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

    夜深沉,独留一轮冷月横绝于玉宇。清晖之下,万籁俱寂,唯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踏碎干瘪的落叶,激起沙沙低鸣。

    黑夜,黑衣,黑色面纱。明显到不能更明显的贼人打扮,却驾驭着寻常贼厮不可能拥有的、宛若踏云逐浪一般的轻功身法,化作一抹月色下闪转腾挪的黑影急急而奔。而他的怀中紧紧抱着一个木匣,从尺寸和形状来推断,那大约是剑匣。

    “咻——”于寂静的月光与焦急的黑影中央,利器破空之声乍现,一柄青色灵剑已自那贼人身后疾驰追杀而来。那剑散发着点点灵光,以及阵阵清香。

    眼见飞剑已临,那贼人却一反常态地停下了脚步,右臂抱住木匣,左手凌空掐出几个手诀,霎时唤出煌煌紫云火焰一阻灵剑。

    “嘁……”追逼贼后之人,也即驾驭灵剑的少女见自己一击未中,双手捻指剑诀,口颂祭语,“孟章借法·东方甲乙木·震雷来虩虩!”

    登时晴空现雷震,隐隐鸣动云中,又瞬如青莲绽天,灵剑化作无数剑炁夹带霹雳降下,欲织就遮天雷网一困飞贼。而在少女的身后,黑、白、黄、赤四色灵剑亦蠢蠢欲动,却被少女强行压下,似是刻意只用青剑。

    “……哎呀!”少女一声清吟,昭示变生肘腋,随着娇声的坠地,雷网霎时松懈,青剑亦仿佛很泄气地飞回少女身后。

    “看来,出身玄凰派的天璇郡主也不过如此,倒是枉费我准备了那么好的东西。”黑衣的贼人面向少女的方向,亲见雷网之术的功败垂成似乎令他信心大增,竟是一步一扬袖,四野八方隐约可见邪气成型,凝作一条头生独角、身有短小四足的赤鳞青眼大蛇,“蟂矶,给老子收拾了这小丫头!”

    很显然,那是某种被当做活体的法宝来驾驭的灵物。状蛇而四足,能腾空飞起,头上独角好似穿云裂石的箭矢般电射而来——

    少女没有躲避,甚至没有挪动脚步。与此同时,原本已准备反击的五色灵剑似乎也感应到了主人松弛下来的情绪,杀气自减了七分。

    “剑凌千秋,惊叹龙蟠凤舞。”

    不知所云的句子,冷淡疏离的语气,以及,如凌千秋的快剑。三者齐出刹那,贼人身影坠地,浑然黑色的躯体之上,独颈项多了一痕鲜红。

    不可置信的目光,惊诧恐惧的神色,以及,垂死挣扎的不甘。三者共同驱使那人看向方才释出的异兽灵蛇,但见那灵物落地,匍匐于这半路杀出的神秘女剑客身后,状似臣服。

    “不可……”尚未出口的一字能,又怎能继续将残命留存人间?就在飞贼身亡同时,那女剑客收剑入鞘,又一扬手,将那名唤蟂矶的灵蛇收纳入胸口的一处奇异空间之中。

    “真不巧,你眼前的这位文佳刚好怀有『帝蛇之眼』,倒是省了我的事……”被贼人唤作天璇郡主的少女亦收敛五色灵剑,伴着文佳腰间宝剑归鞘的清吟,轻描淡写地施出隔空移物之术令那具黑衣飞贼的尸体悬浮半空,跟随在二女身后。

    横艾洲,天璇郡,郡主府邸·含烟府内。

    天璇郡主楚虚静吩咐下人去销毁了那具没用的尸体——她将那脏东西带回府邸本是欲寻找足以证明贼人身份之物,很可惜,那训练有素的贼并没留下可能会暴露身份的物件。而今夜遇贼一事亦安排府中之人不可外传,尤其是不能让皇室知道。

    毕竟,在大宋王朝,郡主的别称是宗姬。而并无皇室血统的楚虚静也被封为郡主,那就算是皇帝的义女。据说这种莫名其妙的待遇是自开国功臣赵普的女儿获封郡主开始的。

    自从十九年前,原本于十洲大地上权御中原的宋王朝败亡于李唐王朝之手,更是在李唐的铮铮铁骑之下令当时的二帝北狩,宋室为苟延残喘才不得已而南渡,莽莽十洲大地今竟只占有一个横艾洲。而那颠覆了宋室的唐贼却占有三洲,仅次于独占五洲的北胡·金琥王朝。

    在那屈辱的过往之后,如今的横艾洲共分七郡,各以北斗七星为名,楚虚静便是这天璇郡的郡主,而拥有『帝蛇之眼』的剑客文佳则是她的贴身女官。

    此时夜色更深,文佳与含烟府的众多亲卫轮值在门外,屋内熏笼烘暖意、烛火半稀微,楚虚静自左腕的『纳物仙镯』中取出一节形似竹筒却通体雪白,材质宛若温润玉石的仙家法宝,口中念念有词:

