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朵红了

    1、伞

    本学期的第十二周,池否有三门课要结课了。他昨天收拾东西时还记得说明天要把作业本塞书包里的,结果因为睡过头了,早上起来匆匆忙忙地,把牙刷了,袜子一套,鞋子一换,飞出了宿舍。

    他给坐旁边的陈书比了个中指,看着老师,却咬牙切齿地对陈书说:“我跟你们这些小气鬼拼了!”

    陈书乐了,捂着嘴笑,压低了声音,说:“下次继续喝,少爷的酒量我们来提!”

    534经常买成堆的罐装酒饮料,等四个人在寝室聚齐,感觉上来了,就开始干杯。每回都是池否先被灌醉,然后早早地爬上床睡觉,昨晚也不例外。

    他在家都只喝几口酒,哥哥说喝太多酒不好,他也不需要喝酒,加上他本来就没什么喝酒的天赋,做不到千杯不醉。

    林木荣不和他们一个班,但电工学的课是一样的老师上的,他们下课了,紧接着就到林木荣上电工学。

    酒饮料是不会让林木荣喝醉的,他放水的时候突然想到什么,洗了手出来,大声吆喝“明天电工学老师要收作业,记得带上!”当然这个提醒池否刚才听说。

    电工学老师收作业,是要么课上好好交,要么就不用交了,过时不候。

    电工学第一节课下课铃响,池否不加思索地站起来。

    “干嘛?”陈书刚把支撑不住的头磕在桌上,又被他的动静吓到,闭着眼睛问他。

    “拿作业,孤立哥。”

    不告诉他要交作业,还在寝室群里笑他,534除了他,全员孤立哥。

    林木荣笑的最颠,打了十几行的“哈哈哈哈哈”,又发了十几张风格迥异的“哈哈哈”表情包,池否是群主,直接给他禁言一小时。

    陈书握拳,还是闭眼休息,说:“加油!”

    ……

    老师一来教室就把窗边的遮光板放了下来,把灯都打开,亮堂堂的,池否下了楼梯到门口,才发现外面的天阴沉沉,还飘着雨,肉眼都看得见的雨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完全打湿了地面。

    水逆,池否想。

    他们寝室全都在上课,没人能给他拿作业过来,陈书每次都蹭他的伞,靠不住。

    他低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感叹命运多舛,又恨自己早上不穿那件有帽子的卫衣,还没做好思想准备踏脚出去,被人叫了名字。

    吴堪看他抱臂在门口,以为他在看雨,说:“好兴致!”

    池否回头,看见陆壹,看见成群结队的人从楼上下来,那群人他都还挺脸熟。

    他先喊他:“陆壹。”然后才回吴堪的话,“只是一个被雨困住的弱小青年罢了!”

    “我就说出门要带伞吧!”吴堪撞撞陆壹的肩膀,得意地说。出门他就跟陆壹说待会有雨,记得带伞。

    陆壹点点头,“嗯,大预言家。”

    “去!”吴堪推推他,再跟池否说,“那我撑你回去呗?我伞大。”

    他们说着话,已经走到了楼前的阶梯。

    池否看看陆壹,他手上也拿着伞,不过并没有邀请他一起撑。

    “我要回宿舍的,忘带作业了。”

    吴堪注意到了池否的眼神,没多想,他跟谁都玩得来,但跟池否应该没陆壹跟池否熟,说:“哎呀,他伞小,我伞大,要不咱俩换把伞?”他把自己的伞举到陆壹面前,说,“我要去早餐,饿死我了,要给你带不?”

    “还是原来的就好了,谢谢。”

    “收到!”自动伞伴着“嘭”声绽开,吴堪先走一步。

    陆壹走到池否左边,也开了伞,说:“走吧。”

    “嗯!”池否跟着他的步子,走进湿土地。

    “你们什么课啊?怎么这么快下课?”

    “班会,讲了点事,你现在回去待会老师讲新内容你不听?”

