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文化祭表演当天，宫侑抢到了比较好的位置，坐在台下一直默默为宫城弦纪紧张——莫名地担心她拉断了弦或者出什么别的意外。
喜欢的事情会竭尽全力做到没有失误，即使失误了也会调整心态下次再来，不喜欢的事情不会竭尽全力，但失误时遭受的尴尬和白眼，才会让一个人特别难过。
她穿了件白色的小礼裙，站在台上清冷的舞台光下恍若仙子，散发出不符合这个年纪的超凡脱俗气质。不过只有宫侑看得出她是在紧张，按着琴弦的小拇指在发抖。
“说起来，阿侑，你追得怎么样了？”
宫侑和排球部的人一起来看，同年级的角名也知道有这么一个小有名气的转学生，而自己的显眼包队友又喜欢缠着人家不放——他所听到的传言是这样，意外的是那女生竟然没甩开这块狗皮膏药。
听到这话宫侑立马警觉。
“你是有女朋友的人哦，角名。”
“我知道，我就是想幸灾乐祸一下，看看你被甩了没。”
“我在和宫城同学交往哦。”
……
宫侑花了很长一段时间和自己的队友们解释自己是真的追到了宫城弦纪，也给他们看了确定在一起的聊天记录以及被设置成手机屏保的两人的合照——直到前不久他也不敢相信，所以在LINE上问了她好多次有没有后悔。
得到的答案都是肯定的。
“别说话！表演要开始了！”
将琴弓搭在弦上的刹那，宫城弦纪看向坐在观众席正中央冲她笑着的宫侑，觉得有点不真实。
竟然真的开始和他交往了。
而开始交往的第三天，就让男朋友看到自己在台上不坚定的样子，当然会不好意思。所以她头一次生出想要把琴拉好的冲动，不想再让他觉得，自己对什么事都不认真，也不会倾注什么感情。
站在记忆与现实但分界线上，像在过独木桥。
宫城弦纪一遍遍告诉自己，现在自己已经成长，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分外在意别人的目光，自己没有肩负着不让他人失望的义务。
而且就算被看穿，失望了，也会有人在台下对她微笑着伸出援手。
……
“辛苦了！！今天真的特别棒！！”
宫侑抢在那些想要她联系方式的人前面挤过人群，把准备好的花递给她。
“太夸张了吧你……”
“怎么会夸张，美女就应该配鲜花嘛。”
宫城弦纪接过花，如释重负的踏实感席卷全身。
后天前台挤满了工作人员和下一场的话剧演员，宫侑拉紧她的手，身体挡在她前面挤过人群，终于呼吸到外面的新鲜空气。
“今天感觉，比上次拉得更好了。”
“嗯，你觉得好就好。”
她披着宫侑的外套，将双手背在身后，语气轻飘飘。宫侑看着她眉眼松弛的样子，心情也好了起来，顺势将她肩膀揽来，躲避熙攘的人群。
“已经无所谓啦，能完美接替水野同学，没出岔子就好了。”
“你好像挺开心的？”
“是啊，我好像……有点喜欢上小提琴了。”
有点喜欢上这种随心所欲，不计后果拉琴的感觉。
卸下压力后就体会到了音符流淌在自己指尖的快乐，开始享受音乐本身。而闭着眼睛就会出现宫侑这张和音乐与艺术完全不搭边的脸这件事，竟然能让自己更为惬意。
头一次在拉琴的时候，脑子里只有拉琴的事情。
独木桥坍塌了，也不需要再搭新的独木桥，那条路也不需要再走一遍了。
“真的？要不要以此为契机，开始……”
“那还是免谈了。”宫城弦纪及时打断他，“还没那么喜欢，从此以后再也不用拉琴，我就谢天谢地了。”
一路上有不少人向他们投来目光。一开始是宫侑拉着她的手挤过人群，后来完全变成了宫城弦纪走在前面，牵着他离开，全程目不斜视。像带着风的女神，罔顾她石榴裙下那些无名的仰慕者。
觉得有点酷是怎么回事。
“我现在有点了解你啦。”
宫侑回握住她小巧的手。
她在直面自己本心的时候会露出小小的獠牙，他这才感觉之前见到的都不是宫城弦纪。
“怎么，你之前都不了解我，就想和我交往吗？”
“那倒不是……就是感觉更喜欢你了。”
