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秋天的太阳照在龟裂的田地上,苏堇禾蹲下身,指尖触到干涸的土块时,耳畔传来此起彼伏的哀嚎。

    “这破地,种啥死啥!”

    “县衙还要加赋税,这是要逼死我们啊!”

    “是啊,本来粮食就不够,养活家里人都难。”

    “……”

    这是苏堇禾来到这个村庄的第三天,也是从早到晚听村民抱怨的第三天。

    在穿越过来之前,她从未想过一个村子能落魄成这样。

    这是江南的一片村落,鱼米之乡本该富庶,此地却寸草不生,连土地都是成块的干涸的。

    她作为农学博士,一眼就看出了这片地是因为酸碱度过高而变成现在这幅模样。

    村民的抱怨实在刺耳,她从藤椅中起身,提了提裙边,径直走到田埂间,指腹在板结的土块上重重一捻。细碎的沙砾混着白色晶粒硌进指甲缝里,古代大小姐的身体金贵,手指立刻见了血。

    “盐析现象严重,板结层超过三寸。“她喃喃自语,指甲深深掐进土里,“这地,至少三十年没长过庄稼了。”

    话音刚落,身后忽然炸开哄笑。

    “哪里跑出来的娇小姐,真是会装模作样!”

    苏堇禾回头,看见十几个扛着锄头的汉子正朝这边指指点点。领头的老汉满脸沟壑,浑浊的眼睛里满是讥诮:“小娘子还是回绣楼抓蝴蝶去吧,这地里可没胭脂水粉让你玩。”

    “就是!”人群里有人啐了一口,“前几天还抱着太子的靴子哭,今儿倒来装神农娘娘了,你能种的了地?”

    苏堇禾垂眸看着指尖血痕,冷笑一声。

    她种不了地?

    她堂堂农学博士,刊物上刊登数百篇论文,带动了多少农作物种植技术的革新,爆炸发生的时候,她正在一个国际农业合作项目会场,几个戴头套的恐怖分子突然向会场里投放炸弹,剧烈的轰鸣后再一睁眼,她已经在宰相府里了。

    她花了很长时间去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她穿到一本书里,成了个被家族放弃的恋爱脑宰相嫡女,受不了这样的反差,她决绝的跟丈夫和离,骑马路过此处,被大片荒废的农田吸引。

    农夫还在谩骂,她突然起身:“这片地是谁家的?”

    人群里冒出个声音,以为她要找茬,很生气:“我家,何事?”

    “我买了。”

    人群霎时寂静,老头抖着胡子从群众里走出来,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话:“二百两现银,少一个铜板,我......”

    “成交。”

    临走前她一共就从家里带了这么多,群众看着银子目瞪口呆,接着有人议论:“娇小姐果然都是二傻子。”

    苏堇禾无奈耸肩,众目睽睽下竹筒中碾碎天葵汁模拟ph试纸,天葵汁液渗入土壤,苏堇禾眉头一紧。

    她蹲在刚开垦的菜畦旁,看着原本该是淡紫色的汁液,在泥地里晕成红色,天葵是酸碱指示作物,呈现红色,说明盐碱程度很高了。

    “难怪种什么死什么。”她攥着半截竹筒起身,裙摆沾着部分汁水在风里荡开,洁白的群面晕染出一抹蓝,裙下是焦黄的菜苗与开裂的土块。

    有个缺了门牙的后生在旁边笑:“真邪乎,细皮嫩肉的官家小姐要拿竹筒种地?”

    苏堇禾也不恼,弯腰捡起根枯枝,四处望望观察地形,随后在地上画圈:“此处位于黄河故道,地下水位过高导致盐分上涌。各位是否试过深翻压盐?就是挖……”

    她做两下挖土的动作:“就是先挖掉地表的盐结皮层……”

    村民沉默了,很明显没有。

    “或者用秸秆还田改善土壤结构?”

    还是沉默,说明也没有,苏堇禾抿抿唇,她穿越前在宁夏治过更严重的盐碱地,但古代没有排盐沟渠,没有石膏改良剂,甚至连基本的堆肥技术都未普及。

    记忆里这个朝代皇帝不作为,北方年年饥荒,难怪这些村民饿得眼冒绿光。

    她反握住老汉的手:“你们来帮忙吧,我教你们做暗管排盐,用草木灰改良酸碱度,相信我,如果秋收时产量不足五十公斤……”余光瞥见角落里瘦弱的家禽,她狠狠心:“我剁了自己的手喂猪吃。”

    是人都爱凑热闹,古代人也不例外,大家都想看这贵千金怎么下台,苏堇禾只想说:太好了。

    她指挥愿意帮忙的人开始挖暗渠,几天后她卷起沾满泥浆的裤腿,赤脚踩进长长的暗渠中间,要是她一个人得挖多久啊。

    太阳烈烈的打在背上,她抹了把汗,弯腰仔细检查芦苇管的接缝,这些芦苇管被割成两半,倒扣着埋进五尺深的暗渠底部,接缝处用捣了好几天才捣好的糯米浆粘连,这样可以防渗漏,这些糯米她苦口婆心要了好久。