    陆壹很少跟人一块撑伞,所以一直买的伞都不大,平时就喜欢把手举在胸前的高度撑着伞,现在举着伞,靠近池否的心脏。

    转弯的地方,池否带着他走,悄无声息地把伞给他移过去一点。

    “今天结课啦,都是复习。”池否侧头问他,“什么事啊?早八开班会?我们班主任都不玩这么变态的。”

    他们班主任是出了名的负责,每次假前都要开班会讲注意事项,而且必须是线下开,讲来讲去就那几点,还是要讲。班主任说,知道他们左耳进右耳出,所以每次都温馨提醒一下。分了小专业后,他们一学期开的班会比大一一整年开的都多,之前池否还觉得大一的班主任麻烦,老是开会,现在他就开始怀念人家了。

    “有人去打麻将,被抓到了,”陆壹说到这,笑了一下,“他们说班主任没讲过大学生不能聚众打麻将,班主任气得脸都红了。”

    池否新奇地看着他,开他玩笑:“陆壹也会开老师玩笑吗?”

    陆壹眼珠子一转,像是真的思考了一样,说:“吴堪说的,我看了,好像确实有点红。”

    “那我每次说喜欢你的时候脸会红吗?”

    池否拉着他的手腕,和他停在半路。

    陆壹打量着他的脸,搜索着曾经他说喜欢自己的情景,他诚实地说:“没注意过。”或者是没当真过。

    池否说喜欢,最开始他当那是玩笑,不会当真,后来却不太敢看着他的眼睛去听。

    池否也不意外,用拇指摸摸脸颊,语气有些丧,“好吧。”

    “不过耳朵会红。”陆壹换了一只手撑伞,右手手指擦过他的耳垂,“现在也有点红。”

    池否的皮肤很好,不止脸上是干干净净的,他是个很白的少年,皮肤没有瑕疵,很多人都有的颈纹在他脖子上也没有出现,他的耳垂是粉色的,传给手指的感觉是嫩嫩的,像新生的小孩的皮肤,是天生的柔软。

    池否在耳朵被碰到的一瞬间歪了头,不用半秒,知道摸自己的人是谁,又顺从地自己调整好,让他的手点在耳垂上,这是对他的话的回应。

    不可否认,他脑子里的小人告诉他,他喜欢被陆壹触摸。

    陆壹收回了手。

    池否朝他露出小太阳的笑,发现伞柄上写了什么,用手抓了抓,他们的手相碰,也不是第一次了,谁也不会躲。

    “吴堪写的字条。”

    陆壹松开手,用两根手指抓稳伞柄,把字露给他看。

    “机械设计制造及其自动化2班的吴堪说:偷伞死马。”后面跟着三个感叹号。

    “嗯?!”池否睁大了眼睛,“他经常被偷伞啊?”

    “对。”

    他们继续往前走。

    “林木荣也会写,他大一第一个学期丢了三把伞,不过我觉得不怪别人,是他自己乱放,然后又不及时去找,找不到了就在宿舍说脏话,我们都让他在伞上写个名字,他偏不,该。”

    “嗯。”

    池否又说这个电工学老师,讲的还不错,但是喜欢一边上课一边溜达,陈书这天天赖床的人,为了不被老师打扰,居然愿意早起到教室占中间的位置坐。

    陆壹在他每次停顿时都会回一个“嗯”。

    池否已经适应了他们的相处模式,他喜欢跟陆壹滔滔不绝地说一堆话,陆壹会听就好了。

    电工学结课了,电工实验就开始了。

    大二课不多,多的是实验课的预习报告。

    池否在一本本地翻书架上的书,带着满腔热忱,希望能从拿一本书里面掉落电工学报告。四份就好了,这学期只有四次电工实验课。他们上学期买了一整本的实验报告,绝对没用完。

    但他居然一张都找不到?

    “太不合理了……我的报告呢?”他左手指林木荣,右手指陈书,厉声问:“是不是你俩偷了我的实验报告!”