买了稻荷崎特色可丽饼和饮料，两人来到没人的天台透气。可丽饼尝起来并非看起来那样甜腻，反而口感十分清甜。
宫侑和宫城弦纪并排站在天台栏杆上边，晴空万里，天空偶尔会有一小团旋着但云飘过来，形状一会儿就变一下。
“话说你为什么不继续做排球部经理了？稻荷崎也没有美女经理，不如你来？”
“……有种叛变了的感觉。”
宫城弦纪原来是做井闼山经理的，转学之前也和井闼山的各位好好道了歉，大家说这和她没关系，转学也是迫不得已。井闼山是当地偏差值挺高的学校，为了保证升学率，有好多学生是初中部直升上来的，所以她和大家相处了四年，感情很深。
要是被他们知道自己做了敌方二传的女朋友……不，这事还是先别说了。
宫侑歪着头想了想，感觉这比赛赢不赢的也无所谓了。
反正都拐到井闼山的前经理了，在某种意义上也算是赢了。
“你乐什么？”
他压低肩膀，向正在看云的女孩凑近。
“侑君？”
像受惊的蝴蝶，她微微低头，视线却没躲开，扑朔着流萤的眼睛里倒映着一个小小的他。
有时候说着说着就开始走神，目光又流转到她的嘴唇上。
宫城弦纪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两秒钟，才明白过来。
“不可以……这才一周。”
他冲她眨眨眼，又靠近了几分。
“不能稍微通融一下吗？”
“不能。”
“切………真没意思。”
“我就是这么没意思。”
宫城弦纪托着下巴转过头不去看他，佯装生气。
她不好意思说自己是第一次谈恋爱，更不好意思说自己还是没有做好准备。
“不行就是不行。”
楼下是热闹的文化祭，花花绿绿的校服看着陌生，都是关西的学校，她不熟悉，所以看起来很新鲜。宫侑早就看腻了，所以一直在看着她。
平时坐在班里的时候她上课也是这副表情，宫侑坐在她斜后方，所以能看得很清楚。全神贯注，呆板得有些无趣的脸，一脸被知识洗涤的样子，看久了就会觉得越来越性感……被宫治说他已经魔怔了。
“哎，那个校服是哪个学校的？看起来很好看……”
宫城弦纪回头，迎面撞上他的唇。
因为离得太近，所以一转头就能碰到。只是轻轻擦过，湿濡的触感却久久停留在脸颊。
“你……”
“我什么都没做，是你自己贴上来的哦，宫城同学。”
宫侑举双手投降，双眼弯成两道新月。
这是歪打正着，不是他耍的小聪明，想离她更近，仔细端详是真的，想吻她也是真的，但不小心亲到她的脸不是他故意的。
“哼。”
“所以可不可以啊？”
虽然看起来像是得寸进尺，但也是真的想搞清楚在第14天前的相处尺度。
宫城弦纪感觉自己脸上烫了起来，从他怀里钻出来，快步走过去开天台的门——这家伙一定是被风吹傻了，交往之前怎么不知道他这么不要脸啊。
“我不知道。”
大概她也被风吹傻了，没法好好地讲清楚自己的需求。
脑子里想着不行让他继续得寸进尺，脸上的细微触感却像突然泛起的涟漪，一寸寸扩散到别处的肌肤。
不讨厌这样的感觉，甚至渴望着更多。
“我知道啦！”
宫侑快步跟上她，牢牢牵住她的手，无视她嫌弃的眼神再次偷袭，亲了她的另一半脸颊，被嫌弃地推开后又粘了上去，变魔术般地将另一种口味的可丽饼递到她面前。
“我现在更了解你了。”
07
稻荷崎赢下了县内最强的对手，晋级全国大赛。宫城弦纪在头等席看完了比赛，虚惊一场——宫侑今天没有发球出界。
当然饮料早就准备好了，宫侑说她可以不用带那个傻里傻气的应援发带，难得她买了一套。
“不恭喜我吗？”
少年叉着腰，随意抹了一把头发，将衣服下摆撩起来，擦了擦颈间的汗水——然后再像条大狗一样大步跑过来搂着她的肩膀，朝黑着脸的稻荷崎全员挥挥手，拉着她走出体育馆。
“别抱过来……你一身汗！”
“好好好……那我去洗个脸嘛！”
宫城弦纪陪他来到体育馆后面的水池，明明是用过无数次的水管，突然拧开水龙头喷出来水的瞬间他还是被吓了一跳。自来水将他额前的头发完全打湿，朝两边散开，宫侑骂骂咧咧地洗脸，整个人像只炸毛的狗，洗完澡甩干毛后又过来笑嘻嘻地求表扬。
