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市难得的晴天,难得的好心情,难得的没事做,却遇到了难得一遇的人,邢刑。
当般若愉快的在阶梯教室上自习的时候,突然感觉周边安静了下来,然后全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自己这边。
嗳…般若苦着脸,搅动着自己面前的冰淇淋。
“再不吃就化了。”邢刑一脸慈爱的看着有些苦大仇深的般若:“要不要再来一杯可乐?”
般若连忙摆手:“不用了。”
社死现场就是她本人了吧?刚刚她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一身警服的邢刑点名出了教室……
然后带到甜品店吃冰淇淋。
邢刑是一位资深的刑事特殊案件科的老警察了,一身正气,浓眉大眼的40多岁,是一位丝毫不油腻的180+大叔!至于特殊案件科么,就是一些科学解决不了的事件,当事人又报了警,也就有了这个独立的科室。
般若之前倒也和邢刑合作过很多次了…
结果都是令人满意的,过程嘛就像这碗巧克力冰淇淋黑乎乎苦了吧唧。
般若行事,向来是优于形势。但是邢刑不是,人民的利益高于一切,这就会造成事件处理时间成本增加,还有就是,那令般若头痛的案件报告…
“邢刑警官,我最近可忙。”般若尽可能笑的甜甜的,十分真挚:“学生嘛,应该以学业为重!”
“看出来了,是挺忙。忙着在自习室看恐怖小说。”邢刑早已经习惯了般若的这套说辞:“我也知道,我们这一科,油水是比较少,但是做的也是为国为民的事情,一般小打小闹的我也不会来找你。这次的事…”
“我害怕。”般若一本正经的打断了邢刑的话,正襟危坐,脸不红心不跳。
“有什么好害怕的啊!”邢刑一怔,声调不由的提高了一些,像是听到了一个比特殊案件还特殊的事儿:“你害怕?你什么?你啥?”
还好邢刑不是第一次和楚般若打交道,不然真被她那无辜的模样混弄过去。
如果没有亲眼见过她掐着腰和‘阴差’吵架,骂的人家呜呜呜痛哭,扬言要告到地府去;
没有见过她骑着村里泥塘里那条百十斤重的鲶鱼,让人家背《宪法》,警告建国以后,不准随意修炼,不然就吃烤鱼;
没有见过她一发簪戳的一位彪型壮汉骂骂咧咧的从被俯身的小孩子身上飘出来,乖乖的进了她的小盒子里;
没见过她追着红衣学姐,问人家口红色号……
他,就信了。
信了她只是一个西街口摆摊算命的。
“害怕。”般若的确挺害怕的,冥婚啊~她之前处理过,惊心动魄,鬼哭狼嚎。
一口半个冰淇淋球的般若一口一个害怕,还是没能拗得过邢刑大叔,像被拎小鸡仔一样拎进了警车,一路开向了封市的特殊案件科。
…… ……
特殊事件处理科室里,般若也已经认命的坐在一大堆资料前面,听着新来的小刑警在一旁讲解着案情:“死者是一对双胞胎姐妹,陈锦和陈秀,16岁,来自陈县……”
般若翻看着此次事件的始末,摇头又皱眉,时不时的还叹口气。这次的事,看着比之前的要复杂的多。
慕辰见般若并没有提出疑问,继续道:“疑犯史槐仁,29岁。职业是…阴阳边缘人。”
说到这儿,慕辰停顿了一下,觉得当着般若的面说阴阳边缘人有些冒犯。
“呵呵,史槐仁这个名字起得妙!有意思。”般若看着手里的照片,嗯,长得的确人畜无害的,渣男脸。
阴阳边缘人啊,就是做死人生意的,多为白事葬礼之类。
慕辰见般若并没介意,将剩下的资料和照片也递了过去。
般若看着照片上绑着马尾辫拿着高中录取通知书笑盈盈的两姐妹,不由的有些唏嘘。这个年纪的孩子多多少少都会被一些漂亮的事物所吸引,也都还愿意相信人性本善。
人这一生总是要去学着什么叫是非,什么是善恶,但是往往都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般若又拿起了二人尸体的照片,两个女孩子的脸上已经有了一些青紫色的瘢痕,嘴巴乌青着,看起来应该是做了简单的处理:“头七怎么过的?”
“头七就是姐妹两个人被冥婚的那天。”邢刑拿着水杯走了过来,又递给了般若几张照片。
一张上面是画好了妆发,穿着红嫁衣的姐妹二人。另一张上是一个红白相间的灵堂,照片上一口很大的棺材停在灵堂正中。
看着这几张冥婚现场的照片,让般若感到意外和不能理解的是,史槐仁似乎是将姐妹两人配给了同一个男人。
般若将照片整理好,正儿八经的坐直了身体,脸上的神情也是难得的严肃:“这个史槐仁,还真对得起他的名字。头七做冥婚,胆子很大,他多少是懂一些阴阳忌讳的,不会不知道其中的厉害。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不可控的事情吧?”
