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遇见林霍是在靖国公夫人举办的赏花宴上,那时我正在阁楼小榻上抿着清茶醒酒,透过开着的窗棂看见他同哥哥一道坐在垂花门后的男宾席上,大家要么在玩行酒令,要么在一旁品花作诗,偏他不一样,长身玉立,明朗洒脱,倚在门柱上一壶接一壶的饮着桃花酿…
他像是发现了我,抬头看过来,冲我眨眼,只一瞬,便偏头过去同哥哥说话,我立即使了丫鬟合上阁楼的窗户。
元宵灯会,我央哥哥去看灯,却不想他也在。
“在下镇国公府林霍,见过宁二小姐” 他一身月白色长衫,显得清俊儒雅。
“阿霍,这是我妹妹宁妱,你随我一道叫妱妱便好。” 他干脆的道了声“好”,立时顺杆爬叫我“妱妱”,还问我吃没吃过糖葫芦。
我颇有些不自在的“哼”了声说:谁要吃这种乡野小吃,一点儿也不如我们府中的云片糕好吃 。
其实我与哥哥经常使了小厮出来买这些小吃,只是不知为何,今日的我,反常的很,一对上林霍的笑脸,便不会说话了。
后来,他时常与哥哥一同读书习武,时而在我们府中,时而在镇国公府中,我也总能三不五时的看到他。 哥哥说,林霍被镇国公带去了军营历练,我口中道“好”,心里却怪他忘了我们要一起酿桃花酒的约定。但他并没有忘,还托哥哥给我送来了许多他亲手做的桃木簪子,哄我开心。
近日父亲时常被召进宫,哥哥也是眉头紧锁,没有一日安宁。“妱妱,阿霍…他,他要随镇国公出征了”。
“是了,镇国公善战,几代镇国公都为朝廷镇守边疆。林霍的父亲,两位兄长皆在军中。而林霍虽为幼子,在京中这些年无论文武,也一日不曾懈怠。如今他与前面两位兄长一样,也是要从军的。
边疆战事瞬息万变,林霍来不及同我告别,只托哥哥向我转交一封信和一支桃花簪。
我不再绣花,练字,只是日日祈祷,或学着母亲处理府中事务,隔几日便随母亲去静宁寺上香,从前我从不耐烦这些的。
每隔半月,哥哥都能收到北边寄来的信,他也总将信交给我,我终是不再隐藏自己的心思,提笔回了许多封信。 信中总少不了“霍安,盼归”四字。 已是次年四月了,这些日子,我日日盼着林霍得胜归来。如今桃花酒也酿好了,我还与母亲学做了桃花糕。
今日不知怎的,我总是心悸难耐,刚想躺下歇息,突然哥哥冲进我院中,他脸色并不好,我不敢深想,只盯着他看。
“妱…妱妱,方才传来消息,三日前一战,镇国公军中出了奸细,泄露了布阵图,镇国公与其三子全部战死。”
我不敢相信,镇国公骁勇善战,林霍与其兄长也都不是泛泛之辈,况且镇国公这么多年,打败仗的次数极少,否则皇帝不会既忌惮他,又放心他。
“哥哥,你是骗我的,是不是,不会的,阿霍不会死的,骗我的,你们都是骗我的。” 那日我吐了血,染红了我为他绣的腰带。
林霍再也回不来了,我绣的腰带也不会有人戴了,我的心也死了。 我日日缠绵病榻,大夫来看过,也只是不住的摇头,心病难医。
母亲抱着我流干了泪,父亲与哥哥除了上朝,也总是守在我的院子。六月了,桃花落了。
镇国公一家的棺椁已被运送回来,哥哥说,镇国公府门上已经挂了白。我撑着换了身月白色襦裙,让丫鬟拿来了今岁酿的桃花酒,将林霍送来的木簪和信都妥善收了起来…… 倚在榻上,我恍惚看到了林霍朝我走来,我再也撑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