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将至。增殖女巫如约守在烛火屋前,神似巨浪之下波澜不惊的武士。她怀着视死如归的心情凝视着前方,直到波动的空气中聚集起一团不详的黑雾。
“阁下晚好。”噬在黑雾中优雅地行礼,胸前的海洋之心晃动着宝蓝色的光芒,“我来取我的东西了。”
她又更换了一身全新的着装,裙上镶嵌的碎钻犹如星空般闪亮。
“你的东西?”增殖女巫不屑地问,“老子的命在自己手上。”
气氛在两人相见这一刻就开始胶着起来。强烈的杀气早已代替两人短兵相接。不过战斗并未开始,厮杀也不急于这一时。
“为什么选了这个时候?”增殖女巫问。
“夕阳很美。”
噬偏头,注目着一点点黯淡的太阳。
“如果是永恒的话就更美了。”
“如果不那么做,以后会后悔么?”
“未来那么长,总有一刻会后悔吧。”
“可是这样做了,后悔的就是过去那十几年了。”
手上的女巫印记亮起来了。她站了起来,伫刀静立。此刻任何动静都隐藏着危险的气息,对方却并不打算主动出击。得先让她露出点马脚才行。
新生异变的第三只手从后颈突起,拔下了背上的弦月弯刀。增殖女巫疾速冲了上去。对方在防守的同时破绽也露了出来,增殖女巫随机应变,弯刀在挥出的那一刻立即改变了方向,弧形的刀影在身后的半空中残留了一瞬。
“『吞噬』也掩盖不了你的体味么?”
幻影消失,身后噬的真身精准地短距离瞬移躲开攻击。她和废柴凌完全不同,不仅仅体现在原生能力上。她吞噬了物质、能力和知识等一切对自己有利的事物,完全称得上是个无敌的怪物。
她不停闪避着增殖女巫狂风暴雨般的刀击,每一次落下的位置都恰到好处。分身从地面升起,与母体双双夹击噬。右拳眼看就要击中对方了,脚下绽开的黑伞却又迫使她『轮回』了分身。一套招式再度扑空,显然这都是对方预料之中的事。
剧烈的疼痛袭来,她的内脏消失了。体内的细胞不断分裂分化填补着空缺,却也只是为噬生产更多的粮食罢了。巨大的耗能让她差点跪倒在地。
“别小看我的『新意志』啊!”她喘着重气直起了身子,渐渐适应了这种虚脱感。速度跟上了以后这种程度的修复对她来说不在话下。噬也似乎发现了异样,停止了对她□□的吞噬。
“你和恶魔签订契约了么?”噬平静地问。
“猜错了。我不是恶魔的所有物,而是天使的代理人。”
“你是天生的强者啊。”噬有些惊喜,“这么强的原生能力······有点嫉妒,不过你还是比不上吞噬了所有女巫的我。”
“是,我和你在恶之轮上是对立的两方,所以我们的奇亚不可能同多同少。不过,强弱可不是光凭奇亚来决定的。你大概不会知道城市之下的壁虎蕴藏着多强大的力量吧?”
“你想着撑到星星亮起就能结束,是么?”噬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淡笑,“可惜今晚的星光都被我吞噬了呢。”
“不死不休么?”增殖女巫的目光也越过凌乱的发丝直视过去,“正合我意。”
刀光再次闪烁,划破空气照亮了无尽的黑夜。
“我会为她献身,就算死了也无所谓,因为这也是为我自己献身!”
她不知疲倦地挥刀,甚至比先前的速度还要快。她是生命之歌的演奏者,是信念下激进的狂徒。火焰从全身上下各个角落燃起,她毫不犹豫地将染上火焰的部位直接砍断,又再生出新的来。只要『新意志』没有被吞噬,她就可以无休无止地反抗下去。天堑羽雀如同日轮般旋转,弯刀完美地填补了后方的空缺,以刀光描绘的生命之花肆意绽放,像是要刺破永夜重现黎明。她从未活得如此畅快淋漓过。
“小增还真能反抗。我不立即杀了你,只是因为我觉得看着比自己弱小得多的人一点点陷入绝望很有趣。我在享受乐趣上也是个贪婪的人啊。”
“你在说谎。”
“我没必要说谎。”
“当然有必要了。如果我毫无胜算,就不会赴这场无意义的战了。”她依旧向前斩切,丝毫没有畏惧,“我身上有你无法吞噬的东西,对么?”
“那三把刀。”诡魅的声音如水面的涟漪层层荡开。
“不,是我的『新意志』。”
“怎么可能。你······”
“当然是了。否则,你刚刚为什么要用『蛊惑』?”
幻像的气息从话语中暴露无遗。在联手时期幻影女巫曾与她交换过情报,所以她清楚那家伙的『城市』能力。
机会来了。分身出现在她身后,将她的退路封住。母体抓住空当上前挥刀。无法被吞噬的刀刃终于碰到了噬,然而她的身影却在刀刃触及的一瞬间消失了。
增殖女巫持刀四顾,周围被幻像的气息所萦绕。她进入幻像领域了。
“喂,你没必要躲吧。”增殖女巫有些不爽。
“弱肉强食是城市公认的法则啊。所以将一切占为己有的人才有足够的价值,才能站在食物链的顶端。”噬没有现身,魅惑的声音却在四周回响着。
“喂,社达主义者,”增殖女巫再次举起了三刀,“那小女巫算什么?”