    肯定不会让大伙失望的,她朝田埂上喊:“叔,让大伙儿把草木灰运到洼地。”那边空地上晒着数十口瓷缸,里面是烧成的草木灰,含钾量高,最适合中和盐碱。

    “姑娘的暗渠,主渠坡降少算了半分。”

    清朗的男声,这是过去几天里从未听到的声音,苏堇禾抬头望去,看到位青衫男子背着药篓立在渠边,手里拿着本书。

    苏堇禾心头一跳,怪不得前天下雨,西北角暗渠有积水,她当时在借糯米,并未过多在意,她扔下铁锹爬上暗渠,看向男人手里的书,上面是村落地势图和一些奇怪的标注。

    “公子懂水利?”她指尖点在标注着奇怪符号的图纸上。

    “不懂,那是我所需草药的位置,不过,姑娘是要改良田地?”他从药篓里掏出个铜制罗盘,磁针在暗渠上方微微颤动:“如是如此,此处地下有磁铁矿,将主渠改作弧形绕过会更好”

    苏堇禾眨眨眼睛:“多谢。”

    男人一笑,解下药篓:“无事,在下陈川勒,进山采药途经贵地,不知可否讨碗水喝?”

    “可以。”

    当晚,苏堇禾点着油灯,用石块在地上画改良后的暗渠图,陈川勒在旁边,突然点了点她的手:“姑娘是不是在盐地上赤脚过久?”

    苏堇禾看过去,他才解释:“唇色发绀,指节泛白,这是盐毒初现的征兆。”

    陈川勒蹲下身,在药篓里挑选了一株叶缘带齿的野草,碾碎,乳白色汁液滴落:“这是碱蓬,挤汁涂在手脚可防盐蚀。”说着扯下半片衣摆浸透草汁,“若信得过在下,还请伸手。”

    苏堇禾等画完最后一笔才伸出手,汁液浸在手背上,燥热的感觉舒缓许多,她好奇的看着药篓里的植物,陈川勒注意到这目光,开始介绍:“家传《本草拾遗》中载有三十六味盐地药材,此地盐碱地较多,我便来此处寻找。”

    他拿出一个果实:“比如这白刺果,磨成膏可治盐碱地劳作引发的皮肤溃烂。”

    苏堇禾突然抓住他手腕:“这些耐盐植物能否用作绿肥?”

    “绿肥?”陈川勒思考:“未知,不过可以一试,明日我就去山中查看,不过当前来看,改善盐碱地更为重要些。”

    他又拿出一个长满刺的根系植物:“这是海蔓荆,长在盐碱地的药材,其根系能分泌有机酸。”

    “用于改善盐碱地最合适不过。”苏堇禾有些兴奋,拿过海蔓荆咬开断面,酸涩的汁水让她眯起眼睛:“酸度并不过高,是人体可以忍受的范围,我也去山中寻找,移植一些海蔓荆来暗渠附近。”

    陈川勒轻笑出声:“是否需提前准备酸性种子,在海蔓荆汁液中浸泡,待暗渠完成后种植。”

    苏堇禾点点头。

    两人一同去山林间寻找,一回去就开始浸泡第一批种子,苏堇禾注意到陈川勒往浸泡液里加了一些白色汁液,正要询问,对方已开口解释:“这是忍冬草,汁液能软化种皮,还能抑制盐分。”

    同天暗渠竣工,接下来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播种。

    她蹲旁边田埂上写算,旁边摊着陈川勒的笔记。他们找的种子是稻谷,苏堇禾说:“种下后等待一个时辰,便可进行翻埋,届时混入草木灰,酸碱中和会更彻底。”

    所有人一样紧张,期待这片土地能焕发生机,一个时辰后苏堇禾同几个村民翻埋种子,加入草木灰再次掩盖,陈川勒站在田埂上看,他说想助苏堇禾一臂之力,便留在了这里,准备上山,寻找有用的植物。

    两人默契合作,看着湿润的土壤整整齐齐埋好种子,田埂上聚了很多人,村民们很久没见这样的景色了,窃窃私语的讨论“她往盐地里面里埋了种子?怎么可能长出来。”

    “说是那种子能吸碱,那不是鬼扯,我爹当年跟着县令,撒了几吨的肥料都没救活这地!”

    “可是你闻闻,是不是没那股子呛碱味了,要是...万一真长出苗呢,你看东头那块,土渣子那么润。”

    七嘴八舌的,苏堇禾貌似听到有人在打赌,不管怎样,这批种子一定要种好,不然要割手喂猪了。

    苏堇禾准备下地,再翻翻土,拿过锄头,走到田里铲下去,一翻,却看到几粒米粒一样的东西。

    苏堇禾眉头一紧,陈川勒见她神色不对,上前,小心翼翼的绕过种子坑,半跪在地上观察,铲子挑起的松软泥土里,密密麻麻的淡黄色卵鞘嵌在里面,像撒了把黄色的糯米。

    苏堇禾也蹲下来,掐起一个卵鞘,把它碾裂开,粘稠的胶质渗出指尖,她迎着日光细看,卵鞘已经有要孵化的迹象,卵壳表面遍布螺旋纹路,陈川勒说出她心里正在想的话:“是蝗虫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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