    林木荣在奋笔疾书,抄的正是电工实验,他甩甩写累了的手,靠在椅背,抖着刚好剩下四份的实验报告,说:“是的少爷。”

    “太贱了。”罗星星犀利地点评。

    “老大!你快找找你有没有剩的!”池否喊。

    陈书的又一局游戏结束,慢条斯理地从架子上找出自己的报告。

    “别了,就算有,也不知道被老大在哪个阳光普照的早晨,拿去厕所擦了屁股。”事不关己,林木荣高高挂起。

    陈书:“太贱了。”

    罗星星:“太贱了。”

    池否:“太贱了,枉为男人。”

    “……”林木荣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气急败坏地说,“我人是贱了点,但我还是一个真正的男人!”

    池否:“不信。”

    罗星星摇头,“不信。”

    陈书还没跟上大部队的节奏,池否一拍脑袋,想起来了:“我上学期好像以为不用做了,就把剩下的用来复习理论力学了?”

    “别问,问就是真的。”林木荣也想起来了。

    他上学期问池否给复习范围,过来拿笔记本的时候,“电工学实验”那几个大字就印在池否列公式的纸上。

    “难怪你理论力学98,”陈书把实验报告抱在怀里,惋惜地说,“那我不给你了,我用它来写材料力学,我要考61分!”

    林木荣又开喷:“切!”

    这回老大也恨他不成器:“你敢再胆小一点吗?”

    “短视了啊,跟着少爷,你好好学,考71都没问题。”

    “林木荣你原来会说人话,我有点感动是怎么回事?”池否抹了把皇帝的眼泪。

    “啧。”

    “有道理!”陈书撕了四份出来,递给池否,语气坚定,“少爷勇敢飞,陈书永相随!”

    “陈叔难道不应该说,有我陈叔在,少爷你就安心坐着!”

    “林木荣你把嘴闭一下吧!”陈书气得直接过去,给他一记凌厉的眼神和一根竖得笔直的中指。

    林木荣贱贱的笑还挂在脸上,比了OK的手势,又抄他的实验报告去了。

    “要不是他还有点姿色,我真怕他找不到对象。”陈书担心地说,把报告放好,开了新游戏。

    林木荣:“就算你是全世界的万人嫌,也永远是我们534的小心肝,是谁说的?”

    “哈哈哈哈哈!”池否发出534今天的第一道爆炸性笑声,他捂着肚子,笑的上气不接下气,手拍在桌上。

    罗星星都心疼他的桌子,回答林木荣的问题:“陈书。”

    林木荣被感染了,也笑的想死,字都写不正了。

    陈书戴上耳机,说:“我时常会为自己莫名其妙的话感到羞愧!”

    那是大一林木荣给一个女生表白,被拒绝之后,陈书安慰他的话。他们那时候还没什么兄弟情,陈书的安慰倒是打开了宿舍的话匣子,如果知道林木荣贱贱的,那陈书会觉得,林木荣茶不思饭不想的样子挺好的。

    “够了,”池否笑够了,但并没有,一边笑,一边把话说的断断续续,“我们,哈哈哈哈,陈书只是,哈哈哈,太善良!哈哈哈哈哈!”

    “少爷,不会说话可以不用说。”陈书摘了半边耳机说。

    “好的陈书同学,祝你游戏加油!”

    林木荣也说:“加油!”

    “加油!”罗星星背上书包,又要踏上图书馆的征途。

    一寝室的复读机,就像534的群名:+10086。

    之前是开解林木荣,大家都想不到比陈书说的话更好的语言,复制粘贴了也发,“534”就成了“+10086”,一直都没变过。

    2、松弛感

    机械制图是专业课,最后结课,最后考试,还出现在早八,教室里唉声叹气的。

    制图老师总是来得比大部分人早,开电脑找课件,逮着人就随便聊聊。

    “哦呦,课代表怎么坐到后面去了?”

    陆壹冲老师笑笑,不说话。

    前排的位置都被占了,他想找三连坐的位置。

    池否拎着两瓶奶进教室,一看老位置,没人,再一看,在最后一排,他又从前门退出去,溜达到后门,坐在陆壹旁边。

    “怎么坐在后面了?”他把奶放到陆壹面前。

    家里订了一整年的巴氏鲜奶,每天都会多出来几瓶,都给吴姨和张叔陈叔带回去了,对他们来说就是几十块钱的事。爸爸知道了他俩上同一节课,问他怎么不顺便拿一瓶奶给喜欢的人,怎么不表示出诚意来?

