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有人找你，好像是录取通知书下来了。”妹妹的声音从客厅传来。
一时间辜月瑶并没有反应过来，只当自己又出现了幻觉。
她停顿一秒，而后把注意力放回眼前的屏幕上。
这台电脑有些年头了，运行速度缓慢，屏幕泛黄，分辨率也不高。
辜月瑶敲下一段字符，过了很久电脑屏幕才有了相应的变化。
进度条旁边的斜杠一闪一闪，绿色的长条隔了许久才往前挪了一步。
辜月瑶望着屏幕出神，在进度条达到100%时，房间的门被敲开了。
“姐？”辜星源探出头，看着昏暗的房间蹙眉。
这几日辜月瑶有些奇怪，偶尔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话，总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好像她和母亲都不存在一样。
辜星源担心辜月瑶是担心家里负担不起学费，压力过大，便偷偷把存放压岁钱的盒子打开，把她存了好久的压岁钱取出来，就等着录取通知书交到姐姐手里，再把积蓄都送给姐姐。
“姐——别看了。妈答应你要买台新的。你录取通知书好像送到了。”
想到这儿，辜星源把灯打开，上前拍拍辜月瑶的肩膀。
不管怎么说，她和妈妈都会努力，让姐姐能顺利念完大学的。
毕竟，姐姐考上的可是云栖市最好的大学——盛华书院。
盛华书院在全球各大榜单均排名前三，有着最好的教育资源，生源水平，以及就业去向。
美中不足的是，盛华书院一年基础学费就要五百六十万，这还不包括选课、住宿的费用。
也是因此，进入盛华书院的学生几乎都是有钱人家的千金小姐。民间才会管盛华书院叫贵族学院。
被辜星源这么一拍，辜月瑶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她惊魂未定，眼神触碰到辜星源的脸，旋即那股紧绷的防备散了。
“昨晚熬夜了。”辜月瑶起身，随手把桌子上的奶糖送到妹妹手里。
“我就知道。”辜星源抱怨着拆开奶糖包装，跟着辜月瑶一同往门口走。
她们身后，桌面上的电脑屏幕忽闪一下，终于弹出一个“注册成功”的标志。
“考是考完了，学校也录取你了。可也不能这么放纵啊，我的话你都听不见了。”辜星源含着糖数落她姐。
辜月瑶伸了个懒腰，手拍在妹妹头上。“我的错，之后不会了。”
她语气轻飘飘的，像在说笑，也让辜星源就此放心，或许姐姐这几日的不对劲是因为玩过头了。
可没有人知道，三天前，辜月瑶重生了。
重生前，辜月瑶近乎众叛亲离。她在贵族学院被霸凌了三年，没熬到毕业就“主动”退学，隐姓埋名去往别的城市打拼。
她一个人租着十几平的小房子，每天熬夜写方案，无偿给黑心老板加班。
最后劳动成果被抢了，她也气火攻心，刺激着腺体犯了老毛病，惨死家中。
生怕那群歹毒的权贵之女追着她欺负，更怕连累家人。
上一世横死前，辜月瑶已经有四年时间没有见过妹妹和母亲了。
如今重生，她却没有实感，这才频频忽视妹妹的呼唤。
“是，你以后就住校了，哪儿还有机会听我唠叨。”辜星源嘀咕了一句。
她们一家住在毗邻云栖市的一座小山村——枫溪村。村里交通不发达，基础设施也很落后。
辜星源想，辜月瑶上大学之后一定会住校的。
“不一定。”辜月瑶说着，打开了门。
果不其然，来送录取通知书的依旧是那两个趾高气昂，自视甚高的助理。
辜月瑶上下打量她们一番，忽而摆出一个微笑。
“星源，你去盛两碗绿豆汤，待会儿好招待客人。”
听见辜月瑶这么“懂事”，那两个助理眼中的火气稍微轻了些，却难掩轻蔑。