“具史槐仁交代,他在二人眉心钉了镇魂钉。”慕辰在一旁接话道:“的确是很不一般的不可控。”
般若重新拿起照片,看了看。姐妹两人眉心的一点花钿,竟是藏着镇魂钉:“他是怕尸体腐烂所以不顾头七就要‘婚配’,这个男人还真是人面兽心。既然有镇魂钉,你们找我来又是为了什么?”
“当晚我们接到男方家里报警,赶到的时候陈父和史槐仁还在扭打,不受控制那种。”慕辰说道。
般若更疑惑了:“然后呢?这事不是解决了么?那个该死的爸爸和史槐仁这不是人证物证都齐全,买卖尸体配冥婚,也都交代了。难不成,你们想让我收了那对小姐妹?”
邢刑和慕辰对视了一眼,示意慕辰继续说,慕辰也只能按照师傅交代的说道:“不是的,陈华盛和史槐仁已经在医院被监守起来了,注射了镇定剂。这次请您过来,是因为我们停尸房的门打不开了。”
…… ……
般若面无表情的站在停尸房的门口,看着透过上面的小窗子飘出来的阵阵阴风,又看了看手里拿着慕辰给她的钥匙。
害怕啊害怕~
般若用手指在钥匙上虚空画了符,插进锁孔,轻轻一拧,愣了一下,开了?开了啊?!
…… ……
“师傅,这小丫头还真厉害啊!”慕辰有些星星眼的看着般若,他们可是差点叫了消防员过来拆门了……慕辰是第一次和般若碰面,之前也有一些工作上的交集,不过大多都是师傅在和般若对接处理,自己偶尔也会在网上询问她,之前他也是不太相信,这么厉害的人居然是个刚成年的小丫头。
般若耸耸肩做了个‘您请进’的动作,进来不去看停尸房里面的情形:“这次事情很简单,我就不收钱了,邢刑叔叔,我走了啊!”
般若将钥匙丢给慕辰,转身就想要开溜。
“进去看看。”邢刑一把拽住般若的衣领,扯着她进了停尸房。
…… ……
1分钟过去了,2分钟过去了…般若幽幽的睁开眼睛,搓了搓手臂,环顾着四周,有几个大大大的冰柜,冷飕飕的冒着气。
往前走去,停尸房中间的两张张床上摆着两具尸体,并无异常。刚刚她在开锁的时候,还是感应到了停尸房里有些异样,现在倒是干干净净。
“她们不在这里。”般若皱着眉又问了一遍:“到底什么诉求,大叔。”
邢刑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似乎就是为了让她来确认两位死者的亡魂不具备‘攻击性’的这一点。
从特殊案件科室出来,已经到了晚饭的时间,三个人简单的吃了些快餐,就开车前往目的地,封市第三人民医院。
…… ……
住院部的整个二楼,空荡荡的,只剩下尽头的两个房间。分别是陈华盛和史槐仁的独立病房,直到看到他们过来,警务人员才相继撤离病房门口。
看了眼手机,已经晚上八点多了,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隔着病房的窗户,般若凝视着史槐仁的状态。那男子将自己紧紧裹在棉被之中,一动不动地蜷缩在床上。唯一暴露在外的,是他手腕上那只被布条包裹的手铐,而金属链的另一端则牢牢固定在床头。
“开门,他怕是死了。”般若神色一凛,低低的说道。
慕辰闻言,立刻转身去寻找医生。
与此同时,走廊上的灯光忽然微微晃动了一下,对面玻璃上突然闪过一道诡异的红影。般若让开了门口的位置,默默地走到走廊的长椅前坐下,目光依旧停留在病房的方向。
回过神,陈锦和陈秀的两姐妹的鬼魂已经一左一右地坐在她的身侧。
两姐妹的鬼魂依旧身着大红色的嫁衣,七窍流血,脸色苍白如纸。血泪从她们泛白的眼睛中流出,挂在惨白的脸颊上,形成了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说不出的诡异。
那极致的红与极致的白碰撞在一起,形成了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视觉冲击。
极致的红,极致的白。
这两种碰撞在一起,还真是让人欢喜不起来。
般若默默的掏出背包里的小本子,拔下头上的发簪,虚空和姐妹两个对话:“为何不走。”
——‘走不了了,呜呜呜呜,阴司不收。’——姐妹俩的声音带着哭腔,又悲怆又难听。
般若有些疑惑地看了看左右,她不明白“阴司不收”究竟是什么意思。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正当她准备继续追问时,姐妹俩却突然停止了回应,身形一点点消失不见,只剩下呜咽的哭声在空气中回荡…
医护人员这时也从病房里走了出来。
般若就静静的坐着,看着那一抹黑影出现,然后快速的卷走了将将离体的史槐仁的魂魄。
嗯?那是个啥东西?可不是阴司那帮家伙……
法医初步鉴定,史槐仁死于机械性脑缺氧,自杀。
般若依旧沉默着,她似乎漏掉了什么。
…… ……
“啊!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错了!啊啊啊啊啊啊!我错了!”就在般若准备与邢刑警官沟通心中疑惑之时,隔壁房间突然传来了陈父陈华盛撕心裂肺的呼救声!