    “宇宙云渊启竹境·开。”

    不过须臾之间,眼前已是焕然一新。

    夜色同样深沉,星光却更加明媚绚丽,脚下虽是青草茵茵,昂首却万里无云,只因人在云之上。

    “你来了。”

    话音尚未坠地,便惊起风送花香,月光朗照于一棵桃花树,树下蒸汽氤氲,俨然一汪温泉,泉边环绕成群金蝶。若是似楚虚静这般懂得仙术之人便不难发现,这些纯粹以灵气凝结成的金蝶正在盘桓飞舞的动作中织就肉眼不可见的阵法,护住桃花树不被温泉蒸汽所伤,故而依旧花枝招展。

    而在月光的照耀下、落花与金蝶的萦绕中,一名披发赤身的男子正沐浴温泉,见楚虚静前来,神色竟也似古井无波,丝毫没有男女授受不亲的意思。

    “看够了么?”宛若工笔画一般精致分明的脸庞之上,纵是生来一副慈眉善目也难免锐气逼人,冰肌玉骨雪肤缓缓站起,青丝宛若黑色的瀑悬,几只金蝶又迅速且及时地飞至,遮住了这沐浴之人的□□,“你小时候,吾也曾伴你沐浴。以往没看够的,今日也不必弥补遗憾。”

    自己分明是自幼便生长在他身侧的熟悉亲昵之人,却不免每时每刻都在被那男人的玉骨冰肌、剑眉星目所惊艳……而在这份惊艳中,楚虚静才终于对自己的失礼后知后觉。

    “徒儿见过师尊。”最简单的低头拱手的礼节立刻被那国色天香的男人扶起,只不过,就在楚虚静一个礼节的瞬间,那男人身上不仅已着了白衫,就连水珠都凭空的干透了,只余一双如玉雕琢般的赤脚,以及一头无冠亦无簪的披发尚且显得不那么平常。

    但见那被唤作师尊之人一扬手,方才还热气腾腾的温泉瞬间变幻作了一张云朵般洁白柔软的床榻,而金蝶亦盘旋收敛,逐渐在男人身上化作一条与其男性身份显得格格不入的艳粉色披帛。

    就像俗世里的父女般,二人坐在床边,楚虚静甚至放肆地往这位方才被自己偷窥过洗澡的男人身上一靠,彰显关系亲密。

    这一切亲密到不寻常的行径就只因为,他是楚虚静的师尊——明光真人·纪凰麟。

    “胡闹。”明光真人清淡二字出口,其意所指却并不是此刻楚虚静的亲昵一靠,更不是指方才被撞见洗澡,“榴花、桃花、葵花、藓花四剑你已炉火纯青,为何偏偏只用芙蓉?”

    五花剑,这是当年纪凰麟传承给楚虚静的法宝,乃是将五种鲜花每日清晨的第一滴露水搜集七七四十九日,再融合日精月华、云雨风电、仙门正气精炼而成的无形炁剑,分别以五正色代表五行,又暗含着五方之灵的力量。其中,青剑芙蓉威力最大,却也最难运用,楚虚静至今不能如臂使指地使用它。

    “因为我迟早都要学会用它啊。”依在师尊肩头的少女郡主微笑道,“师尊所赠的五花剑,我早晚有一天要将它们五朵金花都能使用自如才对。”

    面对唯一徒弟的答案,纪凰麟却似乎早有预料:“当年岳飞以金鹏之力送你入玄凰派,便已注定你只是寄养仙门,吾等迟早要将你归还红尘,只望你在十洲杀伐中能可自保,吾方传你五花剑。早知如此,当初倒不如另传他宝了……”

    “师尊……生气了?”

    “吾不该生气吗?”话虽如此,但他讲话的语气却是始终未变,依旧平淡无浪,“你虽算不得玄凰派的正规弟子,可名义上仍是吾徒,如今吾徒冒险豁命,为人师者难道不该教训一二?”

    楚虚静立马起身站到纪凰麟面前,再次施礼:“徒儿知错……不过,这次不是有惊无险嘛~”

    “你也知道是有惊。吾虽身在云外仙山,却有法宝可窥视人间。今日若非那贼人正巧放出一条蛟蛇,岳飞给你找的那名女官又刚好克制天下蛇类,恐怕吾这洞天便已在筹办白事了。”纪凰麟正色,严肃道,“吾说过,不要太接近那名女官,她……”

    面对师尊的欲言又止,楚虚静抬首,脸上多少写着几笔疑惑。

    “天机不可泄露……这是你们红尘中人很讨厌的一句话罢。”纪凰麟亦起身,望着星空与皓月,“吾记得你曾经说过,她叫文佳?”

    楚虚静点了点头。

    “……无妨,你权当没听过方才那句‘天机不可泄露’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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