“你说时金么?”噬的幻影出现了,围绕着她高速环绕着,“她当然也会成为站在顶点的人。毕竟,我们可是同体之人啊。”
“你们差得远了。像你这样的人,只会被她唾弃。”
“你先前说的没错,现在我没法吞噬你的『新意志』。但等到她与我融合之后,我就会成为真正能吞噬世间万物的大女巫了。”
“她真的想和你融合么?”
“为什么不呢?我已经调起了她对城市的欲望,这是她必须背负的原罪。而且我已经不是过去那个弱小的海凌了,我们可以夺走世间的一切,可以成为至强之人,完成我们日思夜想的心愿,她会喜欢这样的我啊。”
“原罪又怎样?她继承的是你的善良啊。”斜下的刀光斩开了所有幻影,连同一点点露出破绽的幻像领域,“如今我已经死过一次了,不会再相信这种东西了。”
她还想出击,却发现自己无法动弹了。不,是速度被降到了极限。沉重的无力感让她的身躯直直倒了下去。这种异样的感觉并不来自『幻影』。而是素未谋面的『沉惰』。她果然吞噬了沉惰女巫。
“为了防止你浪费奇亚,我要开始『嫉妒』了哦。”噬蹲下来,脸上的笑容冷若冰霜,“千万别死了,不然我什么都得不到了。”
身体一点点被吞噬,『增殖』被『沉惰』强行放慢到几乎静止。『嫉妒』带来的痛感传遍了每一个神经末梢,表情却连释放狰狞都无法做到。
“这样的话,不用吞噬『新意志』也能杀了你吧。”
肌肉在不知不觉中萎缩,她全身无力得不能动弹分毫。脸上渐渐结出冰花,但是感觉非常温暖,让人不愿抽离。对抗『沉惰』的最好方式是速战速决,而现在她已经错过了最佳时机。
精神开始恍惚了,虚幻与真实的场景在她眼前交替,一时只觉坠入纯白的世界,一时又被痛感拽回周身的炼狱。她看到时金的身影浮现在眼前,明知是濒死时大脑的幻觉,但她还是想要伸出手去将她护在怀中。
“快飞走啊······你不是会飞吗······”
时机已经接近了。混乱的思绪再度沉淀,痛觉和诡言都被排除在外,心间唯一留下的意念纯粹而坚定。她回到了自己的月庭中。月庭里的她盘膝坐着,像是孤魂的武士合眸不动。直到另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前路走来。
“这就不行了么?”对方轻蔑地说,脸上却带着无畏的笑,“差不多该用大招了吧?你可是借用了天才之力的人哦?”
“那就借你吉言了。”
“你可是『恶之轮』上最具美德的人啊。”
增殖女巫睁眼,重复了她的话:“是啊,老子可是『恶之轮』上最具美德的人。”
她从月庭回到了现实世界,『沉惰』的束缚瞬间被反弹开了。再次睁开眼时,她的双眸洗涤如鲜血般猩红。
“死亡总是伴随着遗憾啊。”
新生的细胞迅速修补加固着原先的身躯。类龙的骨刺突破体表,细小的鳞片沿着密布的血管环环增长。
“不过我已经不会再留下遗憾了。”
以她为圆心的气波轰然震开,她在光明的月光下站了起来,为之踌躇满志。
“所以,我也不会再惧怕死亡。”
暗色火焰再度攀上,她举起刀刃,对准了自己的喉口。
“为了她,我可以重生无数次。”她坚定的目光看向噬,“她是我生的全部希望了啊!”
天已经全黑了。公寓里电力供应出了问题,也没有星星照亮漆黑的房间。时金一人坐在背窗的矮茶几旁,小口喝着冰凉的咖啡,就这样等待着第一颗星星亮起。她不知道星星什么时候会亮起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到其她女巫。她明白这场战斗中一定会有一方死去,可不论是哪一方都不是她想看到的结果。转动的大脑告诉她必须听增殖女巫的话,她必须把自己藏起来,不被吞噬。
果然她没了『城市』还是不行,她只能藏身于自己以外的美好中,却没有捍卫美好的力量。
桌上摊着打开的练习册,这时她才想起自己已经好几天没做物理题了。
“咦?”她看着桌上的物理题,疑惑道,“不困了。”
“笨蛋。”
身后响起了一个陌生的声音。时金猛地转头,未掩的窗台上坐着一个黑发红裙的女孩。她背后的蝙蝠翅膀展开,卷长的睫毛下是深红如海的双瞳,精致的面容美得像集尽世间芳华却又转瞬即逝的——
“昙花!”
