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灼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不是在熟悉的自家旅馆里面了。
她身下是一张柔软大床上,睁眼是陌生的黑灰色天花板。
人还没清醒过来,就先一步感觉自己的手腕被人用力握住了,轻柔又带着不可抗拒的意味。
“木木醒了?”熟悉的沙哑男声响起。
极其沙哑的声音像是几天都没有饮水一样。
是西宴。
“阿宴?”林灼惊讶地转头,还没看见西宴,就被拉着跌入了带着浓郁雪松木香的怀抱。
西宴将她抱得很紧,紧到她甚至感受到了有些呼吸不畅。
他在迫切地确认着她的存在。
力气大到像想将她整个人和他从此融为一体,融入骨肉,再也没有分离的可能性。
一个带着失而复得的极度喜悦,又带着十分害怕恐慌失去的怀抱。
感知到他的状态,林灼心中轻叹。
果然,还是被发现了吗?
“阿宴,你抱得我有点喘不过气了。”林灼轻轻拍了拍他用力环住她的手臂,假装语气轻柔地抱怨。
“木木......”
“木木......”
西宴反复地低喊她的名字。
有种失控的崩溃感。
所有复杂的情绪都揉碎掺进了不断呼喊她的名字和越来越收紧的怀抱中。
他付出了他的所有,唯一的心愿只有好好守护在她身边,但她仍然像捉摸不透的风,握不住,留不住。
“我要怎么样才能留住你?第二次了......”西宴将头靠在她的肩膀上,低低开口。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尾音甚至基本听不清,像在问她也像在问自己。
身上的黑色雾气随着他渐变激烈的情绪变得浓郁起来。
明明是极端强势的语气,林灼却感觉到肩头的皮肤有液体滑过的微凉,她一惊。
“阿宴,你抬头看看我,我好好在这里。”
她反手去摸他靠在她肩头的侧脸,语气急切,却也温柔安抚。
“木木下次还会一言不发的消失吗?”西宴抬起有些湿润的眼,直勾勾看着林灼,执着于她给一个答案。
那双暗绿色的眼睛甚至有了渴求的意味。
好像即使她骗他,说了慌,他也会执拗地相信,然后他们就可以回到之前。
林灼抿了抿唇,微微偏过了头,难以直视他真切的神情。
她没有办法骗他,装作若无其事地给出下次不会再消失的承诺。
她明白,只要这场竞争没有结束,她就可能像这次进入欢乐城一样突然进入系统里世界。
一直认真盯着她西宴自然没有错过她的躲闪。
他眸子里的光和期翼渐渐熄灭下去,脸色也变得苍白,一瞬间变成了落魄又无家可归的孤狼。
“我会尽可能在你身边,阿宴,等一切结束我们就好好的一直在一起。”
林灼看不得他苍白的脸色,和暗淡无光的样子,她和他的手十指相扣,尽自己最大可能的许诺。
“来不及了,木木。”西宴轻叹。
他紧紧扣住了她的手,将她悄悄挪远了一些就距离重新拉近,甚至更近了许多。
“来不及了。”西宴感受到怀中和手心的温热,喟叹出声。
他终究不是忠诚的狗,因为放手失去爱人后,也会屈服于自己阴暗卑鄙见不得光的私欲,会想将爱人牢牢看住。
恨不得要将爱人含在嘴中,要她完全无法逃脱也无法被伤害才好。
“阿宴是要把我困起来,不让我走吗?”
林灼敏锐察觉到了爱人于这次的不安和无望中滋生的心思,但她声音仍然轻柔,听不出生气或者其他情绪。
西宴侧抱着她,脸上的神情全藏在了她的肩膀上。
他不敢去看林灼的脸,怕看见他不能接受也不能承担的厌恶情绪。
要是木木对他厌恶......
