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术,我想去南江了。”月影之下,少年的眉眼如暗夜星空,胸怀如静夜湖面。那种轻触便碎的平静,那种深潭静悯的悲净。
月影下的男子如画入仙,让柳郡术一时晃神。
“桑,桑休,你要是想去南江,我陪你的,来这上京城的时候,爹爹就说要我跟着你南江找凌风草。如今看来,你真的想通了。”
桑休点头,“上京城的商客已经弄妥,终于得了世间能去寻一寻着凌风草了。”
这几日来,桑休都在闭门不出的整理商客们送来的账本金信,也为入秋做些准备,好在年关前把账目弄的明明白白。
事情差不多的忙完,他终于肯停下手去顾看一下自己的身体。
柳郡术听了很是高兴,从白马的后背跳下来,两手就抱住了桑休。
“那,我们何时出发?明日如何?”柳郡术激动的无语轮次,明明在夜里就吩咐如意去忙。
“如意,去准备上京城最好的马车,丁香,写信告诉我爹,我和桑休要去南江去了,那艘大游船的渡口给开开。”
夜深人静的,哪里去找人?如意和丁香面面相觑,也就柳郡术能猴急成这个样子,无论是马车还是游船,桑休其实早就已经准备好了。
丁香脾气没有如意好,白了一眼少门主:“你是吃喝玩乐完回来的,街上可有集市?”
“大半夜的,哪有什么集市?”柳郡术下意识的反驳丁香。
丁香没好气的看着柳郡术:“怕是酒肆都要关门了你才回来,现在叫我们去哪找马车?!”
桑休就在旁边笑看一切。
柳郡术笑嘻嘻的道:“那,那就明日,不打紧。”
几日行程,冬至前,桑休一行人就到了南江。如意在和店家弄着客房。
店家上下打量着柳郡术一行人,一个北疆打扮的富商,一个上京新贵的装扮,还有两个穿卓不凡的丫鬟。
“客官,您这是要住几日?”
如意看着店家有些疑惑,“驻点驻点,哪有问要住多久的,莫非要关门不干?”
店家是留着两撇胡子的中年人。
“客官,您有所不知,我这小店虽小,但算得上是南江最好的客栈,官家的行宫在南江需要修葺,我这小店被官府征用,用不了几日,店内就满了。”
“官家的人难道没有驿站和官员的宅院可以住吗?为什么还要住在外面?”
店家摇摇头:“这谁知道,许是有些店家眼红我这的生意好。他们一来,不知道要成什么样子呢,所以我才问客官住多久,以免扰了您都的清净。”
如意看了眼坐在八仙桌旁的柳郡术正和桑休喝茶。
又言道:“我们懒散惯了,就是来游山玩水的,不知要住上几日,我们不怕打扰的。”
店家摇头记下了客房,二楼连着的三间客房。
如意跑到柳郡术的身边:“少主,许是这店家有别的事情,不想让我们住的日子太长。”
“什么意思?”柳郡术拿着桌子上的蜜饯要吃:“哪有眼前的买卖不做的道理?”
如意说:“可能是有贵客吧,官家的人要住在这里。”
官家?桑休抬眼看着柳郡术:“岂不是很有意思?”
柳郡术还没明白,接着喝茶。喝了两口才反应过来:“莫不是有热闹可以看?”
不出三日,柳郡术等看的热闹终于来了。
只见街上的人陡然间的变少,柳郡术还打趣道莫不是黑白罗刹来到此地。
突然,楼下就闻有异动。一行金甲卫闯入了客栈,店家老板有点被吓到的出门去迎接。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这是在干嘛,侍卫们都出去,最烦你等这样,都说了,一切都要低调些!”不比皇城!!
一个声音从后面传出来,不温不火,邪魅难分。
柳郡术一行人被控制在二楼一角看戏,小声说道:“桑休,这莫不是皇子?官家这样紧张的来南江干什么啊!!”
桑休没见过皇子,但儿时曾经也跟过桑父进过几次皇宫,记得里面的人都爱穿有飞龙图案的衣服,而非皇室不能穿。虽说楼下的男子衣着已经十分低调,但鞋子上却仍有若影若现的龙纹图案显露出他的身份非比寻常。
上一世桑休没有亲自去南江寻药,甚至可以说他从来都没在意过自己的身体,就此,这寒毒跟了他一辈子,直到他死。
上一世他遇到了小娘之后就方寸大乱,小娘想要天下,他便呕心沥血的为其谋之、取之、夺之。恨不得搭上了整个北疆,甚至柳郡术也在战事中惨死。
但,这一世,桑休想为自己活,他要寻药,要知真相。要弄明白小娘为什么会出尔反尔,为什么要致自己于死地。明明她说过,等天下安定,她便会与他离开,找一个僻静的地方远离世俗纷扰,哪里不会有人知道她的身份。
如今看来,全是谎言。
楼下的男子眉宇之间总有一种说不上来的阴沉,而唇弯的浅笑又让他多添了几分亲近。
店家应和到:“不麻烦,不麻烦。”
男子说到:“不麻烦,不麻烦,我们叨扰几日就走。主要是我带着朋友,她不喜欢住在别处,而你这里更适合她。”
还有朋友?桑休颇为好奇的看着楼下的人和事。别处?莫非指的就是皇家驿站和官府?