时金在书上看过这种花,虽然女孩浑身上下除了皙白的皮肤不是黑就是红,但她在时金眼里依旧像纯白无瑕的昙花。
时金愣了一下,突然翻出口袋里的小本子,急切地翻来翻去寻找着什么。小恶魔还没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就又听到时金大喊一声:
“私闯民宅,报警了!”
“你在干什么啊笨蛋!”
“啊?不对吗?”
“本小姐可不是公民,才不用守你们人类的法呢。”
时金看到她身后几乎要与夜空融为一体的黑色翅膀,又说:“你背上有翅膀,那你肯定不是女巫。”
“你怎么知道?”
“因为小增说会飞的女巫只有我一个啊。”
小恶魔无言以对,“笨蛋的逻辑真让我不敢恭维。”
“那么,你是谁呢?”
小恶魔微微抬起头,骄横地答道:“我是城市之罪原始的样子,也就是小恶魔,恶的承载者,而非恶的施行者。不仅如此,你们女巫的奇亚也都来源于我哦,怎么样,大吃一惊吧!”
时金呆呆地望着她,过了一会儿又问:“你私闯民宅有什么事吗?”
“都说了不是私闯民宅!”小恶魔故意露出凶恶的表情,张开的五指半褪为爪,伸展开来的翅膀挡住了半边窗户的月光,“我是来杀你的。”
本想借此吓唬吓唬时金,没想到却把她逗笑了。
“你这样我很没面子啊!”小恶魔气急败坏。
时金还是笑,眼神真挚地望着她,“你看上去好厉害啊,那你知道星星什么时候会亮起来吗?”
“哼,你是想让女巫集会快点结束吧。”小恶魔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脸上带着意味不明的微笑,“既然知道我很厉害,不如你求我好了?求我去阻止女巫集会,这样你就不用两难了。”
时金摇了摇头,“你不是女巫,不能参加女巫集会。这是女巫集会的规则。”
“规则不就是用来打破的么?”小恶魔无趣地摇头。
“规则是不能轻易打破的,否则破坏了秩序就不好了。现在的我还没有足够的力量来设立新的规则,也还不够了解城市的规律。”时金看向她身后的夜空,“只要等第一颗星星亮起来就好了,一切就都没事了。”
“如果星星不会亮起来呢?”
“诶?”
“这也在规则之内,对吧?你未曾料想的城市规则。看似在规则之外,可它就是没有违反规则,又怎么不能算作规则之内呢?”小恶魔看着她,语气平静地说,“那么,这究竟算不算是打破了规则呢?”
“诶······”时金被绕进去了,喝了口没泡开的咖啡后思考起来。
“她把规则的掌控权抓在了自己手中,你就不敢违抗了吗?不是要守护这座城市的美好么?无星的黑夜不结束的话,你的朋友就要死了哦。”
“打破规则吗?”
时金将小本子翻过去一页,上面写着凌说过的话:“打破规则需要时机、勇气还有足够强大的力量。可是,我的『城市』······”
“那可是你的『城市』啊。”
“我的『城市』······”时金尝试重启大脑。
“去他的理性,人有了理性后就没有怜悯心了。”小恶魔气冲冲地嘟囔,“我说你啊,不会真的还在等那个『城市』改邪归正吧?”
时金抬起头看她。
“你看,这座城市那么肮脏,却还是那么美好。从煤油灯到LED,从平房到高楼大厦,城市从来不会因为污浊而停步。相反,正因明白污浊之物的存在,城市的美好才显得尤为可贵,”小恶魔看向窗外,又看向时金,难得露出了认真的神态,“你不是想要守护城市么?那为什么还坐在这里,守着要将城市引入黑暗的规则?”
“诶?因为······”
“就知道说大道理行不通!”小恶魔突然激动起来,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她,“告诉你吧,我已经把所有赌注都押到你身上了!夜巡时我看炼金女巫已经不行了,所以早就把城市的心脏摧毁了!就是为了拿奇亚维持你的『娜伦多』而已!你不去吗?你不去的话我就杀了你!”
“我,我我······”
“真的会杀了你!要是你不去的话,就留不得你了!不管你怕不怕死,你总不能将这座城市置之不顾吧!”
“可是小增说,我要留在这里。”时金呆呆地解释。
“那个白痴懂的又没我多,你听她的还是听我的?”小恶魔伸长了脖子,恨不得要把她吃了,“看来得好好给你上一堂城市女巫学课了!”