拿着通知书的助理甚至翻了个白眼，也不管辜月瑶家是否还有别人，大声而随意的讽刺道：“不愧是乡下，招待客人就只有绿豆汤，真是土得掉牙。”
“倪姐，你敢喝吗？我可不敢，怕脏。你这儿养什么了这么——”说着她掩了下鼻子，往辜月瑶家里瞥。
嘭一声响震得沈瑾一个激灵，话都掉地上了。
辜月瑶把门摔上，脸上哪儿还有笑意。
妹妹已经被她哄去厨房倒绿豆汤了。很好，不会吓到她。
对上沈瑾诧异的表情，辜月瑶靠在门框上，眼中带着足以冻伤六月的冷，嘴角却勾着一番戏谑的笑。
“哟，哪阵妖风把您二位大小姐招惹来了？这么脏一张嘴，喝什么不都一样？”
“你——”沈瑾当然听得出辜月瑶是嘲讽她话脏。
作为沈家旁支的女儿，沈瑾备受沈老家主的宠爱，哪儿受过这种嘲讽，当即就要跟辜月瑶发作。“好你个乡下土包子，你知道我是谁吗？”
“把你主人喊过来，我说不定有兴趣认识一下。”辜月瑶神色不变。
她已经不是上一世刚入学的那个自卑又天真的少年了。
至少如今她听见“土包子”这个称呼，不会再因为自己的出身内耗。
“不然我还真没学过畜生的方言，和你沟通不畅，耽误事儿了，多不美。”
辜月瑶嗤笑一句，而后一个眼神打向正准备发火的沈瑾。
弯刀似的眼神竟当真震住了这鼻子朝天的沈瑾，叫她一时哑口。
这时，一旁被喊作“倪姐”的那个人终于动了。
“辜同学。我们代表盛华书院，来给你送录取通知书。”倪桦拿过沈瑾手里的信封，上前一步。
她是双手将信封递给了辜月瑶，以表尊重。
辜月瑶却没有接过的意思，只是看了眼在一旁气成青蛙的沈瑾，又不着痕迹的扫过倪桦。
上一世，这两个人在她家闹了半个小时。
彼时辜月瑶哪儿来的胆子和她们作对，想着她们虽是实习助理，但也是学院的学姐，不打好关系，进学院后说不定会有麻烦，毕恭毕敬的伺候着。
于是这沈瑾嘲讽完她家，又说她和她妹穿的土，用的差。
但，更让辜月瑶心寒的，是倪桦看着她签录取通知书时，姿态里不经意流露出的轻蔑。
盛华不愧是贵族学院。随便一个学生就是谁家的千金，某某集团的继承人，甚至可能是小国的皇女。
她们看不起自己这个乡村长大的村姑娘，可太正常了。
所以，这一世辜月瑶接过录取通知书，捏住它的角。
“赶，赶紧签了啊，愣着做什么。”沈瑾不敢对上辜月瑶的视线，嘴依旧不饶人。
倪桦只是拧紧了眉头，她看得出辜月瑶对她们有所不满。可她不觉得哪里不对。
说到底，谁都不知道招生办怎么想的，竟真的破格录取了这位出身乡下的全省第一。
且不说她们学院本就有很多不通过高考，走竞赛特招来的学生。
就说高考，也有谢芝侨，俞洛华这样的豪门人士取得极高分。
辜月瑶只比排在第二的谢芝侨高了五分，又不是拿了满分。倪桦是真不明白，盛华招她进学院做什么？
看着她受学院里臭脾气大小姐们欺压吗？
贵族学院的阶级可是很分明的。辜月瑶这种刺头进去，绝对讨不到好。
“你不会不想签吧？能来盛华上大学，你得感谢你祖坟冒青烟。真是热死了。倪姐，我感觉这儿好多虫子，脏得我心慌。”
沈瑾挽着倪桦的胳膊，稍微有了点底气，话都多了。
而辜月瑶只是当着两个人的面，毫不犹豫的，把录取通知书从中间撕裂，一分为二。
而后是四片，八片……
不过两秒，上一世梦寐以求的录取通知书就这么碎得拼不回去，躺在了地上。
“一个破大学而已。拽什么？”辜月瑶踩了录取通知书的碎片一脚，而后拿起扫把朝两个人挥去。
“赶紧滚。我们枫溪村庙小，容不下你们两尊大神。”
她有脑子，也恢复了十九岁的体力。哪怕多准备一年，不愁考不上别的大学。
至于盛华？
她不可能再回到那个间接导致她死亡，直接导致她失败，背井离乡的地方。