果然还是无法习惯宫侑正经打排球时候的状态，看起来生人勿近，好像一个眼身就能将人杀得片甲不留。而下了场又是这种……腻歪的蠢样。
“恭喜稻荷崎，也恭喜你，获得晋级的资格。”
宫侑盯着一本正经微笑的宫城弦纪，弯着眼睛大声笑出来，俯下身将她紧紧抱进怀里，将脑袋埋在长发间，汲取她的清甜味道，沾着水珠的短发蹭在她颈间冰凉又柔软。
“再恭喜一遍。”
“恭喜你，恭喜恭喜恭喜你。”
“真好。”
他轻轻放开怀里的女孩，在她脸颊亲了一下。
在那之后他大着胆子去吻她除了嘴唇以外的部位，意外的是都没被拒绝。
每次小心翼翼地吻她的眼睛、鼻尖或额头，都会弄得她痒痒，嘴角就会生动地生出两个窝。
当然两周的期限还没到，可今天已经是第十一天……就算是忍者也该到极限了吧。
“有没有什么奖励？”
宫侑一边吻着一边得寸进尺，将她环得更紧。宫城弦纪笑着躲他，靠在将近一米八四的男生怀里，其实躲来躲去都会被他捉回来，然后再亲个正着。
好几次他的唇差点擦到她的唇角。
他温热的触感停留在薄薄的皮肤，星星点点，细腻得像毛毛雨落在叶片。
“你想要什么？”
宫侑一听这话急了，一把将她的细腰搂过来，让人紧靠着自己。他低下头，鼻尖轻轻抵着她的，温热的呼吸也头一次这么近在咫尺。
好看的桃花眼微微上挑，深邃的眼睛被阴影覆盖，更添了几分狐狸精的意味。眼珠子转起来却水光盈盈，带着小孩子般的情绪咬着她不放。
“明明知道你还敢问啊？”
她的嘴唇是浅浅的樱色，有点草莓的味道。
心脏跳动的鼓点渐进强烈，教学楼的最后一盏灯也不动声色地熄灭，最后一点光都暗下来，天彻底黑了。
11天。
糟糕。
已经……
“……侑君？”
宫城弦纪见宫侑一动不动，轻轻推了推他的胸膛。
“不要发出声音啊。”
他一低头就能贴上女孩的唇瓣，软糯的，甜腻的，柔软的棉花糖粒弥散在空气中，好像早已化作他的一部分，温柔地被高温融化。
宫城弦纪没有意外，也没有阻止，闭上眼睛，用自己的睫毛轻刷着他的眼睑。
感觉到她的颤动，宫侑才缓过神来，轻轻离开，一手小心翼翼地扶在她脸上。
之前看过网上的一些言论，如果初吻男生伸舌头，大概率不是什么好人。其实她有点意外。
本来以为他会挺有经验的，没想到也是第一次。
他的眼眶呈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桃色，耷拉着嘴角，小怨妇一样。
“11天。”
“我都不记得了……”
“你……！！”
下嘴唇冷不丁被他报复性地咬了一口，力道有点重。
咬过之后他又后悔，望着女孩不明所以的委屈表情，觉得自己犯下了错事，温柔地舔舔，又轻轻啄了一下，算是安慰。
“……笨蛋，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啊。”
“什么眼神？”
“好像你什么都不知道一样。”
大部分时候宫城弦纪觉得他挺幼稚，这是实话。但有时候觉得他神秘又豁达，总能在自己想不到地方给予她启示。
他眼里藏着两团小小的火，天越黑，它们就烧得越旺，像能把人吞噬掉，直勾勾盯着她。
“我应该……知道什么？”
宫侑脑袋里的弦啪地一声被挑断。
他不信这家伙什么都不知道，被亲了还一副傻乎乎的样子，等着人家教她下一步怎么做。
“你什么都不用知道！”
他又低下头亲她，这次力道重了点。贴着柔软的唇冲撞辗转了一阵子，才反应过来可以伸舌头。
里面又是另一番天地。
当自己的舌尖抵着她的舌尖，缠绕得密不可分，又像个入侵者般将里面的馥郁原野扫个遍，细致地驻足在某个角落粘腻着，又能放心大胆地呼吸和汲取着——
他以前从没想过接吻可以这么爽。
……
直到宫城弦纪因为缺氧将他推开，她的嘴角带着自己留下的鲜艳痕迹，宫侑才慢慢回到理智的状态。
