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局即穿越】
“阿玉!阿玉你莫吓阿爹!”
断了线的泪珠砸破混沌,平躺在床上的女子猛地睁开眼。
屋顶漏下的阳光灼烧着她的瞳孔,粗布衣裳的成年男子正攥着她的胳膊低声呢喃着,沙哑的嗓音一遍又一遍重复叫着‘阿玉’。
在看到章玄玉醒来时,男子隐忍的泪水终于如决堤般落下,然而他糟糕的状态却也无法抹去让人眼前一亮的面容。
章玄玉余光扫了下周遭的陌生环境,一时间有些怔愣。
“阿玉!你终于醒了!”成年男子紧紧盯着女儿那包裹严实的头部,灰扑扑的白布下露出几缕被汗水打湿的头发。
劫后余生的放松袭来,徐月晟激动地哽咽道:“我就知道,阿玉年纪轻轻,一定会没事的。”
这样说着,还不忘轻柔地将章玄玉杂乱的发丝抚向耳后。
‘我穿越了?!’
终于迷糊过来的章玄玉得出结论。
然而病痛醒来的她,现在只觉得身体很是沉重,四肢仿佛脱离了神经的控制,脑袋如同被重锤击打,痛感尖锐的有些模糊。
当各处的痛感传至大脑时,她却下意识摸向腹部。
平整紧实的肌肤还带着常年劳作的紧实肌肉。
‘还好不是自己的身体。’
感叹过后,章玄玉的意识却在一点点模糊,仿佛是掉进油锅里的棉花糖,在高温的煎炸煎熬中彻底无影无踪,她还没来及说些什么,就已经不省人事了。
大量的记忆充斥着在她的脑中。
凤栖王朝,女帝治世,边境战乱……一幕幕仿佛亲身经历般,连带着原主在高烧中死去的不甘也向她席卷而来。
原来两个不同世界的人也有着相似的被害遭遇。
章玄玉整理完脑中的信息再次醒来时,窗外已是阳光西斜。
原主的阿爹和小弟还在木板角落坐着,眼中满是欣喜与激动。
两人直勾勾的眼神让她有些发毛,章玄玉一时间忘记了想要讲的话,眼下只好回避般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另只手撑着石板缓缓坐起。
徐阿爹递来的粗陶碗里晃动的清水映出甚是熟悉的脸庞。
水中少女与她有七分相似,浓密的睫毛下是一双狭长的丹凤眼,眼波流转间却带着几分冷静和坚毅,改变面容风格的是那对稳重的剑眉,如果忽略眉骨间的疤痕,装个老实人还是手拿把掐的。
除此之外,章玄玉最吃惊的还是她浑身的气力。
单手撑床沿,竟能轻松将整个身体托起。
正好奇身体力量的她翻身下床,草鞋踩上夯土地面的瞬间,久违的安心感让她险些跳起来,况且这具身体仿佛是为高强度劳作而生似的,每块肌肉都蓄满力量。
处于兴奋中的章玄玉抓起墙角锈迹斑斑的锄头,随意一挥,挥动时带起的破空声宛如长刀出鞘。
然而她的动作却把正高兴的阿爹下了一跳,慌忙扶着她再次坐回床边,“阿玉被那伙强盗打破了头,还需安静修养一段时日,可不能再做些剧烈伤身的动作了。”徐阿爹抹着眼泪絮叨着,“可惜了咱家从青石村带着的几袋黍米,都被那些杀千刀的强盗给抢尽了,要不是当了咱家的传家玉佩,我们可就…呜呜呜…。”
徐阿爹的话没说完,但章玄玉明白对方想要表达的意思。
刚想张口安慰对方,怯懦的少年音就在耳边响起:“阿姐!你终于好过来了。”
瘦成豆芽菜的男孩,满脸泪花地扑进了她的怀里。
然而外部的撞击却唤醒了沉寂的肠胃,开始抽搐着绞痛,她轻轻推开小弟,按着腹部想要缓解轻微的灼烧感。
这是她重新拥有的痛觉,同样是这具身体残留的最后一丝留恋。
眼下还要照顾一家老小的章玄玉只能暗暗定下心神,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想法,揉了揉小弟毛糙的头发道:“阿姐要去换吃的,你可要和阿爹要保护好自己。”
说着往小弟身后的徐阿爹那里看了一眼,药钱早已花光。
她要去哪里换吃食呢?