“辜月瑶你这么能耐？！你不怕我们校长让所有大学拉黑你吗！”
沈瑾一边往后跳，坚决不想被那扫把打着，一边惊呼，眼睛瞪得老大。
然而辜月瑶听见了妹妹的脚步声，哪儿还有心思多和她废话，将扫把往一旁的泥坑里一扫，甩了出去。
“神经病！啊——”沈瑾尖叫着跑开，还是被扫把打到了后背，弄脏了衣服。
“这可是维洛克家的当季新款！倪姐，我得跟她要赔偿！”关上门辜月瑶还能听见沈瑾在抱怨。
她把门反锁上，而后对上了辜星源难以置信的眼。
“姐……我，我都听见了。”辜星源不止一点惊讶。“她们怎么能这么没礼貌？”
“贵族学院遍地都是这种人。她们不是被惯坏的二世祖，就是冷漠无情装得要死的继承人。从小到大都是被捧着的，傲慢、自大，还难以相处。”
辜月瑶耸肩，搂住妹妹的肩膀，带着她去餐桌，刚好喝妹妹刚刚盛好的绿豆汤。
“所以你姐我不上了。”一碗绿豆汤下肚，辜月瑶终于有了重生的实感。
既然天姥给她重生的机会，她可不能重蹈覆辙。
她有上一世的工作经验，知道未来七年的科技、文化等领域的风向。不愁找不到工作，没法赚钱养家。
这一世，她只要和家人好好的待在一起，就足够了。
* * *
“情况就是这样。这次的特招生不愿意来盛华上学。”
秘书汇报完情况，沈瑾在一旁气鼓气胀的端着茶杯小口抿过。
倪桦不在，沈瑾一个人也就更张扬了点，脚都要翘到桌子上了。
“悬光姐姐，你一定要帮我做主啊。”沈瑾把茶放到一边，望着办公桌旁的女人。
戚悬光，戚家少主，最有可能接过家主之位的戚家人。
戚家主攻教育领域，各个成员都在高校有所任职，或直接是某学校的领导人物。
更有传言称，戚家不止在教育领域深耕，更有家族成员从政。
当然，后者仅仅是传言，像沈瑾这样第二梯队分脉的二世祖是没资格知道真假的。
她只拿戚悬光当盛华书院的校长，借着拐了三道弯的关系，舔着脸来跟戚悬光套近乎。
戚悬光推了下金丝眼镜，手腕上的表有着翠绿色的底盘，镶嵌的碎钻都是VVS级别。
沈瑾别的认不出，却知道戚悬光手上的表是天珀蕾家新出的限量款，全球只发售三块，戚悬光这块应当是前些日子在拍卖场拍下的。
她眼里带着艳羡，看向戚悬光的眼神不经意多了些杂念。
除却高贵的身份，令人仰望的身价，戚悬光还有常人无法企及的优越外貌。
她是标准的浓颜系骨相美人，没有缺陷和死角，面部线条走势流畅。
浓眉连着挺拔的鼻梁，把五官恰好安放在面中。
尤其一双桃花眼勾人心魄，即便没有表情，瞧着也含笑温润。
身段更显气质，举手投足都带着书卷气息。
她今日穿着随意，不过一件白T一条牛仔，脖颈坠了个水钻项链，玫瑰金的链子映得肤色白中透粉，远远看过去慵懒亲切，却又如芙蓉衬得百花暗淡，不是凡物。
戚悬光听完秘书的话，可算从摇椅上撑了起来，嗓音还带点懒，尾音连着又挑起些旋儿，称得上妩媚，偏偏音质冷如雪莲。
“辜月瑶？”戚悬光把这个名字放在口中咀嚼了一次，眉眼弯着一如既往的笑。
“是。这是她的资料。”秘书把平板打开。
戚悬光的手指滑过屏幕，目光停在辜月瑶的脸上，只有一瞬。
“你可以下去了。”便没有更多的话了。
果然戚悬光不会站在那个土包子那边。
沈瑾就要笑出声，想要旁敲侧击，让戚悬光把那个讨厌的特招生的信息屏蔽掉，叫各大院校都不会录取她。
看她怎么办。到时候，还得来跟自己道歉。
“还有你……”戚悬光终于舍得分给沈瑾一个眼神。
“下学期，不用再来盛华了。”这话的意思，是要把沈瑾从实习助理的位置上赶下去了。
沈瑾的笑容瞬间凝固。“悬光姐姐？”
“别喊姐姐，不熟。”戚悬光起身，都没再看沈瑾一眼，提着包离开校长办公室。
辜月瑶啊……
她是得亲自去看看这个小姑娘。
