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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贺的有病

    重和从堂姐崇宁那儿刚回卧房,才坐下,一阵急促的砰砰敲门声响了起来。

    开门,崇宁的庶妹宋和神情委顿地喊了声十姐姐。

    “十姐姐,你的蚕还好吗?”

    “你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重和请宋和进来坐下,替她倒水,“我让王府丫鬟帮我养着,就看了一眼,没再见过,不知道养得如何了。应该还好吧。”

    “十姐姐,我们的蚕全死了。”宋和吸了吸鼻子,受了偌大委屈般呜呜哇哇地哭出声来。

    “啊?”

    政和宣和和宋和各拿了一个金碟,把各自寻来的蚕放金碟里养,喂食桑叶。

    春蚕养了好几天,一直健健康康。下午,宋和去喂蚕,发现它们一动也不动了。

    喊来丫鬟,丫鬟却告诉宋和,蚕没生病,只是死了。

    宋和跑去找住在一个屋子里的政和、宣和。出人意料,政和和宣和的蚕也死了,没有一条侥幸活下来。

    “我们的春蚕全死了。我和姐姐们不知道蚕是因为什么死的,政和姐姐说死了就死了,赶紧再去找几条,宣和姐姐要查缘由。”

    “她们说的都不错。可是十姐姐,我的蚕死了,我好难过啊。”

    政和宣和没空理会宋和,宋和跑到重和这儿,希求得到一点安慰。

    重和拍拍宋和的背,好言安抚。

    问了丫鬟自己的春蚕现状如何,丫鬟说每只都活得好好的,并无异常。

    重和放了心,虽然觉得堂姊妹的蚕齐刷刷暴毙蹊跷,但是事不关己,便没往深处想。

    过了一日,三和又各找到了几条春蚕。

    叶子是上午喂的,春蚕是下午走的。

    找来的第二批春蚕全死了,一条不留。

    三和三脸懵然,马上要举行亲蚕礼了,潞王府后日便要交一条福蚕上去。

    伯母说明天用完晚膳便要甄选,可她们的春蚕全军覆没,如何能交差。

    三和春蚕死完的消息,重和依旧一无所知。

    .

    当天天气晴朗,外面开了一轮金辉,普照人间。

    重和适应了许多日,水土不服的症状在这一天好像顿时消失了。

    她喜滋滋地起来是,让丫鬟梳妆打扮,要到院子里闲逛。

    想到袁日要选福蚕,梳洗打扮完了,叫丫鬟把养在屋子里的蚕拿出来,带到后花园晒晒太阳。

    蚕养在铜盆里,丫鬟端着带到后花园,放在石桌上。

    重和觉得阳光刺眼了,叫丫鬟到卧房去拿把伞来。

    大白天,后花园除了重和,却无别人。静静悄悄,梅青李白,竟有岁月静好之意。

    重和察觉地往后看去,“啊!”

    看见贺桥龄,面无表情地站在她背后,直吓得重和身子打颤,“啊啊啊!”

    “吓死我了,吓死我了。”重和不住地拍胸口,“你怎么没有声音的,就站到我身后来了。”

    他这人怎么突然出现在人家背后啊。

    即使是大白天,也陡然狠狠地吓到了袁重和。

    .

    他们见过一面。

    重和记得他是谁,贺桥龄也同样记得重和,袁家那几个刁蛮泼妇的姊妹。

    贺桥龄面色白里透青,语气森然,“你是袁家人,袁政和的姊妹。”

    重和发了半天怔,警戒地看着他,心里生出且反感且悚惧的情绪。

    “你高兴吗?”贺桥龄瞄了一眼铜盆里的蚕,冰冷冷的目光在阳光下没有一丝温度。

    “高兴,我为什么要高兴?”重和觉得莫名其妙。

    “她们的蚕都死完了。”贺桥龄将森冷目光送向重和,“你的这几条却都还活得好好的。”

    他的意思是,她该幸灾乐祸吗?重和仍不明白,“蚕死了,哪里值得高兴?”

    贺桥龄点拨她,口气讥讽,“她们的蚕死了,可你的却活着。诰命夫人要选福蚕,只能从你这里选。”

    “噢。”重和厌恨地望着贺桥龄,脸色冷下来,如冰如霜,“这没什么好高兴的。我从来没想过要脱颖而出,得到伯母的奖励,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我和政和宣和宋和是堂姊妹,一家人。我不是会幸灾乐祸、落井下石的人,她们是我的姐妹,我更不会觉得高兴。”

    她真想问问贺桥龄,懂不懂什么叫叔伯姐妹啊。

    “你倒和袁家那几个目空一切的小姐不大一样。”贺桥龄冷笑,笑容像描绘出笑意的面具罩在脸上,说不出的诡异。

    他像是被重和感化,“她们的蚕全死完了,潞王府的蚕只能从你这里选了。我寄居在潞王府,深受恩德,无以为报。”

    “不如我送你件东西,你在此稍等片刻。”桥龄转身即走,重和盯着他的背影,感慨真是个怪人。

    他刚刚问她高不高兴,是以为她是那种见不得别人好的人,还是想挑拨她们姊妹。

    两阵风刮过后花园,花园里的小池塘水面银波若镜。重和看向小池塘,甚觉有趣,一种怡然安洽的心情漫上心田。

    贺桥龄快得像一阵风。

    重和一回头,贺桥龄就出现在了花园门口。

    她怕他听不见,放声喊道:“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贺桥龄笑道:“我怕我来的迟了,你见不着我的礼物了。”

    “是什么东西?”

