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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厢记

    汴京城第一次跃入袁氏姊妹目光中时,皇都的一切都让人觉得新鲜。

    汴京城不愧为天子脚下。

    城墙高大崇峻,街巷宽阔干净,一望无垠。

    街上人来人往,黑压压屯粮般屯了一片人。

    袁氏几个堂姊妹坐在一辆马车上,另外一辆坐着她们的伯母,潞王妃亲生娘亲。

    重和在其中年纪稍长,坐在靠小窗的地方,掀开帘子往外瞧,“这汴京城人真多啊,比慈溪热闹多了去。”

    年纪最长的袁政和刻意装出老成样子,“汴京城是天子驻地,当然和别城比起来,出类拔萃。”

    在这几个姐妹中,属政和最长,她不自觉产生一种天降大任般的责任感。

    重和心中嘀咕:“可在慈溪的时候,诸位叔伯不在,政和也不故作老成呐。”

    “你们看你们看,那是什么东西?”宣和占着另一个小窗窗下,揭开了帘子,瞅见新奇玩意。

    宣和一叫唤,袁氏姊妹纷纷将视线投向了她手指的瓦蓬车上。

    “没见过,你知道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每只模样相近的眼睛里都闪烁着新奇的欣喜。

    姑娘们莫不摇头,口上说着一模一样的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重和迟钝了半晌,干巴巴地说道。

    她目光早便不知何时挪回了自己这边小窗窗外。

    汴京街巷两边民屋鳞次栉比,贩夫走卒吆喝叫卖,重和一味觉得新鲜,看得出神。

    “唉,哪里怎么突然敲起鼓来了。”宣和回首,和众姊妹面面相觑。

    忽然临近的敲锣打鼓声使得众人忽然睁起茫然紧张的眼神。

    排行第十一的小妹妹宋和突然亢奋地交道:“唉,你们看,你们看。我们赶上巧了,正碰上新科状元游街。”

    新科状元游街这等新鲜事,慈溪城里见多识广的姊妹一个也没见过。

    饶是政和也坐不住,起身来凑到小窗前,努力转动眼珠子,“新科状元啊,让我瞧瞧,让我瞧瞧。”

    宣和评论道:“这新科状元看上去年纪也忒大了些,头发都快全白了。”

    政和接过话茬,数落起她来,“你啊,平时前人做的大学问不听,传世大家的著述不看,净看穷酸秀才伤风败俗的话本,才会觉得状元都是青年才俊。”

    “我大赵朝还有前朝考上状元的,年纪小的固然有,老的却不少。更多的,是而立、不获之年年纪。”

    “即使年纪未及弱冠,考上状元的,家里即使未有房妻室,肯定也有婚约了。”话说得好像宣和对状元有非分之想。

    宣和蹙了蹙眉尖,“好了好了,我就说了那么一句,你怎么就絮絮讲了一大堆。”

    “我可从没想过要嫁给状元公。”宣和时不屑地瞥了眼高头大马上的状元公,放下了帘子,“那么自贬身价的行径,我还做不出来。”

    政和之言让宣和微微发恼,宣和不对着这位总是不好好说话的姐姐发牢骚,反而编排起状元公。

    -这么大年纪了才考上状元,一定是家业不济的寒门出身。

    -耗了半辈子在科举上面,一心指望着借科举入仕,借此改变自己的穷酸身份。

    小十一宋和表示赞同,两人喋喋不休,阴阳怪气地谈论起寒门庶士。

    龙生龙来,凤生凤,这群出身卑陋的贫民贫什么觉得考中了科举,就可以攀上他们这些郡望门第的高枝。

    两人开始提及从祖父那里听来的笑话,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凤门籍贯进士,以为授了个海盐小县令的官职,便是人中龙凤了。

    居然妄想求娶海盐宁氏的女子。

    他也不拿面镜子瞧瞧自己。

    即使是海盐宁氏的庶女,他一介寒士出身的人也不配。

    谈论着谈论着,故作老成的政和装不住沉稳了,带着她从母亲那里听来的笑料加入其中。

    重和凝神扫望窗外街上风外景。

    与其和堂姊妹一起取笑这个那个,不如欣赏欣赏汴京城中的风土面貌。

    其实,和另外几个姐妹一样,重和为自己的出身感到骄傲。

    因为继承先祖血统而觉得骄傲,并不意味着可以贬低和轻视寒门子弟。

    堂姊政和取笑堂妹宣和不读有大学问的人写的书,可政和她也不见得把先人的话读进心里了。

    否则,怎么不记得一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重和熟知姊妹心性,静静听着政和、宣和、宋和的高论,不置一词。

    .