八月底气温依旧一路升高，这几天云栖市气温高达35度，比上周高了近十度。
辜月瑶穿了件短袖T恤，配了个将将到腿根的短裤，依旧热得浑身都在冒汗。
跟她一同去奶茶店打工的闺蜜沐澜也没好到哪儿去。沐澜穿的还是束腰裙，也要热趴下了。
“月瑶，你明天还要来打工吗……”沐澜快扛不住了。
奶茶店黑心，只有存储调料的仓库开了冷气。店内只支了个风扇，风力还不足。
“来啊，妹妹要开学了，缺钱。其实你可以不用陪我。”
辜月瑶迅速翻了个花手，把冰块倒进饮料杯中，又撑着杯子上下颠倒旋转一圈，再递给面前的顾客。
顾客显然被她行云流水的“表演”炫到了，面带惊讶，望着辜月瑶进店内继续做下一杯的身影，耳根微微一红。
“那不成，这么好的撩小姐姐机会，怎么能只让你占了？”
沐澜嘀咕着白她一眼，余光瞥见那恋恋不舍的顾客，似乎在示意辜月瑶看她惹的桃花债。
辜月瑶笑出声，把刚碰了冰的手贴在沐澜脸上。“就知道你不是诚心陪我。”
其实，辜月瑶明白沐澜说这些只是为了让她好受。
上一世她被盛华宿舍的舍友逼得无处可归，多亏沐澜收留她。
后来她隐姓埋名去别的地方生活，也是得了沐澜的帮助。
那四年举目无亲的生活里，她也只和沐澜有联系，只是某一天开始沐澜忽然不回她消息，她们才断了联。
当时辜月瑶只觉得，沐澜对她帮助也够多了，或许是厌倦了一直帮助她这样无权无势的人。
如今想来却觉得有蹊跷。
她和沐澜六岁开始就在一起玩，十多年交情，沐澜人如何她还是清楚的。不会不辞而别。
辜月瑶把这件事罗列进了重生后的计划里，势必要查清楚。
既是重生，她比别人多出一些情报，得好好利用。
“那边的小姑娘。”一个声音叫住辜月瑶。
冷，却带着某种甜腻的味道，像冰奶油，特别又抓人。
辜月瑶调整好表情，把外卖单摆在一边，换上笑脸。
看清来人的脸，辜月瑶愣了一瞬。这个人似乎有点眼熟。
她不着痕迹的回神，继续她的打工。“请问您想喝什么？”
戚悬光的眼在辜月瑶身上游走一息，而后回以一个玫瑰色的笑。“帮我来一杯最甜的，最热的。”
“一杯甜心初恋，多糖，热的。打包吗？”辜月瑶没再纠结这个人到底是盛华学院的谁，也无视了她暗含调笑的桃花眼，帮她下了单。
“甜心初、恋。打包吧。”戚悬光特地念了一遍奶茶名，颇有些意味深长。
辜月瑶面不改色的回到后厨做奶茶。沐澜佯装不经意发问：“熟人？”
“不吧。”她要见，也该是上一世见过，和她这一世又有什么关系呢。
“口味挺不一般，这个天气喝热的。”辜月瑶随口答道，很快把饮料做完，递给戚悬光。
戚悬光在店里坐了一会儿，直到手里的奶茶空了才走。
期间，沐澜小声的问了辜月瑶，关于盛华书院的事。
辜月瑶感觉到沐澜有些刻意，却也没有戳穿。
“不上，上不起。你也知道我家的情况。”辜月瑶面色没什么变化。
她不过眼神瞥向戚悬光，只停留了一秒。
等戚悬光离开后，辜月瑶才跟沐澜又道。“我想赶紧找个工作，哪怕继续在奶茶店打工都行。至少，我想让星源上云溪中学。”
云溪中学也在云栖市，是四所重点中学之一，学费只高不低。
当然，比盛华书院还是便宜不少，一年“只”要四十多万。
她们一家三口积蓄没有多少。上一世为了她的大学，辜星源自愿放弃了去云溪中学念书的机会，辜月瑶耿耿于怀至今。
即便如此，上一世辜月瑶也是贷款上的大学，至于后来跟人签了协议……
辜月瑶冷了眼，专注擦桌子。
“可你没读大学，能找到好工作吗？”沐澜动了点别的心思。
“也不用多好。不让妈妈的负担加重就好。”辜月瑶勉强弯过嘴角，显而易见的不想谈这些事。
沐澜便换了个话题。
“明天我不一定能陪你，我那儿要开始模拟近卫队的培训了。”
下班时，沐澜心不在焉的说着，不经意看见辜月瑶手机上的图标。