警务人员们第一时间冲向了声源,到达房间门口时,却都停了下来。
般若走在最后,她透过半开的房门,目睹了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一幕。
陈华盛正在用力地拧着自己的头,他的脖子上的青筋凸起如蚯蚓,两个眼球充血严重,几乎要向外凸出。嘴巴已经变得乌青,口中吐着白沫,舌头耷拉着老长,口水混着褐色的液体不受控制的淌了下来……
眼看着他的头就要被自己拧成360度了……
“愣着干嘛!救人啊!”邢刑警官最先缓过神来,一个箭步冲上前去,用力掰着陈华盛的双手,试图阻止他的自残行为。
陈华盛的力气变得格外的大,只靠邢刑警官怕是不够。
“快点来帮忙啊!!”邢刑怒吼了一声!他的呼喊终于惊醒了几个年轻的警务人员,但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吓得不敢上前。
慕辰这时匆匆赶了过来二话不说直接冲了上去。
“咔…咔咔…”
众目睽睽之下,陈华盛的头被他自己拧了过来,凸起的眼睛变得赤红,舌头伸了老长不再动弹,嘴里也开始冒着黑乎乎的血。
血泪也流了出来,混着嘴巴里的血滴滴答答落在白色的床单上,格外醒目。
来了!就在陈华盛魂魄离体的一瞬间,那道黑影又出现了!
说时迟那时快,般若眼神一凛,快速出手!一直夹在指尖的五黄符咒冲着黑影打了过去!
黄符飞过去的一瞬间,黑影也像雾气一样缠绕着陈华盛的魂魄,无视符箓的攻击,慢慢的消失在虚空中。
般若看着掉落在地上的黄符若有所思。
不是阴司,也不是恶鬼……
没有人关心般若的动作,医护人员宣告陈华盛的死亡,自杀。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史槐仁那个报告自杀是没问题的,陈华盛这里…
“你能救他的。”慕辰走到般若身侧,神情复杂的看了看般若,回头道:“师傅,我去外面等你。”
般若记得,下午的时候慕辰看向她的眼里有星星,有一点崇拜也有一些信任。而刚刚,他的眼神中只剩下困惑和无奈。
般若拾起地上的黄符,折好,虽然现在也只是几张废纸罢了,但这里毕竟是现场,还是不要出现一些不该出现的东西好一些。
邢刑走到般若身边,有些歉意的说道:“别介意,这是这孩子第一次直接参与的大案件。”
般若摇了摇头,尾随着邢刑走了出去,和守在医院的警员交代了几句,三个人就开着警车离开了。
“原本只是想让你帮忙打开停尸间的门,顺路确认是否是陈家姐妹报复,我应该早些和你说了我的诉求,也不至于你刚刚冒然出手坏了你的规矩。”邢刑开车,不时的,瞄着后排的般若。
般若也只是在理头绪,那抹神出鬼没的黑影,的确让她困惑,浅笑了下,般若回应道:“无妨,事情的确有些奇怪的地方。邢叔叔,你想好了么?用不用我帮忙。”
邢刑叹了口气:“想好了。史槐仁死的时候,我就有些后悔没有和你阐明诉求。”
“好。”般若在背包里翻出另一个本子,撕下了墨青色带着符咒暗纹的纸张,取下银簪,娟秀的银白色字迹显现在纸上:超度陈家姐妹,驱灵问案:“字落成契,事成契毁,给钱。”
副驾驶的慕辰嘴角轻轻的抽动了一下,十分严谨的双手接过那张纸契。从后视镜看向闭目养神的楚般若。
她的确是有点不一样,要钱都要的那么自信。
…… ……
第二天,般若就开始着手完成邢刑的诉求,慕辰也成了她临时的司机和助手。
特殊案件科室。
般若认真的看着案发当晚,“灵堂”的监控视频。
反复的看着陈母俯身探进棺材,这个动作十分眼熟。
“刘磊……”般若喃喃道,半年前在古墓里,刘磊也是这样探进棺材。
“你怎么知道刘磊?”慕辰的声音打断了般若的思绪。
“你也知道一个刘磊?”般若有些惊讶的反问道。
慕辰点了点头,将手里的矿泉水递给般若:“我知道啊,冥婚的男方就是刘磊啊!”
“厉害了?”般若镇定下来,重名重姓的大有人在,何况刘磊这个名字这么普通。
而且,刘磊不应该会死这么快,这只过了大半年而已。
“对了,为何停尸房只有姐妹两人的尸体,男方尸体为什么不在?”般若似乎理清了自己的疑虑:“就算他们没有直接参与姐妹的死亡,冥婚这件事也是于法理不容的吧?”
慕辰似乎终于想起来,自己还没有和般若介绍过男方的情况:“男方还没有死,所以不会有尸体…。呐,这是刘磊的照片。”
般若接过慕辰的手机,看着屏幕里插着呼吸机的和各种续命仪器的刘磊,有些恍惚。
初见时,还是个阳光少年,而今倒像个枯槁老人。
世界还真是小,没想到真的是同一个刘磊。
事情还要从半年前,般若接了一单古墓考古的契约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