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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章

    不得不说,虽然沈清许这个人让沈清竹觉得非常恶心,但他的办事效率和质量还是靠谱的。

    起码让阿平开来接她的那辆直升机是精装版的,一路上都开得很平稳,两个小时不到就到了沈家。

    因为是沈清许的私人直升机,所以这辆直升机是有沈家的权限的,遇到结界可以直接穿过,也可以直接停在沈家的内置机场里。

    直升机落地,机脚架与地面相碰,从地上腾起一大片灰尘。

    阿平摘掉护目镜,关闭机内面板,从驾驶位下了直升机,来到机舱门旁。

    机门向两侧划开,沈清竹坐在座位上睁开眼,揉了揉太阳穴,冷漠地看过来。

    阿平没什么表情,不带情绪地微微一躬身:“小姐,请。”

    “这么多灰,是请不起清洁工了吗?沈家没落了?”

    她纯找茬地抱怨了几句,下了飞机。

    阿平没说话。

    他依旧戴着他的兜帽和面具,面色被衬得格外苍白,一副得了肺结核下一秒就要死了的模样。

    两人一路沉默,穿过了一片过度茂盛的云杉树林,走入了一条树荫小道。

    他们的动作出奇的一致,两人都对沈家的一切极其熟悉,仿佛闭着眼睛都能走到主宅。

    走了差不多半个小时,被层层密林遮挡的眼前一亮。

    一座高得送入云端的中世纪古堡模样的城堡矗立在山头的森林中。几座尖顶塔楼簇拥在城堡主楼周围,形成一个半径巨大的圆形包围圈。城堡主体由无数小型城堡嵌合组装而成,形成一个撼不可动的存在。

    城堡往后是无数座微型小塔楼,零零散散地分布在城堡周围的山坡上。

    云端的塔尖处环绕飞行着很多翅膀颜色各异的飞鸟和人类,塔楼的砖石墙壁上跳跃着几个小点。

    贫瘠的语言不足以描摹出城堡群的庞大,再加上天空时不时传来飞鸟的长啸,这里看上去就如同仙境中的童话城堡一般美好,让人陶醉得流连忘返。但她已经对这一切习以为常了。

    他们现在站在一扇三层楼高的铁栅栏大门前,大门上挂了锁,锁上镶嵌着一颗黑白混杂的纯净水晶,不含半点杂质。

    沈清竹把手覆盖上去,水晶微微发烫,几秒钟后,锁头“啪”一声开了。大门无人操纵,自动往里缓缓打开。年代久远的铁制品发出“吱呀”的声响。

    两人走上一条小道,往主城堡的方向走去。

    一边走沈清竹一边抬头往天上看,恰好一个长着蝙蝠蝠翼的人类向下俯冲,堪堪从她头顶擦过去,翅膀上的薄膜带起一阵恶意的风。

    “看来我的兄弟姐妹们还是一如既往的恶心。”

    她淡淡说。

    沈家鼓励外族通婚,毕竟阴阳鸟腺体只有这一脉,同族结合那就是内部消化了。但不介意血脉外传也是有原因的。

    阴阳鸟的血脉不会被稀释,其DNA特性在个体基因链中起码会占百分之五十,如果和外族通婚,只会是外族的基因越来越少。

    不过即便这样,还是会有大部分族人继承外族的腺型,这样的人也是归入阴阳鸟家族麾下的,只不过不能竞争家族中的要职。

    像她这种双方腺型都继承了的人,实在是少之又少。

    细看一下飞在空中的那些人,就会发现全都是继承了外族腺体的族人,没有一个是本家特有的黑白翅型。

    阿平没接话,只转头轻声说:“小姐,属下任务完成了,先行告退。”

    沈清竹毫不在意地点点头,接着看向前方。

    前方的小径走来一人,身着笔挺的白底黑西装,酒红色的领带打得一丝不苟,领口处别着一个微型对讲机,有些花白的头发整齐地往后用发胶梳成了一个背头。

    “小姐。”

    来人微微弯腰,声音苍老嘶哑,但听起来很有精神气。

    “刘叔,”沈清竹目不斜视地从他身旁经过,“……我哥让你来的?”

    “是,小姐。少爷说要带您去见您母亲。”

    “不需要。母亲搬房间了吗?”

    “……没有,小姐。”

    “那他要你带我去,是怕我在我自己家里迷路吗?”