她因为高温蔫掉的头脑瞬间清醒。
深蓝云？！可，这个平台不是只在电脑上才有吗？什么时候有app了？
沐澜再眨眼，辜月瑶已经进入短信界面，给她母亲发消息了。
沐澜只能咽下这个疑问，就当自己看错了。
这次辜月瑶似乎有点不一样。
……
回程的公交车上，辜月瑶在深蓝云平台翻了好一会儿，终于找到了一个适合自己的任务，翻译古英语文献。
这个悬赏的奖金有五万块，辜月瑶接下，打算之后再接几个类似的。
这个平台还是上一世工作之后带她的师姐告诉她的。
可惜师姐因为公司内斗太过混乱，很快就离职了。
至于这一世，更是和辜月瑶不曾有交集。
到家时，辜月瑶已经翻译完大半文档。她把手机揣回包里，安心跟妈妈妹妹吃晚饭。
第二天去奶茶店打工，她又见到了昨天那个口味很奇怪的顾客。
“今天也要最甜最热的？”辜月瑶若有所思。
这不会是盛华书院的新招数吧？
她不过是全省第一而已。盛华这样的贵族学院应该不缺她这种级别的学霸，缺的应该是真正的天才。
她也是以为自己的人生除了念书，没有别的出路，更勤奋，才拿到了这个成绩。
辜月瑶也清楚，一些真正的天才并没有参加高考。
“今天也要初恋。比昨天淡一点，要多冰的。”
戚悬光盯着辜月瑶多看了一会儿，直到把人看得不大自在了才开口。
“你朋友呢？今天不在吗？”那可是百里家的小小姐。
戚悬光捧着冰凉的杯子抿过一口，撑着下巴问辜月瑶。
这个小姑娘比她想象中的更有意思。
有规划，有脑子，有人脉，还很有趣。
要是这么放跑了……那多可惜？
“你找她？她开学了。”辜月瑶手里动作不停，无视着戚悬光满是探究的眼神。
“我肯定是找你啊，小姑娘。不找你，谁来给我做初恋？”戚悬光轻哂一声，拿着奶茶杯晃了下。
“你既然记得它的名字，那找哪个店员都一样。”辜月瑶心平气和，冷一张脸，语气也淡。
“别人不知道我的喜好，我还得多说几个字。”
戚悬光的桃花眼弯成月牙，而后她咬住吸管，月牙眼迸出一颗桃心。
辜月瑶无情的躲开戚悬光放的电，没有继续话题。
“你朋友都开学了，你不去上学吗？”戚悬光也收了她的眼神，搅拌冰块，迈入正题。
“不上，家里供不起。”辜月瑶回得简单，见这个疑似盛华书院派来的人不再开口，也觉得无趣。
还以为她是来劝自己回去的。
不过就算她劝，自己也不可能回盛华。没必要。
往后一周，戚悬光都准时出现在店里，要同一种饮品，每天都有细微的要求变化。
她偶尔和辜月瑶搭话，辜月瑶也就随便回回，权当打发时间。
第七天的时候，辜月瑶免费送了戚悬光一杯甜心初恋。
“谢谢你，小甜心。”戚悬光比一周前更不正经了，那桃花眼随意抛着爱心。
得亏辜月瑶是重生来的，心理年龄二十六岁，不上她的当。
下午下班，辜月瑶走出奶茶店，却看见在门口候着的戚悬光。
“小初恋，跟姐姐走一趟？”戚悬光斜靠在奶茶店门口，懒散依旧。
她穿一件亚麻衬衫，高腰裙带系在肋骨处，单色的裙片软硬适中，能添风，又不会过于蓬松。
她没戴那深绿色的表，只带了条坠着蝴蝶结的珍珠链，头发也扎得随意，碎发胡乱蓬在耳后。
即便如此，整个人看起来依旧贵气优雅，不可方物。
且，辜月瑶才注意到。这几日无论多热，眼前的女人都没怎么出汗过。
“盛华的人？”辜月瑶没动。
“小姑娘聪明啊。”戚悬光这才散了一身懒意，气势瞬间拔高，却又不突兀，不至于叫辜月瑶觉得不适。
“我是盛华书院的校长。嗯……至少今天是。”
她自我介绍得简单，似乎也没管辜月瑶到底是信还是不信，只是同她伸出手。
“所以，我可以到我未来学生的家里家访一下吗？”桃花眼是最蛊惑人心的。
单是被戚悬光如此看着，一般人必定会加快心跳，少说也是红了脸。