“上、上课?”时金赶忙把咖啡一饮而尽。
“就算接下来要讲的很枯燥,也不许打瞌睡!”小恶魔清了清嗓子,开始了长篇大论的讲述,“恶之轮是掌管城市之恶的总系统,由七个女巫分系统组成,通过分系统内增长和使用奇亚时产生的城市内能来维持运转,就像摩擦生热那样,但是奇亚总量是有上限的,制造奇亚还需要分解者提供原料、生产者进行合成,然后暂时储存在城市秘境的心脏中,根据分系统‘恶’的程度进一步分给女巫们。生来不幸的人会被『女巫』选中,成为奇亚依托的载体——城市女巫。 『女巫』是消费者,是推动恶之轮转动的小齿轮,也就是代替恶之轮行恶、消耗奇亚的人。摆脱不幸,与之而来的代价就是更大的不幸。为了容纳『女巫』,她们的自我都消失了一部分,比如从这个世界上被抹去的名字,以及一部分性格和美德。同时,为了维持女巫系统的正常运转,她们的‘恶’都被放大了,这让她们很难融入城市生活,可是为了奇亚又不得不融入城市生活。这就是新的苦难,新的不幸。就像炼金女巫说的那样,不过是‘苦海的迁移’罢了。”
“可以听懂!”时金很有信心。
“接下来要讲的就是你的事迹了。”
“咦?我吗?”时金挠了挠头,脸上泛起了红晕,“好荣幸呀。”
“吞噬女巫,也就是分离之前的你和噬,在恶之轮上属于『贪婪』的那一栏。『贪婪』的特性是能代代积累,奇亚的数量不会因为世代更替而从新开始。在过去的这几个世纪中,『贪婪』一直悄悄吸蚀着恶之轮的其它部分,积攒的奇亚也越来越多。恶之轮受重力影响偏向了这一边后,『贪婪』逐渐成为了所有『女巫』中最强的那一□□时的你们几乎每时每刻都接近饱和点以下,要知道通常奇亚能达到饱和点的一半都很难得了。”
“原来凌那么早就活着了呀。”
“不是噬,是你啊!”
“诶,我?”
“你才是『女巫』啊白痴!这一世代你选择的『城市』是海凌。本来你就已经够强大了,再加上她成为女巫前是个几乎一无所有的人,感受到美好后欲望也空前的强大起来,对原罪的响应让你们变成了更为恐怖的存在。”
“恐怖?”时金歪头。
“吞噬女巫首先吞并了恶之轮上相邻的暴食女巫系统——乌伞女巫的女巫系统。那孩子实在是太不幸了,如果不是成为了女巫,她早就饿死了。『暴食』的特性是无度,贪婪女巫系统——也就是你和噬的女巫系统——的能力因此突破了上限。再然后你们去找了沉惰女巫,借她引出了原先的女巫委员会并消除了她们。沉惰女巫也轻而易举地被你们杀了哦,不过你们也吃了『沉惰』的苦头,陷入了一段不短的沉睡。『娜轮多』就是这时候趁虚而入的。分离后『沉惰』的负效果留在了你身上,不过现在似乎已经消失了。”小恶魔讲得尽量详细,生怕对方听不懂。
“『沉惰』!”时金听到了重复词,“我知道!我在炼金小屋看到过。”
“说到这里你已经明白了吧。是你赋予了她欲望和能力,让她变成今天这个样子的。而且你居然把这一切都忘记了。再见面时,你连她是谁都想不起来了。”小恶魔耸肩看着她,“不过我不会怪罪你哦,我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嘛。”
“你说得对,是我的错。”时金认真起来,微微低下头,“我爱她,可是我忘了。”
小恶魔挑了挑眉。
“可是当初为什么会选凌来当我的『城市』呢?”
“是啊,为什么呢。之前的你选中的都是强大的人,要么野心勃勃,要么家财万贯,起码没那么悲观和消极,都是有基本生活保障后才妄图获得更多的人。唯独以前的噬那么弱小,也从不贪图什么,像是被命运抛弃了一样。你却代替命运选择了她。”小恶魔的神情沉静如水,如同被冰封时那般肃穆,“你相信宿命论吗?人的基因很稳定,每个细胞的DNA序列都是一样的,都含有控制那个人生长发育、遗传变异的全套信息。那么命运是否也是提前被编排好,按城市的DNA发展的呢?”
时金歪歪头,有些难以理解她后半段的话。
没等她思考完,小恶魔又说:“是哦,都是编排好的。七条纵向发展的『女巫』线里只有你的能一点不落地代代积累。『暴食』摧毁限制,力量突破上限,恶之轮逐渐分崩离析,这都是被提前编排好的事。城市要更换新的心脏了。”
“这么说的话······”时金渐渐明白了什么,“我和凌的相遇,是既定的宿命啊。”
小恶魔没有说话,静静地等她思考。
“是的,是这样啊。”时金的眼睛一点点亮了起来,“当时的我······只是想救凌罢了。”
在最初的那一刻,她所想要的,只是不顾一切地拥抱那个站在天台边缘的少女。
那个想要一跃而下幻化成风的孱弱女子身上有某种很纯粹的物质,这种物质影响了她,而想要救她就只有这一种方法。她想改变她的宿命,殊不知这本就是她们之间的宿命。
“我只知道她需要我······所以我想给予她更多。”
“可是你是『女巫』。你能给她的也就只有‘恶’而已。”
“凌把她的善良给了我,我却把罪恶教给了她······”时金边回忆边说,“『空白』其实是凌的『城市』能力,我明明应该用『空白』和她一起消灭罪恶才对······”
一望无际的荒漠,亘古不变的枯原,『吞噬』经历了太多太多,突发奇想地想要试试吞噬一个人的善良会发生什么。
所有空白的记忆都涌了上来,一起兜风,一起淋雨,一起逐日,那样的时刻里,她们在同一具躯体里相伴,有完全同步的感受和想法,共享着弥足可贵的美好。
“是我喜欢那样的景色,那样的感觉······从天台救下凌的时候是黄昏,睁眼看到的就是绚丽的晚霞。凌第一次看见色彩,呆呆地站了很久都没有缓过神来。
“可是一切那么短暂,就像『吞噬』得来的任何事物一样。要是能永远定格在晚霞最美的那一刻就好了,那时的我们是这样想的。
“掌控自然,让凌成为最强的人,定格永恒的晚霞,那都是我的计划,只是由凌来实现了。
“既然是我的计划,就要由我来终结。”
“你有勇气打破自己设下的规则么?”