一想到这他就感觉心脏被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不能呼吸。
他会死的吧。
他没有开口,只是手臂又收紧了几分。
无声默认了。
“我下次离开的时候告诉你好吗?阿宴。”林灼内心挣扎了一会,变相告诉西宴她可能有时会身不由己的消失。
但看着西宴瞬间黑下来的眼,她又赶忙补充道:“我这段时间不会再突然不见了。”
“我做不到,木木,我做不到。”他哑声道。
明明是已经做出了过分的事,语气却极其委屈的样子。
“我恢复了力量,也恢复了记忆。这里是我构建的里世界,木木出不去,也不会有人进来。我们一直呆在这里吧木木。”
他强势,低哄,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求。
除了失去的惶恐失落,还暗藏担心她出事的害怕。
她不知道,在他寻不到她的气息,找不到她的丝毫踪迹的日子里,他是多担心重蹈覆辙,多担心她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受伤。
何况这一次,没有可以逆转一切的力量了。
林灼和西宴对视,她牢牢注视着那双一直让她牵挂着,心心念念想着要早些回来的绿眼睛。
她的眼里没有责怪或者他最害怕的厌恶,有的只是一片的平静,甚至还藏着对他的担忧。
她开口,语气平静,像冷淡地陈述事实,细听却还是带着柔和:“阿宴,你知道我不能一直都呆在这里。”
四目相对,冷静的黑眼对上带着哀求的绿眼。
但最终,还是西宴率先受不住地败下阵来。
他有些慌乱地站起了身。
一米九多的个子,现在浑身都散发着可怜兮兮的气息。
他低着头,匆匆一句:“我去给木木做酸甜鱼。”
便推门仓皇逃跑了。
林灼看着他逃一样似的背影,惆怅地叹了口气。
还能有酸甜鱼吃,倒也不坏。
一个人呆在房间的林灼自我安慰。
她站起身来,四处打量着西宴构建的里世界。
这是一个陌生的房间,和欢乐谷的里世界完全不一样,更像是她旅馆的房间。
但主调更加黑灰,厚重的窗帘隔绝了阳光。
床尾放了张写字台,台面上却没有放任何的东西,主体是她身下的大床,旁边有个衣橱。
极简的风格,和创造它的主人的性子一样。
不过转头却在墙壁上看见和房间风格格格不入的东西。
整个墙壁上挂满了林灼和西宴合照或者林灼的单人照,数量太多甚至让人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她教给他法阵的样子,他背后抱着她的样子,她坐在收银台收金币的样子......
悠闲的,无聊的,大笑的,伤心的......她的各种模样。
镜头的聚焦,永远停留在她身上,可窥见拍照的人快要溢出的爱意。
林灼一张张地细细看去,手抚摸上照片,有些恍惚。
爱意真切地从照片中流出,也真切地从照片中人的眼里流出。
但接踵而来的,是不可避免的伤心失落。
对她无法给予稳定承诺的伤心,以及对未来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会怎么走的担忧失落。
明明一开始只是想着多活一天就多赚一天,但现在也变得贪心起来。
林灼还在另一面墙上看见了几张零散照片。
照片都拍得很模糊。
有几张好像是一对小孩,看不清脸,另外几张除了那两个小孩还有两个大人,也是看不清脸。
林灼猜测这些照片可能是西宴的记忆碎片,模糊的部分可能是被他自己隐藏了,或者他也有些忘记了,出现的人可能是他的家人。
不知道为什么她看见这些,却无端感到了心悸。
林灼皱着眉瞥过头去,脑里却一直抹不去那几张照片的样子。
此外,整个房间就空空如也了。
林灼坐在床边,缓冲着照片带来的酸涩感。
“宿主,我们现在要怎么办啊?呜呜。”突然脑袋里传来了久违的系统音。
和在欢乐城冰冷呆板的系统音不一样,是她所熟悉的系统。
“没有办法。”听见系统电子音都急得带上了哭腔,林灼故意道。
“那那那,那怎么办啊。”一看见一直淡定又从容不迫的宿主也没有办法,系统一时间变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你不是说替身绝对不会被发现吗?”林灼“讨伐”着系统。
系统信誓旦旦向她保证,结果她出去没多久就被发现了。
要不是错信了系统,阿宴也不会黑化了。虽然黑化的阿宴也别有一番感觉......
“这......”系统哑口无言,都不敢老实和宿主说它第一眼就被发现了。
它用它最高端的算法都算不出那人到底是怎么发现它的,明明完全一模一样才对。
程序运行在别的世界运行了千百次,第一次这么短时间就被识破。
而且后面那人把替身绑到了椅子上,就独自出去了。
再回来,那个人的气质已经完全不一样了,它感受到回来之后他的力量格外的深不可测,甚至带着些它惧怕又熟悉的气息。
只是那气息太淡,他捕捉辨识不到那是什么。
“宿主,那人太强了,他还把你关在这个小黑屋里,要不我们跑吧?”系统回想到了那个让人害怕的气息,有点怂了。
它还指望着宿主带它登顶呢,可不能折在这个男人手里。
“跑?”林灼听见系统这话,有了些兴趣,“你能带我离开这个里世界吗?”
“当然!”系统声音激昂了一秒,看见封禁后又瞬间滑落,“不行。我的后备逃生功能不起作用了。”
“那就......”林灼直直躺了下去,当摆烂咸鱼,“只能等阿宴把我们放出去了。”
“那我们任务怎么办!我们......”系统还在极其焦虑地念念叨叨。
“没事的,阿宴一定会放我们出去的。”
林灼在里世界剧本折腾了那么久,就算身体没有睡觉需求,精神也有些疲倦了,她安然地闭了眼,准备休息一下。
黑化的阿宴看着凶,但她知道,他只是一时转不过弯。
没事的时候玩一下小黑屋,怎么不算小情侣情趣呢?
林灼这样想着,不自觉笑了出声,愉快得眼睛都眯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