辜月瑶却被她喊了几天“甜心”“初恋”，有些免疫了，眼神往旁边扫，避开太过直白专注的对视。
即便是26岁的辜月瑶也很难抵抗住戚悬光直勾勾的眼神。
“我应该说过，我不打算上学了，家里没有那个能力。”
“我也知道啊。”一声轻笑从戚悬光喉头冒出。
辜月瑶竟生出一瞬的错觉，好像听见汽水饮料裂开气泡的声音。
“所以，我有别的条件想跟你谈。去你家还是……去我家呢？”
戚悬光的声音仿佛指尖，绕了几个弯后柔柔的划过辜月瑶的耳畔，挑.逗般的留下一道无色的痕，叫辜月瑶痒出一个激灵。
恐怕，也就只有这位年轻的校长能把一句很正常的话说得这么不正经了。
“没有别的选择？”辜月瑶难得失神，反应了几秒才告诫自己不要上当，赶紧回绝。
“那恐怕不太方便吧。”戚悬光睫毛微垂，辜月瑶却能品尝出她的笑意。
这人一定是多糖的甜心初恋喝多了，嗓音才会这么甜。
“毕竟，我有很私密的条件要和小甜心商量呢。”不知何时，戚悬光已经来到辜月瑶身侧。
那呼吸也近了不少，扑在辜月瑶的耳畔。
先前声音绕出的痒痕还未散去，如今又添一道，更叫辜月瑶心悸。
“私、密。”辜月瑶咬着唇重复戚悬光的话。
戚悬光弯腰轻微俯身。
热气蒙住辜月瑶的耳，就像一个吻，若有若无的，更加勾人。
“是啊，不方便在外面说呢。”戚悬光轻了声音，尾音下坠，低悬在辜月瑶心口，扯着她心也向下。
辜月瑶闭眼，深吸一口气。
既然是学院派来的人，应当不会说上学以外的话题。
多半是这人脾性如此，喜欢撩.拨，不正经得很。
想到这儿，辜月瑶勉强平静下来。
而后忽地偏头，险些和戚悬光碰上鼻尖。
她眯出真心又灿烂的笑，笑容里带着些许年少志气高昂的挑衅，又夹杂一点和戚悬光一般的戏弄。
“请我吃顿饭，我就跟听你说。”
少女的面庞在戚悬光眼前放大，让这位一直轻飘，却又淡定自持的权贵有一瞬的凝滞。
果真是个有趣的姑娘。
“那好吧。竟然图姐姐的钱，姐姐也只能当你的饭票了。”谈话间，两个人已经来到街道上。
一辆车停在辜月瑶面前。
辜月瑶认了一下，赛家新款，八位数起步。
这位自称姐姐的陌生人，恐怕是盛华书院管理阶级的人。
真是来劝自己去上学的。坐上车，辜月瑶沉思着，在脑海里搜索身边人的身份。
对方说是校长，可上一世她在盛华好歹念了接近三年书，并没有见过那神秘的校长。
可她也确实觉得戚悬光有那么一丁点眼熟。
视野不经意被一只手晃散。
“不理人家，又盯着人家看，你是在欲擒故纵吗？”
戚悬光支着下巴，饶有兴致的回应辜月瑶长久的凝视。
“抱歉，多疑而已。”辜月瑶反应过来对方是在提醒她这样做不礼貌。
就是这个提醒方式……
辜月瑶若真是个十九岁小姑娘，恐怕已经被人撩得晕头转向，对方说什么就是什么，就差能把自己卖给她了。
“放心，路上都有监控，我要是真把你吃了，近卫队不会不管。”戚悬光给辜月瑶一个wink。
辜月瑶蹙着眉挡开，总觉得她嘴里的“吃了”有别的意思。
“你总该自我介绍一下。”她还不知道这人的名字呢。
“嗯……叫姐姐不好吗？”戚悬光依旧盯着辜月瑶在看，桃花眼含着秋水。
“姐姐啊……”辜月瑶微微一愣。她还没有喊过别人姐姐，倒是整天都在听辜星源喊她姐姐。
似乎记忆深处，她是喊过谁姐姐。
那是很小的时候的事了，她都重生一次，记忆有些混乱。
或许这也是她想不起在哪儿见过戚悬光的缘故。
“既然不想告诉我，那就算了吧。”辜月瑶放弃回忆，松一口气，狐狸似的转了眼珠，斜长的睫毛带着狡黠的眸光望向戚悬光。
“姐姐。”呵。
重生前她都快满二十六岁了，还指不定谁喊谁姐姐呢。
“好乖呢。”戚悬光无视了辜月瑶那近乎讥讽的语气，眼睛微眯。
以退为进，多有趣。这一声姐姐，倒是和从前不一样了。
