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言

    今天天气很不错,昨晚刚下了雨,地上的泥土还是湿润的,空气中的水汽给这炎热的天气带来了一丝丝凉意。

    宋思宁今天起了个大早来到村后的山里,准备摘些青梅回去。他背了个箩筐,想着这次多摘些。正是时令季节,青梅在树上长的又多又密,有的甚至压弯了树枝,连同高处的树叶都打在了人脸上。其实这青梅还未完全成熟,味道也不算好,表皮酸涩,内里的果肉也不甜。

    但他是为了做梅子姜,才来摘果子的。这种还未成熟的青梅刚刚好。多摘些回去还能泡青梅酒。

    宋思宁拄着一根棍子,慢慢地往斜坡上走。昨天下了雨,山上的路都是土,和雨水混在一起变成了脏污的湿泥地。

    其实他本不想出门的,但村里的乡亲们不知道哪来的消息知道了他被退婚的事。今天一波波的来家里做客就是为了来看他。有的邻居是真的关心他,但也有很多人只是来幸灾乐祸的。他不想呆在家里被当成笑话看,就借着摘果子的借口出来透透气。

    虽然很早之前就和张恒订婚了,但他们私底下其实并没有见过几次面,毕竟在成亲之前即使是未婚夫夫也是不能太亲密的,所以他并不为张恒的绝情而难过。只是张恒的行为不仅让自己蒙羞,更是把爹娘的脸面踩在了地上,这才是让他难受的事情。

    这两天爹娘不说,他也知道他们在发愁自己的婚事。按道理来说,宋思宁是不愁嫁的。他眼睛水灵灵的,生在农家却长了一声白嫩的皮肤,长相没得话说。干活又非常的麻利,做饭也很好吃,时不时经常倒腾一些别人没见过的美食出来,看宋燕儿多爱吃他做的点心就知道了。宋家的条件也好,宋二郎和蒋翠又只有他一个孩子,将来宋家二房的一切都是他的,怎么会没有合适的人家求娶呢。

    其实正是因为被张恒耽搁了两年的时间,现在村里年龄和条件合适的小子基本都已经成亲了。剩下的要不然是人品有问题的,要不然就是家里条件实在太差,宋思宁的爹娘怎么舍得把自己的掌上明珠嫁给这种人去受苦呢。作为家里的独苗苗,也势必舍不得他嫁去太远的地方,因此二老实在是为宁哥儿的婚事发愁。

    宋思宁到了青梅树下,放下了背上的箩筐。地下有很多掉下来的果子,但这些果子已经被摔烂了。像这种摔破的青梅是不能要的,梅子姜和青梅酒用到的青梅的表皮必须是完整的,不能有破损的地方,不然在发酵的过程中这些梅子就会腐烂变臭。

    他的个子不太高,碰不到高处的树枝,因此他只能用随身带着的木棍把树枝压下来,才能摘下树上的青梅。

    避开那些被鸟雀咬的坑坑洼洼的果子,他摘了许多完好无损的青梅。看着这些圆滚滚的梅子,宋思宁想到了很多种好吃的,青梅酒、梅子姜、青梅蜜饯……想着想着,脑海中青梅的酸涩已经刺激着他的口水疯狂分泌,他吸了吸口水,准备再摘些就打道回府。箩筐里已经有半筐梅子了,再多点他也背不回去,下次可以喊爹娘一起来摘。

    要做梅子姜,宋思宁在心里盘算着家里的糖和生姜还够不够用时,忽然听到了别人说话的声音,正向着他这个方向走来。为避免尴尬,加上自己也不想和人交谈,宋思宁拖着箩筐躲在了树丛里,这边的植物非常的茂密,只要他不乱动,对方是不会发现这里有人的。

    等到那两个人靠近他时,他更加庆幸自己躲藏了起来。因为他们嘴里讨论的主人公正是他自己。

    “听说那宁哥儿不肯退婚,当时又哭又喊的,宋家二郎夫妻两差点拦不住他。”说这话的正是左边刚采完野菜的崔英,自从孙桂花把这件事告诉她以后,她马上就传播出去了,今早去宋思明家看热闹的乡亲和现在村里流传他不肯退婚的谣言,也都是拜他所赐。

    不仅如此,听她说的,说宁哥儿不肯退婚,又哭又喊的,好像她当时在宋家看见了一样。

    但她身边的人可不会在乎这些,这些莫须有的谣言也让她身边的赵夫郎很兴奋。他正是崔英的妯娌,他的相公便是赵四的弟弟赵小六。

    “那张秀才可是我们这种人能攀上的,一个村里的农户养出来的哥儿还想嫁给秀才?简直可笑!”赵夫郎脸上写满了妒忌和恨意。

    宋思宁躲在旁边翻了翻白眼,只觉得无语,他想不通自己做过什么事让这个赵夫郎这么讨厌他,他们俩甚至都没说过几句话。

    他不知道的是,赵夫郎出生在一个极度重男轻女的家庭,作为一个哥儿,他在家里的待遇可想而知。从小到大每天有做不完的活干,但父母还是看他不顺眼,甚至吃不饱饭。

    他满15岁以后,就被卖给人贩子带到了宋家村,赵家用1两银子买了他给赵小六做媳妇。当他以为自己的好日子要来了时,他才发现赵小六爱喝酒,喝醉了就打人,他的胳膊上都是青紫的伤痕。但离开这里,他又无处可去。

    所以他嫉妒宋思宁,凭什么大家都是哥儿,他却过的那么幸福,父母爱他,还有个秀才未婚夫,现在好了,宋思宁被退婚了,这让赵夫郎一点也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