    妈妈笑着说:“你爸追人的鬼点子多的不得了。”

    “不然爸爸也没办法把妈妈追到手。”

    “全家都给你助攻,你追不到人我可都要觉得不好意思了。”池林喝着粥,含糊不清地说。

    “爸,你看哥哥,他嘴里有食物还说话!”

    “臭小子。”哥哥笑着抓乱他的头发。

    陆壹原本不想收的,让他拿回去自己喝了,池否说不行,他喝不了,就会变质,就喝不了,就会浪费食物。

    谁能有他逻辑通畅啊,陆壹就喝了,一瓶奶不过十块,池否一周也就给他送一瓶,之后多请他吃两顿饭就好了。

    池否重复了一遍问题,陆壹说想坐。

    池否没听清,不过他忙着跟林木荣扯皮,回了个噢。

    林木荣的金工实习小组比池否的还要拉,可惜林木荣没有池否的聪明才智,他要查资料、建模、买材料、动手组装,工作量比池否大了一倍。

    池否让他跟老师提提队里人的懒惰,林木荣觉得没必要,等这个课程一过,直接给他们拉黑了。

    因为他的勇于担责,他们的作品在发动电机后,问题暴露了,动不了,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带他们的老师要出去培训一周,也就早上有空,所以林木荣也有早八了。

    已经七点五十了,他还在宿舍。

    池否:“松弛感。”

    林木荣回:“不急,会漂移。”

    池否猜他应该刚坐电梯到楼下,急急忙忙的样子,在群里说:“卧槽!车轮子忘拿了!幸好我又检查了一下!”

    “o买嘎!”池否把字打出来,自己都觉得好像,抖着肩膀。

    陆壹瞥他一眼,池否把聊天记录给陆壹看,林木荣等不急电梯,冲了楼梯,然后发现车轮子被压在最下面了。

    林木荣死鸭子嘴硬,还在说:“不着急,我会闪现!”

    池否回:“松弛感。”

    耳边响起一声响指,吴堪飚英语:“good morning!”

    看他嬉皮笑脸的,池否问:“你表白成功了?”

    “什么呀!”吴堪坐下来,笑嘻嘻地说,“睡够了,昨晚九点睡的,中途没醒过,爽!”

    池否回头看了一眼陆壹,看到他眼中的无语,再回头给出大拇指,并称赞:“松弛感!”

    吴堪的松弛感贯穿全课,一会儿跷二郎腿,一会儿趴桌子休息,一会儿掏出指甲钳剪了死皮。

    制图老师在讲台上,问大家还记得几成讲过的内容,陆壹小声地说:“应该问忘了多少,这样子得到的数字会好看一点。”

    池否点赞。

    吴堪咂咂嘴,说:“我全都忘了。”

    池否又给他点了个赞。

    吴堪问他:“你们班里的男生女生也不会坐一块吗?”

    工科专业,女生最少,他们学院尤其,一个班里能凑到五个女生就是很特别的事了。池否入校那年,每个班里刚好分了四个女生,跟男生的比例是九一开的。分了小专业,他们班女生就只有三个了,是全年级最少。

    大一有三个班一块上的公共课,人多、位置又是恰恰好那种,男女有很大几率同桌,不过也是少见。

    现在这个班,女生都和女生坐,一排五个位置,右边坐了两个女生,男生就空了一个位置跟她们隔开坐。

    “差不多吧,”池否说,“挺正常的。”

    但他见过有的男生因为女生隔了一个位置跟自己坐在同一排,会排斥地拎起书包就换了位置,可没有规定大学只有情侣才能男女同坐。宋诗诗是觉得跟男生一块坐,会觉得对方很拘谨,可是她又不会吃人。

    池否也理解不了那种男生的做法,他是想不通男女之间为什么要泾渭分明。

    “行吧。”吴堪点点头,继续玩他的手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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