自己接下来一学期的代理校长生活，应当不会无聊了。
戚悬光有十足的把握今天能带辜月瑶回学校。
毕竟她们以前见过。这个方便还是要给的。
进了餐厅包间，戚悬光才终于收起那些不正经，跟辜月瑶交换了名字。
“我叫戚悬光。悬梁一束光。”戚悬光说得也简单，之后就埋头点菜了。
戚……
云栖市金字塔顶端四大家族其中之一就姓戚。
恐怕这位戚悬光，就是戚家人。
就是不知在戚家份量如何。
辜月瑶装作不了解云栖市的势力，面色不显。“说是请客，姐姐不给我看看菜单？”
“知道名字了还喊姐姐，别有用心啊小甜心。”戚悬光嘴上说得甜腻，声音一如既往的可人柔软。
可动作上一点没退让。
“毕竟待会儿要听听姐姐怎么给好处，总得有点表示。”辜月瑶直接戳穿了戚悬光的目的。
戚悬光一声轻哂，没再理会，把点好的菜交到服务员手里，这才将注意力重新放回辜月瑶身上。
“小姑娘挺聪明的。”戚悬光眸光微动，比之前淡了不少。
“要当你的小初恋，能不聪明点？”辜月瑶在不经意之间把握了主动权，悄然上位，言语上压了戚悬光一头。
戚悬光盯着她看了几秒，而后给了今天第一个真挚的笑。“我喜欢你的聪明。”
她毕竟比辜月瑶涉世更深，又把谈话的主动权夺了回来。
“所以我们来谈条件吧。”戚悬光收起所有的戏谑、嬉笑与散漫，从包里拿出一张纸。
竟是有备而来的。
辜月瑶多看了戚悬光一眼，接过。
“我想和你谈个协议。”虽是正经起来，戚悬光却没有让她的气场随意外放，压抑到辜月瑶。
她收敛的很好，这会儿看起来随和优雅，和理想中的“校长”一词十分贴近。
“我会给你提供全额奖学金，第一年一千万，以后每年六百万，涵盖你的学费、选课、住宿，还有生活。”
戚悬光给的协议纸面上写的也如是。
盛华书院一年总的学费在六百万上下。
加上妹妹中学六年的学费、生活费，刚好是一千万。
辜月瑶眼神一凝。
这人……竟然把她妹妹念书的学费也涵盖进去了。
是有意还是无意？她都知道了什么？
见辜月瑶目光徒然变冷，戚悬光只是勾着唇，又道。
“这是我给你提供的奖学金，而非学校。盛华书院有很多活动可以获得资助奖金。你大可自己争取。”一句话几乎是明示。
戚悬光把自己和盛华撇开了关系。
以为这样就能让自己打消犹豫？辜月瑶不着痕迹的用余光注视起戚悬光。
“除此之外。”戚悬光全程淡然，维持着优雅的姿态，一举一动无可挑剔。
“我会治好你的信息素紊乱症。帮你解决烦扰你学习的一切麻烦。”
一句话仿佛一锤，敲在辜月瑶心口，震得她心底发麻。
她缓缓抬头，看向戚悬光，没有问她如何知晓。
毕竟是世家权贵，查到她一个小平民有什么软肋，太正常了。
辜月瑶只想知道戚悬光想要什么。
世界上没有白得的馅儿饼。
上一世十九岁那年，辜月瑶就深刻领悟到这个教训。
她上一世能在盛华念三年，除了辜晗掏出了老本，借了贷款。
更重要的是，有人跟她签了类似的协议。
记忆里的那个人也是贵族大小姐，明眸善睐，红唇齿白，笑声如铃。
只看外表，可爱得像个瓷娃娃，宛如华丽的芍药。
辜月瑶暗恋过她一段时间，所以在接到她发出协议邀请时，想也不想的答应了。
结果便是，她一颗真心被那人踩在脚下，反复碾碎，连带着她的尊严、灵魂。
即便是肉.体。那人没有碰她，却要每个月抽她的信息素，迫害她本就有病的腺体。
间接导致四年后她的猝死。
那是辜月瑶不愿回忆的痛苦过往。
“你要什么？”两分钟无言的对视后，辜月瑶咬痛舌尖，勉强冷静下来，收敛了颤抖。
她不能在可能的敌人面前露怯。
“很简单。”戚悬光下巴指着协议。
“我要你在接下来的联考中取得第一，压过星曜学府。”
辜月瑶难以置信的抬起头，一时间忘了控制面部表情。