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她有些红肿嘴角，像是狐狸在舔舐自己的柔软胸口，感觉和她形成了某种深刻的羁绊。
“太过分了。”
宫城弦纪也眼眶红红，却不像是在生气，大口深吸着新鲜空气。
“你生气啦？”
他一点没有要认错的意思，被推开了又嬉皮笑脸地抱上来索吻。
“你咬得疼。”
“哼哼，还有比这个更疼的……”
夜色正好，高大的樱花树是良好的遮蔽物，夜深人静的初春连风声都细碎。初尝甜头的宫侑搂着她柔软的腰，把她整个人都揉进怀里亲，直到风都停下来。
宫城弦纪警觉地推开他——因为这家伙的手已经碰到她腰，开始不老实了。
“怎、怎么了？”
“你说怎么了？”
见女朋友生气，宫侑也莫名其妙。
只是在好好地接吻而已。
“……你为什么什么事都不按流程来？”
“我……对不起嘛！”
08
一般来说破戒之后的人往往会一发不可收拾。
为了不打扰到稻荷崎排球队的训练，宫城弦纪一般都在体育馆外面等着。毕竟现在不是经理，没有正当的理由和身份，用宫侑女朋友这种身份当然更不行了。
虽然没有打扰到人家正常训练，但除了训练以外的时间都被打扰到了。
作为队内的拍黑照担当，角名伦太郎一开始还热衷于拍宫侑与宫城弦纪亲昵得过分的照片并以此为把柄来要挟宫侑。一开始宫侑还有点廉耻心，到后来便完全不在乎，甚至以此为荣。
“嘻嘻，小弦真可爱……”
然后宫侑变得飘飘然，满脑子都放空，只会看着她照片犯花痴。
故事的女主角也逐渐习惯被他粘着的感觉，甚至有点喜欢。
依旧保持着每次比赛都会给他买好饮料的习惯，他也依旧会抄个谁也不知道的神秘近道第一时间闪现到她面前与她拥吻，直到被他的粉丝团发现。在那之前她一直觉得在学校里卿卿我我的小情侣不知羞耻，换到自己身上却全然不觉的这种事有什么不对。
原来她和宫侑也已经成为别人眼中经常腻歪的小情侣了。
这样的亲密距离在某个下雨天到达峰值。
那天并不算什么好日子。
稻荷崎和井闼山打比赛输了，其实这也是情理之中的结果。宫侑作为一年级的首发二传手尚不成熟，而对面已经是一支完备强大的队伍，防守做得滴水不漏。
阴霾笼罩在所有人之间，踩着水洼的步伐一下重过一下，带着没法宣泄的情绪为雨天添上沉重的鼓点。
尤其是宫侑。
最后一球回传到稻荷崎这边来时，他没能及时调整状态发起进攻，让球落地了。
观众席上发出扼腕叹息的声音。
最后朝观众鞠躬的时候他的脸阴沉得陌生，宫城弦纪好像听到了排球落地的沉闷声响。
比赛结束后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队长安抚了大家，见外面下着雨，大家也没了聚会的心思，宫侑和宫城弦纪与众人分开。他撑着伞向平时那样朝她这边倾斜一些，沉默不语，灵动的眼睛不再流转，机械地牵着她的手，拖着步子向前走。
宫城弦纪明白这种时候轮到她出场了。
她必需让宫侑振作我来，明白这不是他的错。
“等下我们要去哪里？”
她捏了捏宫侑的虎口，主动贴近他。
少年愣了下，闪躲着眼神，将伞又往她那边偏了偏。
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比赛开始前还和她夸下海口说这次一定能一雪前耻，什么“人不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也不会再输给井闼山之类”的话。
太难看了。
“这样你会淋到雨的。”
女孩娇小的手冰凉又轻薄，覆盖上他的手背，像另个世界的生灵，细致地安抚，她缓缓将雨伞向他那边倾。
由于身高差了二十多厘米，宫城弦纪和他共同持着伞，这样的动作无异于将自己送进他怀里。她的发梢沾上一些雨水和青草的新鲜气味，悄悄钻入鼻尖，像清新的薄荷，柔软又生生干扰着神经。
“没事，我淋不到。”
宫侑不自觉放柔了声音，被迫从负面的情绪里出来，生怕自己失控的样子会吓到她。