小恶魔抱着手和时金对视。时金的神情早已变化,天真的眼神不再那么单薄了。
“贪婪是混乱的源头。城市本来就是一直向混乱和无序移动的,而你是在熵增中得利的一方。如今是时候重排这一切了。宿命的终结就在宿命中。恶之轮是悲剧的轮回,也是熵增的根源。想要拯救城市,那就只有把轮回推翻,重新开始或者除旧立新。这就是永恒的秘启之钥。永恒的安宁需要一个新的基底。就算她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也摆脱不了这样的事实了。”
漆黑如墨的夜空下,小恶魔看上去有种超脱的淡然。
“破坏是新生的开始。□□陨灭,灵魂才能进入天堂。我也只是恶之轮的仆从罢了。如今我寿命将尽,没有力气再掌控城市的恶平衡了。你的出现证明我的存在已经过时,这座城市不再需要‘公主’了。”她看着时金,风从窗外吹进来,撩动了乳白色的半透明窗帘也撩动了她的鬓边的黑发,“笨蛋天使,该由你们来取代我了。”
仔细看才发现她并没有挨到窗台,而是悬空漂浮着的。她的脸半边隐没在黑暗中,半边被高楼之下的灯光照映,红瞳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你不是说要阻止女巫集会么?”她说,“那还等什么?快去拯救城市吧,如果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你以后要怎么守护城市的美好?”
楼下的车声和人声依旧嘈杂如常,城市的居民们依旧忙碌着,虽然其间有争斗,有欺骗,有掠夺,但它还是那么美好,那是等待着被她捍卫的美好。
时金的目光也逐渐坚定起来,连同说出的话都掷地有声,“谢谢你,小恶魔。”
“不,我不是小恶魔。我叫栗糖。”
“谢谢你,栗糖。”
“这么久我终于可以做回栗糖了。”栗糖侧头笑了。时金觉得她笑起来真好看,有种凄凉又不觉灯枯油尽的美感。“真是的。明明我才是最讨厌牺牲的那个。但只要能多救一个人,我就没有白保你。”
“新生之轮回,万象更新于不眠之夜。”时金夺门而去,栗糖望着空荡荡的公寓,低声喃喃,“不会再有花因为我而凋谢了。”
钟上的长针走完一圈,她向后仰去,如风中飘散的蔷薇花瓣坠落,陷入永恒无尽的长眠之中。
嫉妒女巫系统在无声的坠落中彻底崩溃,『娜伦多』结束,世界将要进入下一个全新的阶段了。
“看来要亮底牌了?”噬平静地摊开双手,黑色的烟雾宛如丝带散开,飘忽在两人周围。
『零次方·吞噬式』。
这是魔女拥有强大力量后能够突破城市一切限制条件进行掠夺的招式。增殖女巫身上的奇亚被瞬间抽空,手中的刀刃也都消失不见,她像脱线木偶般跪了下去。
无论多大的数字,加上零次方后都只能变成1,意味着一人独享的1,凌驾于万物之上的1。而吞噬这一切的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零罢了。因为有了强大的力量,所以她才能站在食物链的顶端,将所有于己有利的事物占为己有。
她带着胜利的微笑恭敬地敬了个礼,然而在这生命的危机时刻,增殖女巫用最后一点力气念动了咒语:“伊我·安格。”
一声铃音,言灵生效。寄宿在言语里的庞大力量涌现。她借助此名之主的奇亚重新站了起来。
“你打破了恶之轮守恒规则?”噬低声一顿,“不对,这是······来自棱空的力量。”
棱空是所有人的月庭集合,也就是另一个维度的世界,诞生自城市所有人的向善思想的世界。她无法夺取另一个世界的力量。
“我早就说过,我不会打一场毫无胜算的仗。”增殖女巫重又站了起来,她等的就是这一刻,等她的城市奇亚被抽空之后,就能填充噬无法吞噬的棱空奇亚了。
“现在,可以平等地和你对战了吗?”
刀尖划过喉口,新生的母体从身后扣住噬,右手掏进了她左胸的位置。普通的手刀杀不死她,那就试试另一条路子。
“器官移植!”