    进了潞王府,重和一干姊妹先拜见潞王夫妇。

    潞王乃陛下胞弟,而立年纪的健硕男子。

    客气地问了几句,这几个尚待字闺中的妻妹毫不怯场,答话大方得体。

    潞王附掌大笑,道:“真不愧是袁氏女子,果然,非同寻常。”

    重和用眼角余光去扫站在她左侧的政和,不必思考,她也知道政和心里在想什么。

    政和定然高傲又几分意外地想,这潞王气度倒是不凡,全不像个马夫的后人。

    政和不至于蠢到把心里话说出。

    宣和和宋和大概与政和心中所想大同小异。

    几个堂姊妹高傲是高傲了些,但还没蠢到没带脑子似的得罪皇帝的同胞兄弟。

    在潞王夫妇尤其潞王面前,政和宣和宋和的嘴,甜得像糖那样发腻。

    对寄养在潞王府上的贺桥龄,袁家姊妹便没有那么客气了。

    .

    重和从宣和口中第一次听到贺桥龄的名字。

    “潞王府西厢住着个病秧子,蔫瘦蔫瘦的,像得了痨病。”宣和说着,翘起舌头,做个丑模丑样的痨病样。

    她总是这样,在人后恨不能调动脸上的每一寸皮肤,摆出夸张到好笑的表情。

    重和忍俊不禁,笑了两声。

    西厢的那一位,像得了痨病。

    莫不是她住进潞王府当晚就见过的那个奇怪的人。

    “我问了伯母,说是太后娘家侄儿,几月前丧母。本是庶出,屡受欺辱,娘死了以后,愈发可怜了。”

    宣和刻薄完,嘴上却没有积德的意思,“依我看,这姓贺的就是条没尾巴的狗。”改刻薄为直白的阴损。

    “何出此言?”重和听得不大舒服,她还没骂人骂得这般狠过。

    贺桥龄丧母已经很可怜了。重和不觉得他是做了伤天害理不可饶恕的事,才招来宣和的刻毒言辞。

    宣和愤愤道:“寄人篱下,可怜死了,还不知道安分守己。”

    “没有尾巴,所以,也就不知道夹紧尾巴做人了。”

    “啊?”重和很快便有了猜测,问下去,“七姐姐是和贺桥龄起过争执吗?”

    “不是我,是我们。”宣和纠正道。

    言下之意,贺桥龄不止得罪了袁宣和,还将袁政和、袁宋和一并得罪。

    “贺桥龄太讨厌了。我们几个姊妹偶然知道西厢那头长了棵千年的老茶树,好生稀罕……”

    潞王府西厢有棵千年的老茶树。

    当初,潞王府选址于此处,也有部分出于将老茶树纳于府中的考虑。

    袁家几个姊妹一听有棵千年老茶树,好奇心起,得空结伴去了西厢。

    到了西厢,发现是处偏僻幽静所在。

    院中一棵千年老茶树,树干粗壮,她们三人张开手臂手牵起手来,堪堪围住。

    树叶碧绿,叶面仿佛涂了层薄油。

    着实是棵珍贵稀奇的老茶树。

    但,一棵老茶树的看头到此也就尽了。

    袁氏姊妹没有立刻打道回府,是因为西厢里种着百千种奇花异草。

    小小一个西厢,居然栽种着她们几乎全没见过的花草。

    袁政和、宣和、宋和流连忘返,在西厢中打打闹闹,不胜快活。

    三个姊妹正玩得起劲,姓贺的,突然像幽魂似的出现在了西厢院中。

    阳光照耀下,他的脸白扑扑的,如幽魂,倒不像痨病鬼了。

    “他用那双仿佛鸡蛋清里裹桂圆核的眼睛盯着我们看,瘆人瘆得慌。”

