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金纱，灯红酒绿的上海迎来了一波晚高峰。
马路上水泄不通，楚钦泽在按下第五次喇叭依旧无果后彻底放弃挣扎，紧握方向盘的手放松下来。
这时手机不知死活地叫了起来，楚钦泽不耐烦地按下了接通键。
“舅舅，还没到吗？”林斯昱的声音传来。
“没，堵车呢……”楚钦泽还没说完，对面又传来一阵女声：“钦泽啊，还有多久啊？客人们都要到的差不多了，你这个寿星不会逃了吧？”
这声音听着温柔善解人意，却带着一丝压迫。
“怎么会呢妈？还有十分钟左右。这里绿灯了，先不说了啊。”楚钦泽边说边摸上耳机，挂断了电话。
方向盘转动，车拐了几个弯到了山庄。熄火后楚钦泽无奈地瘫在了车椅上，将手覆上了闭着的眼。
说是生日宴，其实楚钦泽心里清楚得很，这是他的相亲局。他和杨贝琪离婚没多久，他爸妈就以他仿佛活不过三十岁的速度张罗他二婚。
五年前，他实在受不了，先斩后奏只身一人来了上海创业。本以为可以就此逃避，没想到他爸妈让他再婚的愿望如此强烈，每年不辞辛劳号召一大波人来参加他的生日宴。
去年这时候楚钦泽趁着小侄子林斯昱刚高考完，借口放松实则逃避，拖着林斯昱快马加鞭飞去日本，然后就遇到了那个人……
楚钦泽“啧”了一声，立马睁眼坐直。
怎么又想到那个小混蛋了。
楚钦泽抚平有些皱的衬衫，刚进宴会厅，全场骤然鸦雀无声。只有他的姑姑楚逸站在不远处，朝他高声道：“钦泽啊你可算来了，大家都等你好久了！”
闻言楚钦泽只是将松散的袖口一折，露出银色的腕表，随手拿起身边服务生盘中的酒，弯起唇道：“作为东道主对各位照顾不周，我自罚一杯，希望各位今晚尽兴！”紧接着仰头饮尽，放下酒杯后大步走到陈慧琳身旁。
楚钦泽这一套做得行云流水，矜贵又优雅。经他这么一弄，宴会又重新热闹起来，只是这次有许多声音是冲着他来的。
“好久不见了，我们钦泽还是这么帅气啊。”
“钦泽啊，浙江那批货……”
嘈杂的寒暄和谈论声中，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冒了头：“钦泽准备什么时候结婚啊？”
一语惊起千尺浪。
宴会中的人也知楚父楚母的用意，楚家本就是京城的名门世家，楚钦泽又是一表人才，即使带娃二婚也依旧是相亲市场的香饽饽，上赶着来结婚的人自然不少，于是乎话题渐渐变了风向。
楚钦泽被几句话砸得措不及防，一时间宴会前打的腹稿统统忘了干净。起哄声有愈演愈烈之势，楚钦泽只得硬着头皮答道：“这不是还没找到合适的吗。”
一句话激起了更大的风浪，几个胆大的甚至已经拉起了红线。饶是久经名利场如楚钦泽面对这场面还是尴尬的不行，只能顶着陈慧琳的刀眼一个一个搪塞过去。
“爸爸！”随着一声稚嫩的叫唤，一个小团子向楚钦泽袭来。
周围人自觉让出一条道，看着面前风风火火的楚顺，楚钦泽不禁失笑，蹲下身揉了揉他的脑袋：“有没有听爷爷奶奶的话？”
见他们父子俩腻歪，围在楚钦泽身边的人识趣的离开。楚钦泽如愿以偿，起身拉起楚顺的手向站在一旁的林斯昱走去。
“舅舅咋样，我聪明不？”林斯昱双手叉腰，向楚钦泽邀功。
刚才楚钦泽被周围那群死磕的人折磨得不行，便发了个消息给林斯昱。
“聪明。”解决问题的楚钦泽心情舒畅，笑道，“看上哪辆新车，舅舅给你买。”