戚悬光接收着她的惊诧，抿一口茶按住心中的思虑。
“很难相信吗？我毕竟是一位‘校长’，希望我的学校成绩更好，因此拉拢人才，是很合理的事吧？”
戚悬光放下茶杯，给予辜月瑶清淡的笑容。
“还是说……小初恋当真馋我身.子？”
辜月瑶差点被戚悬光这句打岔噎窒息。
“不曾。”她这一世没有再和谁亲密，喜欢谁的计划。
上一世受过的伤已经足够深了。
“你要是真想，求求姐姐，也不是不可以。”
戚悬光继续调节气氛，桃花眼里不带多少认真。
辜月瑶差点落荒而逃。她对上戚悬光平静的眼，及时从幻想里抽身。
好险，差点当真了……辜月瑶在心里给自己擦汗。
虽说没有恋爱的打算，但谁能不贪恋美人的温柔？
辜月瑶自认做不到全然拒绝诱惑，也因此为戚悬光过分的玩笑骤停了心跳。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冷静下来，确认过协议内容无误。
这时包间门打开，服务员上了菜。
辜月瑶抢先一步，把协议放在一旁，争夺主动权。“先吃饭吧。”
“好啊。”戚悬光没有她想象中的急切，淡定得不行，真吃了起来。
一顿饭吃完，戚悬光好整以暇的靠在沙发上看着辜月瑶，等待着她的回答。
协议是书面用语，但确实囊括了刚刚两个人交谈的所有内容。
“你是以个人身份。”辜月瑶最后看了一遍。
她似乎，没有拒绝的理由。
虽说不想去盛华念书，但倘若有人给她送钱，还能保证妹妹去好学校念书，这辜月瑶可拒绝不了。
况且对方还提到了腺体。
上一世直到死，辜月瑶都没有弄清楚自己的腺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她只知道，这个病是从小就有的，打她有记忆开始，时不时腺体就会闹一次，释放激素，叫她头晕，贫血，发热，甚至理智失控，伤害自己和别人。
母亲辜晗给她调理过很多次，只有缓解，一点不见好。
戚悬光却说，她能治。
辜月瑶对上戚悬光这会儿淡然无澜的眼，竟真有些想要相信她。
这人手腕了得。先接近她，取得她初步的信任和好感，再用胡言乱语模糊认真与玩闹的边界，让她放松警惕。
最后在调查清楚她这个人之后给出她无法拒绝的条件。
如果她真的是盛华的校长。
辜月瑶想，就算冲着她，自己也想再回去上学看看。
毕竟她重生了一世。学校里的那群高中刚毕业的大小姐们不可能再像上一世一样肆无忌惮的伤害她。
她也是会反击的。
说不定这一次还能报复那群人。
“是，以个人身份。和你签协议的是我个人，不是戚家，也不是盛华。我对你的要求亦是如此。”戚悬光递上笔。
辜月瑶总感觉自己的一切都被看穿。
不过，既是没有恶意的帮助，这种感觉也不赖。
辜月瑶签下自己的名字，眼前多出一张银行卡。
“不记名的，里面有一千万。我会记得每学年给这个账户打钱。要是忘了，你也可以来找我。”戚悬光解释道。
辜月瑶收下银行卡。“合作愉快？”
为学校争光而已。考试而已。
总比抽她信息素羞辱她去死好。
“期待在学校见到你，小可爱。”戚悬光恢复了那副懒散模样。
这样的她，谁看都不会把她跟传统中矜贵又不可一世的权贵联系在一起。
“我也是。”辜月瑶反而更喜欢这样的人。
没有架子，没有恶意，不会轻视她，把她放在平等的位置上交谈。
方才整场饭局，她们有的是正常的，人与人之间的交锋，而不是权贵与平民。
辜月瑶难得在这样一位贵族面前感受到被尊重着。
“姐姐。”离开前，辜月瑶也学坏了，冲着戚悬光眨半边眼。
就见戚悬光微微一怔，而后上前。
“我送你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