    “……”管家缄默不语,跟在她身后。

    说话间他们已经来到了城堡的雕花大门前,白玉石制成的大门上雕着精致的白玫瑰藤蔓,雪白的花骨朵将绽未绽,惟妙惟肖,鲜艳欲滴,带着淡淡的白玫瑰香气。

    这气味沈清竹很熟悉,这是她母亲沈鸾烟的信息素。

    沈鸾烟,独鹤寄烟霜,双鸾思晚芳。

    管家伸手,无声推开城堡大门,他站在门的一侧,伸手做出“请”的手势。

    “无论如何,您母亲一定十分思念您,”他轻声说,“欢迎回家,小姐。”

    沈清竹不置可否,她抬步进门,抬头打量着这个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

    距离自己上一次回来,已经过了很多年了。

    她是被老师带离沈家的。

    老师是她和江淮星很重要的,一个父亲般的角色。

    印象里,他是个强壮温暖,经常带着笑容的alpha,他会笑着叫她阿蛇,会摸着她的头告诉她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们;他心地善良,会在她出手伤害生灵时阻止她,他不允许她杀死那些背叛她的人,他会蹲下来,很认真地跟她说,如果那个人是你,我也会选择给你一次机会。

    虽然这话被她无情反驳了,她说没有如果,我不会选择背叛这种肮脏的手段。

    不过虽然老师某些时候不合时宜的仁慈和宽容让她觉得愚蠢和难以忍受,但老师却是她极少的可以信任的人之一。

    她出生在一个无时无刻不在竞争权利的贵族世家,从受精卵在体内结合的那一刻开始就有无数人在计划着如何除掉她。

    她的童年充满喷溅的鲜血以及杀戮,在别人家的小孩正被父母温柔地搂在臂弯中牙牙学语时,她在思考怎样不动声色地杀掉第十三个堂兄。

    不仅是她,任何一个出生在这个家族的人都是这么过来的,他们从出生起就被迫拿起武器。不会有人关注或在意他们的心理是否畸形,相反,那正是他们希望看到的,畸形的人大多勇而无谋,愚蠢得像一只刚出生的小绵羊,轻易可以杀死。

    沈清竹下手的第一个人是她的母亲。刚出生时,母亲对懵懂无知的她说了无数遍“尽力活下去”,却在她满五岁时毫不犹豫将刀刺向她的床铺。

    这就是他们为人父或为人母的职责,告诉自己的孩子努力去活,去竞争,然后在某个夜晚毫不犹豫地杀了自己的孩子。这是习俗,没有人会有异议。

    于是侥幸躲在门板后逃过一劫的她没有任何迟疑的闪出来,做出了她在夜深人静时曾无数次预演的动作——把刀对准沈鸾烟的咽喉,狠狠划过去。

    只可惜五岁幼童的手过于稚嫩而无法拿起枪,否则她一定会端起一把机枪将她的母亲扫个对穿,即使她的母亲是整个家族的家主。

    那一晚的刺杀双方都失败了,但谁都没有灰心,再见面时她们依旧以原来的方式相处着,依旧不断产生着摩擦和争纷。

    如果没有意外,第二次刺杀将会在她的九岁生日那晚进行,那天她收到了一个让她惊喜的生日礼物——一把刻着她名字缩写的蟒蛇手枪。

    这把枪是经过特殊处理的,就像他们在枪械课上使用的那些枪一样,经过了减震程序,对于她这种对枪械已经很熟练的人来说,后坐力并不明显。

    人生中第一把属于自己的枪,她兴奋地在脑海中把平日里训练的内容过了一遍又一遍。只可惜意外产生了。

    老师出现了,他带走了这个被亲生母亲训练得心狠手辣的小女孩,他将她带去了一个僻静美好的小村子里,几乎与世隔绝。

    村子里的人都很善良,他们教她爱与和平,教她人间善道,教她以和为本。虽然最后效果不是很好。

    后来她才知道,老师其实是她父亲的朋友,她父亲是一位拥有眼镜王蛇腺体的alpha,与她母亲属于罕见的双a结合。

    与她母亲诞下三个孩子后他离开了。说来讽刺,阴阳鸟家族对生命最是敬畏,他们不会无故杀害外族人,只会同族内部自相残杀。

    因此当老师受父亲之托带她离开后,母亲表现出来的只有无所谓。

    之后被带到村子里后她与十一岁的江淮星相遇了。江家也是四大家族之一,与沈家故来交好,只是不知道江淮星这江家宝贝着的长子怎么会也被下放到基层去体验生活。

    后来他们长大,分道扬镳,又重逢,互相再也说不上一句熟悉。

    沈清竹回沈家的时间也断续起来,有时甚至几年都不回去一次,这次是近六年来第一次回沈家。

    一进门的前厅华美奢亮,占地广大,花纹繁复的大理石的瓷砖上铺着酒红色厚绒兔毛地毯,只留出了一小片地面裸露在空中。一大片空地两侧是一共十二道的纯白色精雕镶金丝圆弧形拱门,拱顶上的天花板高不可及,纹着沈家阴阳鸟的图腾——一只黑白两翼,身姿欣长,美轮美奂的神禽展翅欲飞,引颈高啸,被一大丛潋滟欲滴的白玫瑰荆棘众星捧月地簇拥在中间,阴阳鸟首前的天花板垂下来一盏极其复杂精美的水晶灯。