闻言林斯昱眼睛立马放光，随即抱上了楚钦泽的手臂：“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别傻笑了，好歹也是成年人了……”楚钦泽边说边嫌弃地瞟了一眼林斯昱，眼球转动时，他蓦然怔住。
林斯昱感受到身边人的变化，询问道：“舅舅怎……”
“看好小顺，我等会儿回来！”没等林斯昱说完，楚钦泽早已丢下了一句话离去。
没空管身后人的疑惑，楚钦泽一边微笑回应着周围人的客套一边加快速度。
刚才他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身影，隔着挺远模糊得要命，但直觉告诉他那是他，是那个在东京骗了他的小混蛋。
楚钦泽一路跟着他到一个无人的角落，却又在几步之外停了下来。看着面前清瘦的背影，欲言又止，反复挣扎，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沈斯问。”
那人明显一顿，慢悠悠地转过身来，笑道：“好巧啊楚总。”
好巧？楚总？
楚钦泽嘴角扯起一抹弧度，眼眸微眯，一言不发地打量着沈斯问。
眼前人还是那副模样，苍白得有些病态的脸，敛在鸦黑纤长睫毛下的眼眸，还有鼻尖上那颗痣，只是头发貌似短了些，也没戴那些乱七八糟的耳钉。
精雕细琢，破碎凄美，漂亮得要死。
两人僵持着，直到沈斯问脸上的笑容快要挂不住，楚钦泽才张嘴：“瘦了。”
这莫名其妙又暧昧至极的话让沈斯问的笑彻底消失，刚想说点什么却又被一道声音打断。
“哟楚总您怎么在这儿？”谢渠朝楚钦泽走近，满脸堆笑，“斯问也在啊？”
“沈总。”楚钦泽嘴上应着谢渠，眼睛却一直盯着沈斯问。
斯问？
好啊小混蛋，勾引别人去了。
谢渠到底是商人，眼力见好到不行，当即便问道：“斯问和楚总认识？”
闻言楚钦泽直接轻笑一声，认识，何止是认识。
这一声笑让谢渠更加好奇，探寻的目光简直快把沈斯问戳死。
沈斯问错开楚钦泽看戏的目光，朝着谢渠开口道：“不认识，只是见过一面。”
轮到楚钦泽的笑容凝固了，但只一瞬他又道：“斯问的画很好看呢，当时没来得及要联系方式，不知道斯问是否方便……”
没等楚钦泽说完，沈斯问就调出二维码摆在他面前，咬牙切齿：“楚总。”
楚钦泽扫完码发现陈慧琳的消息弹出，便收回黏在沈斯问身上的视线，又朝谢渠笑了笑，转身迈开长腿走了。
林斯昱玩着手机，瞄到楚钦泽回来了，立马抬头。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林斯昱看着楚钦泽快要滴墨的脸，大惊失色：“我靠舅舅谁惹你了，怎么这种表情？”
楚钦泽长呼一口气，烦躁地扯了扯领带：“没事，我上楼找下妈，你该干嘛干嘛去。”
“小顺乖，去客厅玩会儿，奶奶有话跟爸爸说。”楚顺走出房门后，陈慧琳看着刚进来的楚钦泽，皱眉道，“又跑哪去了，过完生日就33的人了也不知道考虑考虑未来，你看贝琪都结婚了，你……”
“妈，我说过很多次，我没心思结婚。”楚钦泽把西装外套一放，坐到沙发上，“您介绍的人很好，但我不喜欢，我和她们结婚不是耽误人小女孩吗？”
楚钦泽和杨贝琪从小定亲，双方一到法定年龄就结了婚，婚后两人相敬如宾，堪称非常完美的合作伙伴。但杨贝琪终究是个恋爱还没谈过几次的小女孩，老公和她相处还没和林斯昱亲密，她自然受不了，最后在楚顺快两岁时两人和平离婚。