“那等下我们要去哪？”
平时放学他们总会在别的地方待会再回家。有时候是图书馆，有时候是冷饮店或游戏厅，她会小声又耐心地教他课后布置的数学作业，宫侑会守着一台机器帮她夹到想要的娃娃。
“我……今天想回家，抱歉啊。”
“这样啊，那我们就去你家好了。”
宫城弦纪觉得相处几个月以来，自己还算了解宫侑的性格。
他是不习惯独处的人，也不是喜欢藏心事或者自己消化情绪的人。
少年心里无处安放的疾风骤雨的情绪放着不管便会演变成一发不可收拾的海啸，冲垮堤坝，等到下一个阴雨天，还没来得及筑起堤坝的原野会再次被巨浪吞噬。
“你说什么？”
宫侑停下脚步。
当女朋友主动提出要去自己家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虽然他现在当然不打算那么做。欣赏一朵花，不应该急于摘下她。但再怎么说，她也该清楚这么做的后果吧。
“你不会忘记我有个双胞胎兄弟吧。”
也因为这个，宫侑从来没带她回过自己家。
“阿治说了今天去角名君家里玩。”
“角名也有女朋友啊，难得的周五，他不和女朋友一起吗。”
“角名君和女朋友吵架了，所以没在一起。”
“……你都哪里来的这些情报。”
宫城弦纪留心过一番，角名君和女朋友浅野同学交往了好几年，最近不知怎么，好像在闹不愉快。
两人一起去过自己家，所以她也想看看宫侑住的地方。
她转过身，面对着宫侑，眼神坚定。
“所以我能去你家玩吗，侑君？”
一直蠢蠢欲动的闷雷咔地一声划破天空，接着一阵疾风从远处怒号着而来，越过高楼大厦，剧烈地掀动空气，雨一下子大了起来。
雨伞被猛地掀起，宫侑极力去抓它，但是徒劳。
“快跑！这边！！”
他脱下自己的外套罩在两人头顶，带着宫城弦纪往自己家的方向跑，还好不远，跑了几步就到。
躲在屋檐下望着由远及近的大雨，看来一时半会也停不下来。宫侑瞥了眼身边瑟瑟发抖的宫城弦纪，揽着她的肩膀，将人往自己身边带了带。
湿漉的目光相对，干柴在空气中被点燃，甚至有越燃越旺的势态。
少年手掌的温度透过被雨浇透了的衣料传递给皮肤，泛着凉意的指尖与足尖被细小的热流穿过，虚寒的身体贪婪地渴求着更多的热量。
宫城弦纪无声看着他，视线自然而然地移动到喉结。
她看到那里滚动了一下。
“要不要进来洗个澡？衣服都湿了。”
……
宫侑家挺大的，有两个浴室，两人各洗各的，互不干涉。宫侑还意外体贴地给她找好了换洗的衣服和拖鞋——虽然是长到遮住大腿的上衣。
上面有一些淡去的，但很熟悉的味道。是他用的洗衣液，有点在阳光下被晒过的干净味道，又有一些不可否认的，平时拥抱时被包围着会安心的，属于他身体的味道。
“你洗好了？”
对面的少年边擦着头发便走出来，见到她便走不动路。
其实在和宫侑交往之后，她慢慢自信起来，不再会因为穿短裙或者短裤，在别人面前暴露自己肌肤的行为而觉得羞耻和不自在，已经可以大胆地展现自己的身材和曲线。
但他不是别人。
在他面前袒露平时不曾暴露的肌肤，对她来说，始终是件暧昧又小心的事情。
宫城弦纪揪紧衣摆，缓缓低下头。
“嗯。谢谢你借我浴室。”
少女的四肢白净纤细，像出水的嫩藕，藏在宽松白色T恤下的身体生动玲珑，暗示出她的身体曲线——从第一次见面感叹于她身材好的不知所措，到现在已经有光明正大观察这曲线的身份，宫侑仍觉得这画面过于刺激。
她一手拿着毛巾将黑色长发卷起，露出雪白的脖颈与圆滑纤细的肩颈线条，偶尔有水珠滴落在她颈间，再顺着脖子，流进浅浅呼吸着的锁骨里。
——一副卸下防备的样子。
宫侑的舌尖不动声色地舔了舔后槽牙，失控的思绪地游离在她锁骨与T恤领子之间的那片冷白的肌肤上。
如果破了的话是应该先吸掉她的血还是应该先给她消毒？
“我、我帮你吹头发吧！！”
随后他让宫城弦纪坐在自己双腿之间，殷勤地去帮她擦头发，吹头发，倒热饮，又给她盖好了毯子，事无巨细，一边忙起来，一边在心里大骂自己是个畜生。