赵岑身后果然还跟着一个人,衣着有些熟悉但又说不上来。
柳郡术也向下去瞧,说道:“我听闻啊,皇子来修葺行宫是为了掩人耳目,根本目的是为了找一个什么宝物,很难说是什么。”
“那怎么还带着一个女子?”桑休扭过身子看着柳郡术,觉得甚是无趣。既然是出来办事的,为什么要带个女子,若帮不上忙,岂不是个累赘?
“谁知道呢,愿意带个女子游山玩水呗,还是南江好,现在的北疆怕是已经大雪封山,河冻四尺喽。”
说罢,柳郡术准备从二楼的后面去马厩。如意紧闻:“少主,您要去哪啊。”
“无聊无趣,我出去转转。”柳郡术甩着头发,身上的挂饰作响的离开。
桑休看着柳郡术,又看着楼下的男子。上一世他没去南江,但也有听闻,大皇子赵岑是为官家寻长生密药,圣上大喜之后,元春四十三年封得赵岑为靖王。而如今是元春四十一年,还有两年赵岑便会封王。
楼下的人稀稀疏疏的安顿好了,桑休没出门,等着丁香回来。他一早命丁香去寻冯先生,冯先生是南江的活地图,与上京城的桑家是世交,桑家虽全族上下流亡,但桑休仍是桑家血脉的独子。
桑父虽说是上京城的名门,与朝堂的关联甚少,但桑休儿时就有听闻,桑家曾出了一个大爷,掌管三军,后不知什么原因与周边小国吃了败仗。宫内的小姑德妃也受了牵连,自此以后,桑府就再没什么威名,就只成了上京城内的一个笑话,元春三十九年,桑父办事不利吃了官司,在上京城内的官员眼里,只不过是桑家一家上下自作自受的缘故。
丁香的良驹是有奶牛一样的花白斑块,小姑娘喜欢什么,桑休总不会不答应。
“公子,公子。”
丁香小小年纪,一个虎牙可爱,猛看有些像小娘,是桑休从奴犯市场买回来的。
丁香下马,将手里的令牌拿出来,一枚硬币大小,银子做的,上面印有高低不平的纹路,在手里看不清,是桑休给她的。
“公子,您让我拿着令牌去鬼市问,还真有您说的冯先生,但冯先生说,要问问题,您得一个人亲自去。”
桑休点头,从丁香手里拿过令牌。
“那你在家,我亲自去。”桑休到时想见见老朋友,在桑家旧宅时,他曾见过冯先生,那小小令牌也就是那时候得来的。
鬼市之内,人多眼杂,牛车来来回回,商贩进进出出。
桑休穿着布衣,身披着斗篷,虽说南江气候不冷,但也入寒。
集市之内未偏离人群,就在凡尘中有一小庙。
不会是说错了地方,怎么会在庙里?桑休心中疑惑,但脚步仍是向前。
“桑休。”老者的声音从桑休后面传来,看到一个老者,胡子上系着铃铛,手里拿着葫芦。样貌不像和尚,更像个流浪客。
“冯伯伯?”桑休迟疑道。
老者笑嘻嘻的看着桑休:“嗯,长高了,也瘦了,比在宅子里还瘦啊。”
桑休这才缓过神来,确定眼前的正是冯先生。
“冯伯伯,您怎么住在庙里?”
“有什么不好?寺庙收留我,我也愿意住。桑休,这些年可好?桑家的事我听说了,我曾几次寻你,你都杳无音讯。当年我得了消息,桑家上下老小,我能救下来的,也都安置好了。”
桑休感动的当街要拜,冯伯伯急忙拦下来。
“孩子,咱们进去说。”
冯先生带着桑休去了禅院深处。
上一世,桑休不知道冯先生曾救过桑家上下老小,上一世,兵临城下,桑休正准备集结大军攻上庆帝乾台,冯先生指名道姓的要见桑休,桑休不明所以,只当是卖弄人情的旧人,桑休不肯见冯先生,冯先生也在那场战事之中死于乱军交战。
而这一世,桑休这么早就找到了冯先生,或许能让冯先生可以免于丧命。
禅院深处,竹木隐隐绰绰,院内清幽。
桑休坐下,将手中的令牌给冯先生看。
“桑休,你能来找我,我特别的高兴。”
“冯伯伯,您能帮我吗?”
“孩子,我若不是等着帮你,我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为何要舍妻弃子住在这庙观之中?”
冯伯伯说到:“只不过,你要问我,我才给你回答。你不问我,我永远不说。”
桑休被冯伯伯的话说的糊涂,本来此次是想问凌风草的事,但听冯先生这么说,陡然间,桑休却想起上一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情,会让冯伯伯在乱战中为庆帝说话。
“冯伯伯,您可知道在南江哪里能寻来凌风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