来自增殖女巫的心脏在噬体内增殖、成形。无数的肉芽疯狂生长,像是毒蛇一般欲图钻透她的身体。外来异物下噬产生了强烈的排斥反应。黑色鲜血从她的嘴里吐了出来。
“两个心脏,违反规则了。”增殖女巫如愿地笑了笑。
“那么我告诉你,足够强大的人是可以更改规则的。”
“是啊,这点我早就知道了。不过,你对‘强大’的益处似乎很有误解。”增殖女巫仍是笑,“弱小的人就不配有话语权么?”
噬勾起嘴角一笑,火焰变成刀刃刺进了自己的左胸,将这颗心脏连同基因占为己有了。
“还真不能小看你。”
增殖女巫跳落到附近的树枝上,以她为圆心的一圈餐刀沿径向向她飞来。尾椎骨突破了身躯,在一层皮肤的包裹下延伸出一条几十米长的骨鞭,环成一圈后将周围的餐刀都拍了回去,树木在猛力下被连带着拍断了。
“啧,忘记调痛觉了。”她咬了咬牙。
噬挑眉。增殖女巫返生以后不再像从前那样横冲直撞地蛮打了,每一击都像是经过了大量脑算的。她的武技怎么可能一下子提高那么多?
“既然如此······”噬念动噬语扭转双手,像是拨弄占卜用的水晶球。两颗高速运转的巨大球体随之在增殖女巫左右出现。
“双星?”增殖女巫在宇宙魔女的图纸上看到过。噬能用『吞噬』和掠夺来的人类智慧转动整个宇宙,这是她成为宇宙魔女后的能力之一。即便这样的能力同样有时间限制。
双星在强大的引力下彼此不断逼近,周围的物质被卷入吸噬,增殖女巫的发丝在飓风中狂舞。毁灭的画面近在眼前,她却只是轻轻一笑,手刀在胸口的巫印消失后干净利落地割喉。
“自我终结的觉悟么?”
“可这是只有求生之人才能看见的缝隙!”
『正义审判·新生』。
增殖女巫从她背后升起。『新生』孵化以后增殖不再受孢子和时间的限制,完全足以和她正面对抗。凌厉的一击推向噬的后背,噬回身相抵,利用『沉惰』带来的微小速度差拉开了一点距离。近战在突刺之后迅猛地展开了。增殖女巫预判了每个噬无法顾及的死角出击,用完分身后又毫不犹豫地割断原身的颈动脉。自刎比『轮回』来得更快,她绝不给对面一点吞噬的机会。
“那家伙的『城市』能力果然好用。”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噬闪现拉开了两人的距离。星球再次落下,比上次的速度还要快。
“同一个把戏玩两次可就不好玩了。”
只见一枚金币升至半空后一分为二,在强大的引力下紧紧吸附到两个星球的表面上,然后无限延展。看似在延展,其实是复制出的无数金币融在了一起。然而复制的并不只有金币,还有方才『沉惰』残留在增殖女巫身上的希格斯玻色子,或称上帝粒子。金壳与星球形成的夹层内布满了希格斯玻色子,阻碍了星球的运动,强行屏蔽了星体的作用力。(注:伪科学)
“那家伙为了对抗你,连这一招都想到了。”增殖女巫站在金球中间,得意洋洋地看着她。
“你没有消耗奇亚。”噬第一次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你刚才使用的······是『炼金』。”
“不,是『正义审判·炼金』。”增殖女巫得意地笑,“你大概不会忘了原罪的互通性吧,否则你也不会吞噬那么多『女巫』了。”
“这么说,你也和我一样啊。”
“不一样。我并没有掠夺,而是在原有的体系中融并开拓,获得了增殖外物的能力。这些可都是那家伙留给我的遗产,这叫分享,哪里跟你一样。真正的炼金女巫还在你那里,不过不是『城市』,而是『女巫』。”
“啊,颇具美德的正义使者么?”噬玩味地说,放出的一颗又一颗星球固定在原地高速转动,新的引力场形成了。但这种障碍在增殖女巫强化过的脑算能力下不值一提。她在晃动的树木间跳动,落入死局就干脆利落地自刎,然后寻找下一个矢量和为零的平衡点。
“顺便因为血缘关系,所以我同样继承了『吐槽』能力,应该说那家伙的言灵能力。”『吐槽』和『祝福』都属于吐槽女巫的言灵能力,包括刚才使用的“伊我·安格”也是它的分支之一。“不过我还真不擅长吐槽啊,大多还是靠它来分析战斗罢了,和你比起来这还不算开挂吧?”
噬沉默。
“所以这不仅是我与你的对战,更是『城市』和『女巫』的对战啊。”
她静立在引力场的最后一个平衡点上,挑衅且不屑地笑着看她。
“有意思······”噬的脸上露出痴狂的笑容来,“果然没有让我失望,你比那些家伙有趣得多啊!”
“怎么,你也看上我了么?”