“我和贝琪还好歹是朋友，您介绍的人有些我见都没见过，怎么喜欢？”见陈慧琳没说话，楚钦泽继续道，“再说妈，您不是已经有孙子了吗，还有什么好急的？”
“你觉得我是为了孙子？楚钦泽我告诉你，我跟你爸不一样。”陈慧琳捏了捏眉心，“我催你结婚不是为了孙子也不是为了家族，我只是希望有个人能替你分担一下，能照顾一下你，我……
“好好好，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见陈慧琳这样，楚钦泽连忙到她身后为她捏肩，“人家也是家里的大小姐，哪能莫名其妙来照顾我呢。妈我答应你，有合适的人我一定立刻马上结婚，您别老想了好吗？”
“哟大寿星，听说整晚你愣是没出现几次啊。”楚钦泽哄好人下楼，就听到一道贱兮兮的声音。
他抬头，一个西装革履却吊儿郎当的男人倚在扶梯上。
“本少特意赶回来陪你过生日，感动不感动。”
楚钦泽看着他这幅死样，突然就笑了起来：“范子宸，来的正好，替我看下场。”
范子宸脸上的笑登时凝固，边跨上楼梯边道：“楚钦泽！你什么意思？我千里迢迢赶过来，你……”
“沈斯问。”听到这个名字范子宸停了下来，皱着眉听接下来的话，“沈斯问在这，我要去和他说几句话。”
“楚钦泽，你实话跟我说你是不是贱。”范子宸翻了个白眼，“那么多上赶着爬你床的人你一个也看不上，就一个沈斯问值得你念念不忘这么久？”
“不是，你知道他跟谁来的吗？”
“难道不是你请来的？”
“没有，他跟另一个男人来的。”讲到这，楚钦泽皱了皱眉。
“我靠，人都傍上新欢了，你还想着呢。楚少爷，你可真是个大情种！”见楚钦泽没搭理自己，范子宸气得跟被蒸了一样，转身下楼道，“快去吧楚大情种，太慢了我可不帮你兜着！”
沈斯问看了看闭上的电梯门，又看了看手机上楚钦泽发来的“天台等你”，整个人手足无措
明明只有四个字，沈斯问却感觉自己读了一篇晦涩难懂的大师散文。
不是，自己都这么耍他了……
沈斯问长吁一口气，用冰凉的手将把手往下一摁。
玻璃门敞开，漏出无尽夜色。
楚钦泽倚墙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见人来了，张口道：“又叫楚总？”
沈斯问还没开口就被噎了一句，挣扎来挣扎去，憋出一句：“对不起。”
闻言楚钦泽嗤笑一声：“沈斯问，原来你也知道对不起我，找你来就是想问问，你到底什么意思？”
沈斯问没吭声，楚钦泽也懒得理他，自顾自道：“不过还挺意外的，没想到你倒是还敢出现在我面前，觉得我脾气那么好？小骗子。”
“我不知道是你。”沈斯问突然开口。
如果知道是你，打死他都不会来。
“哟？”楚钦泽气笑了，“怎么着？沈渠没告诉你啊？不过我就纳闷了，你把我踹了去找谢渠，学艺术的眼光这么不好吗？”
听着听着沈斯问低垂的眼眸瞬间就睁大了：“楚钦泽！你想什么呢？谢渠是我爸！亲爸！一个户口本上的那种！”
空气凝固。
“啊？”后知后觉自己误会了什么的楚钦泽不自在地咳嗽了下，脑海里把两人对比了一下，“那……你们俩……怎么……一点都不像啊？连姓也……不一样？”
“我跟我妈姓。”沈斯问翻了个白眼。
这个神经病。
楚钦泽没接话只是盯着他，半晌开口：“所以，为什么不告而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