    前厅的尽头是一尊神龛,里头供着一尊微型阴阳鸟神像,还有一张裱了金质相框的照片,照片里的男人一头黑银两色混杂的长发垂落肩际,容貌美艳绝伦,眼神怜悯,高高地俯视着自己四代同堂的后代们。相片的面前燃着一支摆得十分走心的蜡烛。

    神龛两侧是两条宽大的旋转楼梯,直通向二楼,扶梯旁的墙壁上刻着一些看不懂的壁画和文字。

    此时是白天,大厅中零零碎碎地来往着几个佣人和仆人,平时那帮活跃的家族成员人影都没见到几个。

    倒是有几个佣人看到了她,对她恭敬地唤了声“小姐”。

    “清竹。”

    她转过头,只见一个气质华容奢贵的女人在女仆的搀扶下缓缓地下了楼梯,向她走来。

    “好久不见了,小竹。”

    女人身着一件墨绿金丝绸缎旗袍,衬得她身材凹凸有致,耳上挂一副水滴形绿孔雀石耳坠,她脚蹬一双墨绿金丝花纹细高跟,肩上搭一条轻薄的青纱丝巾,手执一把孔雀绿绒羽扇,羽扇后的面孔精致娇艳,美貌依旧。

    是她的小姨,沈清夏的生母,沈鹤烟。

    她是个阴阳鸟omega,身材娇小却有型,让人心生保护欲。

    一个安哥拉兔omega女仆搀扶着她向这边走来,沈鹤烟轻轻摇着手中的羽毛扇,细高跟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敲出清脆的回声。

    “小姨,母亲让你来接我?”

    沈鹤烟摇摇头,轻声细语:“我来找你,姐姐不知道。”

    “小姨有事?”

    “不是什么很要紧的事,你找完姐姐再来找我也没关系。”她微微仰着头看着沈清竹,露出一个娇俏的笑容。

    沈清竹其实根本完全一点丝毫都不想去找沈鸾烟,这时候哪怕沈鹤烟要她陪自己去拉屎她都会答应。

    “我倒也不急,小姨有什么事先说吧。”

    沈鹤烟点点头,微微扭头对女仆轻声吩咐:“阿柔,让人收拾一下我的房间。”

    安柔点点头,抬手按住耳边的耳麦,低声说了句什么。

    这时沈清竹才察觉出沈鹤烟要说的事不是什么你哥哥打了我儿子这种鸡皮蒜毛的小事,这么隆重的态度,想来应该是比她自己说的要重要得多。

    她意有所指地扫了眼安柔,又将视线落回沈鹤烟身上。

    “安柔是我很信任的人,”沈鹤烟转身向旋转楼梯走去,“你可以放心。”

    沈清竹倒是有点讶异了,她多看了安柔一眼,移开了目光。

    沈鹤烟不像她的母亲沈鸾烟,她们两人在行事风格上有很大的不同。

    沈鸾烟好赌,一件事成功的可能性只要超过了百分之二十她就敢去赌,遇到了什么令她厌恶的人也不会忍着,经常干出借刀杀人的事情,完全不怕别人报复,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但沈鹤烟不一样,她很胆小谨慎,什么事都必须要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才会去做,习惯于把一切都掌控在自己手里,待人也隐忍顺从,在沈清竹看来是个心机很重的人。

    看她全心全意地信任什么人,沈清竹不由得开始猜测这人的身世来头。

    上楼的过程中,沈鹤烟状似无意地开了口:“怎么这么久不回家?姐姐很想念你。”

    “有事,”沈清竹回答,“怎么?这是她让你问我的吗?她什么时候这么惺惺作态了?让她提着点她的心,我还活着。”

    “不是姐姐,”沈鹤烟转过头,对她绽开了一个甜美的笑容,“是沈清夏。”

    “她也回来了,就在你到家的前十分钟。”

    沈清竹霍然抬头。

    “你说巧不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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