“我一定要得到你······用尽一切手段也好。我可是城市中最强大的人,我要什么没有?数百年的积累早已奠定了我的高度。如此悬殊的力量差距之下,你根本不可能撑得到黎明到来。你要对抗的,可是整个城市的恶啊。”
“难怪你那么想得到『傲慢』的原罪,因为你根本就是个自卑的人啊。”增殖女巫嘲讽,“只有自卑的人才会不停炫耀自己拥有的事物,因为自身实在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你也不过是个靠契约关系捕食的次级消费者罢了。”
噬扭动手指,顷刻间斗转星移。空中的月亮也随之转动,山下传来波涛奔流的声音。不知不觉中两人已经打到山的另一面了。
金色的丝线御空蜿蜒前行,跨越星体追踪着噬的足迹。另一头增殖女巫的身影被星体遮住,噬只好将注意力集中在丝线的尾端。这看似柔软的丝线多半是致命的,稍不注意就能勒断人的喉咙。
被丝线缠绕住的树干倒下,树桩上是平齐的切口。噬施施然坐在树桩上,果然算准了增殖女巫的现身。增殖女巫成功接近了她,手中的丝线聚集化回弦月弯刀。眼看就要得手了,噬却仍旧纹丝不动地静坐在那里,脸上的笑容意味不明。
风平浪静得有点过头了。胸口的巫印断然熄灭,巨石从天而降,准确砸到了她身上。地面随之一震。噬将撑开的黑伞挡在身前,以免血砸到自己身上。现在那具身躯已经被压成肉泥了。
“靠北。”新生的母体在不远处观望着这一切。幸好刚才千钧一发换了过来,否则现在肠子都爆出来的就是这副身体了。
星体再度转动,山下的川流声中似乎混入了什么杂音。她闪避中向山下瞥了一眼,涨起的潮水涌上岸后卷走了岸边的一切,伤及无辜在所难免了。她眉头紧锁,生存的怒火在胸间窜起。
“可恶······”她转过头来,狼一般的目光死死盯着前方的噬。
“如何?这就是『吞噬』融合了『女巫』后至高至强的力量。方才不是还否定它么?”
“明明已经可以很好地活下去,可以无忧无虑地生活着,不用为下一天的生存问题而殚精竭虑,为什么还要掠夺那么多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增殖女巫被愤怒烧红了双眼,对着引力场外淡笑的噬怒吼,“为了那些无聊透顶的东西,剥夺了那么多人的生命,简直不可理喻!”
“小增的话真幼稚,看来你还没有搞懂城市的法则啊。那些本来就是我的东西啊。”噬轻松地动着手指,星球在她随心所欲的指挥下转来转去,“弱肉强食,弱者生来就理应向强者献出一切,天生低人一等就应该让出更多生存资源给更有能力的人利用,这就是城市教给我的法则。所以当我还是原来那个弱小的凌时,被欺凌也毫无怨言。我只怨自己生来就是弱者,生来就被踩在强者的脚下。而现在我终于拥有了力量,难道不应该轮到我来夺取你们的一切了么?不该由我来当那个万人之上的‘1’了么?”
“简直是谬论。”增殖女巫咬牙切齿,沸腾的血液让浑身发烫,整个人快要燃起来了,“我每天都观察着那些行色匆匆的人,听着从城市各处传来的声音,好的,坏的,各种各样。我比你更了解这座城市。这座城市并不像你说的那样,当然也没有那个笨蛋想得那么简单。但是我相信,她的愿望总有一天会实现的。至于你那可笑的法则······你又该如何用它计算城市中的亲情、友情、爱情呢?哦,我忘了,你根本没有这些东西,看来你根本无法靠『吞噬』得到它们啊。那你要如何让小女巫心甘情愿地回来?”
噬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去,固定自转的恒星开始一一超新星爆发,迸出的强烈光芒照亮了半座城市。
“我无坚不摧,我包罗万象。”愤怒汹涌裹挟,增殖女巫张开双臂,准备迎来最后的战斗,“现在,是时候对你进行『正义审判』了。”
光芒减弱,增殖女巫重构了自身,身上的伤在太阳般炽烈的光芒下痊愈了。她掏出自己的心脏,大量鲜血喷涌而出,在地面上积起一层浅浅的血河。手中的炼金药水一泻而空,血液混着金色的药水沿地面铺展开去,边缘像是雨点溅起的水花舞动。
“看好了,这是作为养女继承的遗产。”
成千上百个分身从血河中升起,空心的躯壳在『正义审判·新生』下无需耗时即可补完。分身的鳞片在月光下泛着金色的光泽,与三只手上紧握的金色刀刃如出一辙。所有分身一齐挥刃,金刚怒目一致集中在端坐于树桩之上的女人。
拒绝了『幻影』,拒绝了『嫉妒』,拒绝了『沉惰』,唯余生的悲悯与正义,她完全称得上是完美无缺的城市美德之人,哪怕燃尽生命也势要向一切罪恶举起刀刃。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便保留了。”
星球缢裂成无数黑洞,在每个分身的背后或脚底出现,妄图将她们吞入其中。局面犹如濒临崩溃的积木桥,双方都拉开了架势,孰生孰死或未易量,最后的死战一触即发——
时间静止了,在融合的那一刻,万籁俱寂。黑洞的作用力停止,分身也全都消失不见,所有物体一动不动,只能在这般寂静的肃穆中见证那个伟大时刻的降临。
『零次方·空白式』。
“城市的光污染让我们看不到星空了。”
稚嫩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对抗,在静谧如水的月夜山林间回荡。增殖女巫低头,时金就抱膝坐在她的脚边,望向墨色夜空的眼神透着淡淡的悲伤。
“还是说,是因为有月亮才没有星星?”