潦草的暂住屋舍,堆叠着发霉稻草的墙角,潮湿洞穴里干瘪的老鼠尸体,都在无声地控诉着乱世的艰辛,流亡逃命的普通百姓都缺吃的,原主家被抢时,四周就围着不少‘乡亲们’。
章玄玉仔细想了想,只好咬着牙摸向颈间冰凉的银饰,那是块雕刻着特殊纹路的平安锁。
‘最近的当铺,还需往南十里。’
一旁看女儿出神的徐阿爹突然握紧对方的手腕,嗓音有些发紧:“这是你娘留下最后的念想了!她当年跟着征西军才……”
话语未讲完,便被章玄玉打断。
“若娘亲在此,定会先让我们活过这个冬天。”她握上阿爹颤抖的手指,平安锁在掌心硌出红痕,“老天既让我活过来,那我总要为了生存拼劲全部力气。”
屋外秋风卷着沙砾打在残破的窗户上,章玄玉眯眼望向远处。
铅灰云层下,隐约可见焦黑的瞭望台残骸,那是近日被江澜国骑兵烧毁的边防哨所,恍惚间她只觉那出好像有人影在闪动。
阴沉沉的天空压着焦土,章玄玉背着竹篓只身走在龟裂的官道上,十指深深掐进篓绳,粗麻绳在掌心勒出血痕,倒让她想起穿越前的那场变故。
也是这样的天气,她正拽着安全绳支在峭壁间,挖一株从未见过的植株,身后那人的一双手隔着薄薄的布料摁在自己后腰,黏腻冰冷的触感让人防不胜防。
*
窄小的街道上,透出光亮的只有一间不大不小的当铺,里面正站着讲价的老妇人,咿咿呀呀哭泣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店铺,身后的低着头几位也开始用布满污迹的袖口擦拭着泪水。
然而掌柜拨动算盘声和轻视,却无差别刺痛着落魄者的神经。
又是一阵长长的沉默,才轮到沉默着的章玄玉。
“客人,要当什么?”不耐烦的声音突然在她头顶响起。
“平安锁。”说罢,章玄玉便将手中紧攥的物件抬手放在高高的柜台上。
不见面容只闻其声。
“银锁不足四两,但雕刻技术不错。”山羊须下的嘴唇翕动,给出了章玄玉意料之中的答案,“活当,五两,死当,六两。”
“活当。”章玄玉没有任何犹豫,她还想着日后挣够钱了再换回去,这平安锁毕竟是原主娘亲留下的。
如今年代战火纷飞,很多村庄的成年女性都上了战场,日益严峻的战况导致凤栖国人口锐减,难民只能不断向北迁移,寻找着安全的州府。
但他们一家要等娘亲归乡,眼下他们也只能再往北行进五十里,到江州的贫困府县卫江府落户,暂避些时日。
眼下钱财才是最紧要的。
“走一步看一步吧。”身为家中长女,章玄玉必须扛起来整个家的重担。
要说有没有对身份转变的不适应,她还真不觉得。
以前在家时是独生女,父母的期望都在她肩上,尽管最后叛逆更改志愿报了作物学,但还是逃不过父亲的强行安排,在上大学之前在军营里当了两年义务兵,才又重新走向既定的目标,只可惜命运不济。
思绪在飘散,不停歇的赶路并没有带给身体任何不适,到现在,章玄玉依旧很高兴能有一幅如此健壮的身体。
在现代时总喜欢看的一些玄幻小说,突然轮到自己了,满腔的激动让她难于言表。
她没想到自己仍然有再次作为人,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机会。
这样想着,她的脚步开始轻松起来,竹篓里的物件随步伐晃动,内里的米面摩擦着,发出细碎的响动。
章玄玉在经过路旁倒伏的枯树时忽然停住脚步,几簇灰褐色伞菌正在风中颤动。
“桦树茸。”
口中条件反射般叫出植物的名字,弯腰采摘时指尖拂过菌盖,断面渗出深褐色的汁液,她小心翼翼将根部剥离泥土,并在根系外面裹上刚买的麻布包,刚放入背篓。
身后突然传来了枯枝断裂声,章玄玉瞬间转身。
三个面黄肌瘦的流民从灌木丛钻出,为首的女人眼球突出如金鱼,视线黏在她身后的竹篓上:“小娘子,借点儿吃食。”
章玄玉后退半步,后腰抵在枯木半截断枝上。
几个流民呈扇形包抄过来,不清洁导致的腐臭味扑面而来,最瘦小的那个突然暴起,乌黑的指甲直抓她咽喉。
身体先于意识做出反应。
章玄玉拽下身后的半截树枝破空横扫。
腕骨开裂声与惨叫同时炸响,另外两人愣神的刹那,她已经旋身踹中领头女人的膝窝,趁其跪倒时扯下发带勒住脖颈。
布条陷入青紫皮肉的深度,恰好阻断颈动脉供血又不会窒息。
最后扑上来的瘦弱女人,同样逃不掉被无情敲晕的命运。
章玄玉将昏迷的几人叠罗汉般摞起,捡起掉落的竹篓拍了拍,瞥了几眼,头也不回地走了。
暮色中的几处土坯房飘着炊烟,可是除了自家那处,其他家都紧闭了房门,章玄玉皱着眉头疑惑向前。
然而院门前淡淡的血腥味,还有茅草堆旁落着半截灰色麻布。
那是阿爹的外衫!
‘阿爹!云琛!’
章玄玉着急冲进屋内,入目却是,灰扑扑的陶罐碎片正从小弟额头滚落,红色的血液直直刺入她的眼睛。
旁边的多个黑衣男人正将阿爹按在墙角,领头人靴底碾着他的脚裸:“章娘子既在征西军待过,怎会不知征西军行军图?”
“在这里!”
厉喝声引得黑衣人纷纷转头。
章玄玉扬手抛出竹篓,散落的面粉如沙暴般迷了几人的眼,拿起门边的锈锄头勾住领头人脚踝猛拽,将人摔向夯土墙的瞬间,她突然看清对方腰牌。
江澜国狼头图腾。
记忆碎片突然拼合。
三日前烧毁哨所的骑兵,边境突然加剧的战事……
“阿姐小心!”
章云琛的尖叫与弩箭破空声同时响起。
章玄玉侧身翻滚,箭簇擦过耳际钉入木门,破旧的木门应声碎裂,纷飞的木屑中,她瞥见半卷染血帛书,抄起陶瓮砸向窗棂,转身引着一行人冲出房门。
夜色如墨,她攥紧那半卷帛书,带着身后不间断射击的箭矢冲进荒野。
那十几人紧追不舍。
激烈运动导致汗水顺着脸颊下落,脑后的伤口又开始时不时的疼痛,凌乱的发丝更是糊在视线内。
带伤狂奔一刻钟的章玄玉有些坚持不住了。
前方不远处是一片漆黑的树林,另一处是流民居住地。
着急该怎么办的她忽然笑了,毫不犹豫地一头扎入茂密的树林,还没向前百米,就听到前方不远处传来的密集马蹄声。
她知道自己赌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