    桥龄手上提着一只暗红漆色的锦盒,重和注意到桥龄提锦盒的手,白皙修长,手指嫩如葱段,和她的一样好看。

    “我打开看看,你不就知道了。”贺桥龄微笑,把锦盒摆到石桌面上,坐到重和身旁。

    他揭开了盖子,重和挑眉去看,一只吱吱有声的天竺鼠在锦盒里挠爪子。

    重和见过天竺鼠。不管天竺鼠还是啃柜子的老鼠,都不值得欣赏喜爱。

    重和懵惑神色中表露着显然的嫌弃,“你要送这老鼠给我?”

    贺桥龄这人怪得很,大白天,脸色惨白惨白,浑身透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冷气,犹如红莲地狱遣到人间勾魂的差使。

    锦盒里的天竺鼠砰砰砰把盒底踩响。

    诡异的想法随着响声递进重和脑中,贺桥龄,该不会是老鼠成精吧。

    “当然,送给你。”贺桥龄笑着,骨节分明的手捉起了天竺鼠,陡然丢进了养蚕的铜盆里。

    晒太阳的春蚕攀在桑树叶上。

    天竺鼠跟离它最近的一条打了个照面,嘬牙齿嘬得跟打桩一样,瞬间,张口吃进了一条蚕,爆出绿色的稠液。

    “呕——”重和差点呕出来了。

    喉咙里没东西,眼睛却瞬间流下了热泪,“啊——”

    重和霍然窜跳起来,往后连退十几步。

    她被吓得又哭又叫,“贺桥龄,你在干什么?”

    贺桥龄把天竺鼠放进了养蚕的铜盆,春蚕成为天竺鼠的犒赏,它嗅着咬着,将一只只春蚕咀嚼,每只都嚼成头一口咬下去会爆汁的糊糊。

    他说要送给她一个礼物。

    这件礼物残忍恶心,突破重和想象力和容忍度的极限。

    重和流着泪吼道:“贺桥龄,汝脑内有疾乎?”

    真是白做好人。

    她原先怜悯贺桥龄无人照管,受三恂欺负,要她们安分守己,莫去招惹。

    贺桥龄呢,虽不她为他说过话,也不冤枉她骂他是以怨报德的疯子。

    “贺桥龄,我与你无冤无仇,素与你无往来,不知哪里得罪过你。你居然拿老鼠来吓唬我,咬死了我的蚕。”

    重和站得远了,厉声叱骂,“贺桥龄,汝脑有大病矣。”

    重和怀疑贺桥龄真有病,脖颈上长了团大病而非头颅。

    贺桥龄又笑了,笑容冷森森,瞧得重和又怕又恨。

    贺桥龄无耻之徒,强词夺理,“你不知道连坐吗?你不知道谋反叛国这等大罪,主事的要被凌迟,诛九族?”

    “你和明政和她们是堂亲姊妹,你说连坐要不要牵连到你身上。”

    重和怒气直冲心头,狠声道:“她们得罪了你,你找她们报仇去啊。逮住我这个无辜,是几个意思。”

    “定然你欺软怕硬,不敢找政和她们寻仇,专挑我这个软柿子下手了。”重和手指贺桥龄,考虑男女的力量悬殊,动手打不过贺桥龄,放弃给他两耳光的打算。

    贺桥龄冷冷一笑,把为虎作伥的畜生从铜盆里提出来,放回锦盒里。

    小宗桑在盒子里打滚蹬脚,好不自在。

    “姓贺的,政和她们饲养的春蚕是不是你弄死的。”重和突然有了可怕但非常符合情理的推测。

    “她们摘了你西厢手植的桑树叶子。你把毒洒在了桑树叶子上,所以,她们的蚕才会死掉,是不是?”

    贺桥龄厚颜无耻地点了下头。

    “我告诫过她们别摘我的树叶子,她们不听,那些蚕是她们自己害死的。而且,她们还蠢得可以,死过了一批,再找一批,依然用我的桑树叶子喂。”

    “这不就又死了吗。”贺桥龄用手指戳戳天竺鼠的背,嘴角浮现的灿烂笑容阴森森,若深更半夜废弃古庙里传来的钟声。

    好像确实有那么一些过分。

    他最讨厌明政和那几个,与明重和没有任何交集。

    三恂饲养的蚕,用沾了毒的树叶毒死。

    明重和之前和他压根也没说过一句话,他却拿来天竺鼠,制造一出恶心残忍的惨剧。

    谁叫她姓明,是明氏和她们同辈的姊妹。

    他在后花园远远地凝望明重和背影时,心底业已萌生残暴的恶意。

    明重和吓得花容失色,眼泪直流时,贺桥龄感到自己被一种愉悦的满足感包围住。她的恐惧惊悚,让他感觉无比快乐。

    “姓贺的,汝不仅脑有大病,心也坏透了。”

    明重和搓了搓眼睛一开始被吓出眼泪,说话的这会儿工夫之后,她的眼睛又干又黏。

    “贺桥龄,有冤报冤,有仇报仇。我不害你,你却害我,善恶有报,你就等着报应到自己身上吧。”重和怒骂贺桥龄,贺桥龄认为重和软弱无能,只会放狠话。

    他哈哈大笑,盖回盖子,提上锦盒走了。

    贺桥龄心安理得伤害了一个无辜。

    .

    袁重和永远记得贺桥龄哈哈大笑时的阴狠残忍样子。

    她没跟他讲过一个字,说过一句话,彻头彻尾没有交集。

    却因为是政和宣和宋和的姊妹,被贺桥龄强行牵扯进他们的恩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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