“你还是来了。”
“对不起,小增。我还是来了。”
她站起来,走到两人中间,面向噬开口了:“凌,停手吧。”
“停手?难道你要我变回那个弱小的受害者么?那个连色彩都看不见的一无所有之人?”噬觉得可笑,身躯也不由自主地摇晃起来,“怎么可能?那样的悲剧你也看过很多遍了对吧?明明你就是我自己啊,为什么你不能理解?没了力量我就只能任人宰割,哪怕成为了女巫也总有一天会被更强大的女巫吞噬,甚至会被你抛弃。这些你都知道的吧?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渴望那样的东西呢?有了力量就意味着权力和地位,意味着能够幸福地生存下去,你也不喜欢我的软弱不是吗?”
时金静静地听着,看向她的眼神依旧澄澈,像是不曾变化过分毫的明镜。
“城市不就是这样不断吞噬他人或自己么?增殖女巫就是因为懂得这样的道理才活了下来啊。为什么你不懂?你不是也向往着美好么?”
增殖女巫紧张地咬了咬牙,豆大的汗珠从额间滑下。时金一直不说话,很久后才开口:
“不是这样的。”
噬睁大了双眼。
“这个城市有形形色色的人,有的像太阳般耀眼夺目,有的违背着自己的意愿也要大步向前,有的怀着叛逆的勇气孤身独行。他们不仅仅是能提供价值的‘食物’而已,他们是城市必不可缺的一部分,是城市存在的根本意义。虽然他们都不是我的『城市』,但我很感谢他们能出现在这座城市中,用努力换来城市的美好。那是凌永远无法吞噬的东西,因为它不属于任何一个人,它属于大家有目共睹的明天。现在,我和他们一起,向凌的,也是我的『吞噬』宣战。”
纯净的白光从她的指尖跃起,像是天使的翅膀飞向遍地的黑洞,不染纤尘。手掌仿佛拨动着水浪,静止的黑洞随着指尖划过的痕迹轻柔地游动,最终合并为一团白得耀眼的光亮。漆黑的无底洞与白光一同化解为无数细小的琉璃色蝴蝶,在寂静的夜空中消逝了。
『零次方·空白式』,由吞噬女巫的『城市』能力『空白』进化而来。
“无论经历了什么,都不会被濯染的『空白』······她反而可以用自己去洗净一切。”增殖女巫不自觉地丢下了刀刃,痴痴地望着像是冰上精灵般圣洁的时金。
时金的双目随着白光移向夜空,轻轻地说:“那不是凌的宇宙,而是凌的深渊。凌想要整个宇宙,想要永恒久驻,但我想要的就只有凌这一颗星星罢了。”
噬浑身发抖,错愕失神的眼眸死死盯着对方。辛苦了这么久换来的却是来自最重要之人的否定,她终于控制不住地大吼起来:“那为什么还会丢下我?明明你也不喜欢我的弱小,所以才抛下了我,不是么?为什么我不是一号选手?为什么城市的罪恶都由我来背负?为什么······当初的约定是你违背了?明明现在这条路是你带给我的啊,明明创造永恒的晚霞是我们共同的向往啊······”
看着她一次次奔向那些比原本的她优秀的人,自己身上却什么值得留恋的都没有,那当初为什么要选择她?为什么又要丢下她?她大概不止一次这样问过自己。那种盼望下理所当然的落空,意料之中不会到来的一丝丝希望,带来的反而是可以想象的孤独啊。
时金将视线离开夜空回到噬身上,而后笑着对她说:
“我很抱歉没有一眼认出凌,也很感谢到最后凌都愿意不离不弃。最重要的是,我已经接受自己了。我们都把‘面对’过去的责任丢给对方了,但是这次我很幸运地拾了起来。直到我从‘自己’的视角脱离出来,我才发现这样的凌其实很好,不是强,而是好。我并不是凌的第四叶,反而凌才是我一直缺少的那一叶才对吧?因为有了凌,我才成为了今天的自己啊。
“所以,凌,愿意拥抱一下吗?”时金向她伸出手,“就像我们原本是世界上最亲密无间的存在那样。背负罪恶是我的责任,凌承载的这份恶意,就由我来接受,并由我来消除吧。”
她的身上迸发出亮如白昼的光芒,宛如璀璨的流星降落人间。无形的羽翼包裹了整座山丘,不需要消耗任何奇亚便能清除一切罪恶。她已经不是空白女巫了,由无数破碎之梦描绘的美好图卷就呈现在眼前,那是足以包容和击碎一切的——
『梦想』。
增殖女巫眯起眼,恍惚中仿佛看到了黎明。是啊,第一颗升起的星星,是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