    “他居然对我们恶语相向,叫我们即刻滚出西厢。”

    鸡蛋清里裹桂圆核。

    重和突然觉得伶牙俐齿的七小姐称号配不上宣和。

    如果重和没见过贺桥龄,或许会在宣和刻薄阴损的形容下,将贺桥龄想象成一个面容丑陋的男人。

    佝偻身子面貌丑陋,透着阴邪之气的男子。

    可是,重和见过贺桥龄。哪怕,只有一面。

    贺桥龄的面色较之常人苍白了些,身体也显得瘦弱。

    但他生得不丑,眼睛也绝非宣和描述得那般丑陋。

    宣和未必说了假话,不过,袁重和相信她肯定略去了她们的不是之处,添油加醋地说了贺桥龄的坏话。

    这几个姊妹的脾性,重和正如了解春去草碧绿,秋至子满枝一样了解。

    肯定是他们在西厢起了争执,宣和她们几个咄咄逼人,谩骂贺桥龄。

    当今陛下的同胞兄弟,袁氏自己堂姊妹尚轻看了些。

    何况,区区一个太后娘家侄儿。

    名门闺秀嘛,用见风使舵不大好听,应该雅称为看人下菜碟。

    重和哑然无言,默了片刻,劝道:“七姐姐,这是潞王府,我们只是客居在这里,还是少生事端为上。”

    她压根用不着动脑去想也知道,定然是政和为首,带着宣和和宋和,刁难羞辱贺桥龄。

    她想劝大家都在王府上做客,还是不要仗势欺人,欺负素昧平生的陌生人为好。

    但心知只会嘴上伶俐,脑筋却不肯动一动的宣和听不进去,还把她所言转告政和,随悻悻咽回念头。

    政和长重和三岁,个性张狂。

    尊长面前,容淑惠巧。面向堂兄弟姊妹,又是另外一副脸孔。

    重和对政和,其实是有几分因政和时年纪稍长而产生的尊敬,但也怕政和数落。

    即使,政和的数落不占道理。

    宣和笑了,眼里的得意神色正像政和眼中的复刻,“怕什么,那姓贺的即使被我们当面骂个狗血淋头了,他也不能拿我们怎么样啊。”

    重和质问,“那万一他到潞王那里告状呢?”

    原以为宣和嘴巴毒了些,没什么好话,不及政和目空一切。

    却原来宣和在猖狂任性不落下风,和政和真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告状?”宣和耸耸肩,眼中游映干净而无辜的神采,“告什么状。我们没有欺负他啊,袁家的乖顺可人的女孩子怎么会欺负一个病秧子呢。”

    “除了贺桥龄谁能作证?有作证的,污蔑我们袁家这些温婉贤良的女孩子,可是会得报应的。”宣和灵动可爱地眨了下眼,语气软糯。

    是啊是啊,像她们这等纯良温婉,宛若糖霜甜饴的女孩子,怎么可能有坏心眼。

    重和一阵恶寒,庆幸自己是袁家和字辈的姊妹,而非仇敌。

    “你们啊,你们这样啊——”重和欲言又止。

    不如不说罢了,毕竟照政和宣和宋和这几位的德行,大概不止是没给贺桥龄好果子吃那么简单。

    重和不禁同情起贺桥龄。

    她见过他一面。

    贺桥龄人长得高,但很瘦弱,身形单薄,不至于风刮就倒,但是也好不到哪儿去,是风刮过来,被打得东倒西歪的狗尾巴草。

    他矗立在西厢墙下,投在墙上的影子,落寞狭长。

    他很瘦很白,病态的呈现透袁态的惨白,该是常年生病的缘故。

    重和还没和贺桥龄说过一句话。

    她只见过贺桥龄的单薄孱弱,宛若身形框在了寂静夜晚摇摇欲坠的破门门缝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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