    他的心理活动宋思宁自然是不知道的,等他们两个走了以后,宋思宁从树丛里钻出来,拍拍身上的尘土和落叶,准备回家,并且祈祷在路上不要再遇到认识的人了。

    上天听到了他的愿望,果然下山的一路上都非常平静,连一只鸟也没有。但下一秒,一脚踏空,他就连人带筐栽了下去。

    “嘶,”宋思宁揉了揉自己的右脚脚腕,尝试站起来但是失败了,脚踝非常的痛,担心乱动加剧伤势他还是原地坐了下来。

    抬头看看他掉下来的斜坡,原来是昨天雨太大把坡边的泥冲烂了,柔软的泥土承载不住他和筐的重量才导致他摔了下来。

    宋思宁烦恼的挠了挠脸,鼓起勇气喊了几声,但显然周围静悄悄的,没人搭理他。他开始有些后悔先前干嘛要祈祷路上遇不到人,现在好了,这个点正是地里干活的时候,基本没人会来山里,他只能希望干完活的爹娘中午回家,在家里没看到他的话能想起来山里找他。

    啪,啪,啪,宋思宁几巴掌下去胳膊和腿上都是血迹。正是炎热的时候,又呆在树林里,到处都是蚊子,他怀疑还没等到宋二郎他们过来,自己就要被蚊子吸干了。

    “你坐在这里干嘛?”

    忽然一个男声出现,吓了宋思宁一跳,他抖了一下,转过身看着上面盯着他看的男人,怔愣在原地。

    眼前的男人,个子非常的高挑,即使身上穿着粗布麻衣,也掩盖不住他身上强壮的肌肉。他背后背着一把弓箭,腰间绑着的匕首上还带着丝丝血迹,看着他左手提着的野鸡和野兔,宋思宁猜他应该是个猎户,但他在村里从来没见过他,难道是其他村的人?

    “我是宋家村的宋思宁,我爹娘是宋二郎和蒋翠,不知道你是哪位?我好像没见过你。”宋思宁说出了爹娘的名字,他们宋家在附近村里还是挺多人知道的,如果这个男人认识他爹娘,说不定能帮他把他们叫过来。

    “我叫陆游,就住在山脚下,你的脚受伤了?”陆游从坡上走了下来,蹲下来看他的伤势。

    宋思宁知道他是谁了,前几年闹洪灾,宋家村来了很多逃难的人,陆游也是和爷爷一起逃难过来的,可惜老人家身体不好,没多久就去世了。留陆游一个人,他就入了宋家村的户籍,一个人搬到了山脚下,远离人群,做起了猎户。但他很少出现在村子里,平常也经常呆在山里,所以宋思宁没见过他。

    但宋思宁知道他,因为去年不知道从哪里跑下来的野猪仔,在田里到处乱跑,踩坏了很多粮食,当时就是陆游设下陷阱才抓到那只野猪的,最后那只野猪被大家分了,他记得他爹带着那块猪肉回来的时候还夸陆游这个人确实厉害,一下子就把那头野猪抓到了。

    想到这里,宋思宁不好意思的抬起头,笑了一下,“陆游,能麻烦你去地里帮我叫一下我爹娘吗?我的脚受伤了,现在不能走动。”

    虽说其实可以让陆游扶他回去,但他们两一个汉子一个哥儿,实在不宜太过亲近,让那些村民看到了,他身上的谣言只会愈演愈烈。

    陆游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和笑容,喉结动了动,点了点头,他和宋思宁想到了同样的事,他也知道最近宋思宁被退婚的传闻,现在扶他回家被看到了又不知道会传成什么样。

    陆游站起身来,“你一个人可以吗?”

    “没问题的,实在麻烦你了。”

    看见他点头,陆游也转身快步向田里走去,太阳太晒了,宋思宁要一直这样待下去怕是会中暑,他得赶快把宋二叔和蒋大娘叫过来。

    看着陆游的背影,宋思宁摔倒的气恼很快消失了。自己还是很幸运的嘛,这种地方都能遇到人帮忙。就是可惜了自己辛苦半天摘的青梅,看着满地散落的梅子,只能让爹娘来帮他摘了。

    陆游很快就跑到了田地里,他站在田头四处张望,试图找到宋二郎夫妻。这时,刚好又一个汉子走了过来问他,“陆游?难得看到你在这里,怎么,你找人?”

    陆游点了点头,“对,我要找宋二叔他们。”说话的同时眼睛还在田间寻找着人。

    那汉子指着右手边的那块田,“喏,在那边。”

    陆游感激的拍了拍这个汉子的肩膀,“谢谢。”

    他走到宋二郎家里的田地时,夫妻两正卖力的干着地里的活。

    “宋二叔,蒋大娘。”

    听到招呼声,两个人抬起了头

    宋二郎惊讶的看着他,“陆家小子,找我有什么事吗?”不怪宋二郎奇怪,这陆游在村里,一直是生人勿近的一种态度,宋家村能和他搭上话的就没几个人,所以看到陆游来找他,宋二郎真的很惊奇。

    “我打猎下山的时候遇到了宁哥儿,他摔伤了现在不能动弹,他让我来叫你们。”

    “什么?!”听到这个消息,宋二郎夫妻两赶快扔下农具,跟着陆游离开了地里。

    周围的乡亲们看着他们急匆匆离开的身影,都好奇的互相攀谈。

    “怎么了,怎么了?”

    “说是宁哥儿摔伤了,拜托陆游来找他爹娘。”

    “说起来这宁哥儿也是倒霉,先是被退婚,现在又摔伤了…”

    不爱说人闲话的乡亲张嘴教训他们,“行了,别再背后说些有的没的,有这时间赶快干你的活吧。”

    刚刚说话的人不服气的瘪瘪嘴,但看着周围没人理他,也只好低头继续干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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