，之前不知因为什么病请了一年的假……怪人，也应该离佐藤同学远一些。
至于她说喜欢什么的，佐藤同学那样的美好，被喜欢也是理所应当吧。
黑发的少女微微顿了顿，随后，那副总是无所谓的随意神情终于有了变化。
一道清脆的笑声打断了他的思绪，桐原修一不由得握紧了刀柄。
她伸出手指，轻轻抵住刀片的薄薄的刀身，将其往右边挪了一点。
那漆黑的眸子划过嘲讽，她扑哧一声笑出来。
“笨蛋——这里才是动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