她不是迟钝到没边界感的女生，之所以这样也是因为信任自己。
所以不能做让她讨厌的事情。
在吹风机的巨大噪声中，宫侑从中间分开她柔顺的长发，用手指轻轻插入头发中间，仔细顺着发缝吹。她的头发很多，又有点厚，吹起来很慢，但一层一层吹，也是能吹干的。
期间也骂了好几次自己是畜生，因为光是看着女朋友的脖子就差点有反应。
“差不多吹吹就得了！”
“啊？你说啥？”
“我说！我觉得可以了！”
雨仍急迫地敲打在窗上，屋里突然安静下来。
宫城弦纪裹紧身上的毯子，随意抓了抓头发——里面确实都吹干了。
“谢谢你，吹得很好。”
确认好他的工作后，她转过去面朝宫侑，坐起来。面前的少年发梢沾着水珠，她忍不住生出一种莫名的照顾欲，拿起搭在他脖子上的毛巾替他擦起来。
“啊，不用管我，我头发很短，等下自己就干了！”
“侑君这样也会感冒的吧！”
“哎哟，真不用！我一直都这样！”
“让我也帮你吹头发吧！”
两人有说有笑地扭在一起，宫城弦纪跨坐在宫侑腿上，扶着他的肩膀作势要扑倒他。由于小时候宫治突然把吹风机塞他衣服里然后开到最大档留下了阴影，宫侑身体条件反射地向后一撤，真被她压在沙发上。
宫城弦纪也被吓到，讪讪放下吹风机，双手不知道该放哪里，想了想还是撑在了宫侑身侧。
少年训练有素的胸肌微微起伏，白色的衬衫勾勒出他的线条——上面散发着淡淡的，和她身上相同的沐浴露味道。
“对不起，我……”
准备起身的时候，宫侑的手掌覆在她后背上，就这样将她拥入怀中。
“先别走。”
他抱着她慢慢坐起来，维持着这样的姿势，让她完全坐在自己大腿上。
指尖在颤抖，心脏和大脑像半夜喝了咖啡，兴奋又紧张地剧烈活动。
“就这样待会吧。”
“好……”
宫侑这人简直莫名其妙。
明明刚刚还像在泥潭里打滚的小狗和她扭打成一团，现在突然做出这么犯规地说想要靠近，根本让人无从招架。她低着头，揪着宫侑的短袖，本来这件衣服领口就略大，被她揪得几乎要将宫侑的锁骨全部露出来。
渐进的雨声变成无人在意的背景音。她大着胆子将双臂搭在宫侑颈间，抱得更紧，回应她的是更为坚定的力道。
头一次离男生的身体这么近，她却觉得还是像隔了什么。如果答案是隔了那层衣服，那大概再多抱一会儿，她也不会继续维持现状。
仿佛融为一体的呼吸缠绕着脖颈，沉闷压抑的雨天和比赛，刺激着感官的沐浴露味道，微湿的发梢，所有由外界刺激产生的，需要被倾诉的情感，化作触碰衔接着彼此，不论是通过落在脖子上重重的吻，还是手掌与隐秘的角落相交——
无一不在坚定地说着“我想要你”，不管是出于什么理由。
发生在十六岁这个年纪的情感和冲动是无法用过往的经验去解释的，第一次就是第一次，没有理由也不必去问理由。
宫城弦纪感觉自己在战栗，不论是与他相吻的舌尖，还是身体的某些细小角落。
她当然上过生理教育课，也毫不避讳地认真记下了知识点，光是这样当然不足以完成那个过程。但她感觉自己快要到了，快要触及那个核心与真相。
宫侑略比她懂一些，但也没懂到哪里去。
以为自己弄过几次就可以在这种时候引导她，其实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像是饥饿的时候用面包与凉水充饥，和饥饿的时候面前摆着所有自己想吃的菜品的区别。
现在已经不需要勉强充饥，忍受着没吃多久又开始饿的日子，而是终于能大快朵颐。
“你不舒服吗？”
宫侑离开女孩的唇瓣。
宫城弦纪摇摇头。
她向下面瞥了一眼，又害羞别开视线。她突然想起生物课上所讲的一些性别差异知识，脑子里空有理论却没有实践过——她不知道他的变化会如此惊人，如此热情，只得向下瞥过一眼后匆匆移开视线。
“不，不是，就是突然感觉……好奇怪。”
宫侑明白了她的顾虑，拉开茶几下面抽屉，从里面拿出了橡胶套。
宫氏父母明白自家这俩儿子是什么德行，在他们上高中的时候就反复叮嘱，谈恋爱可以，但千万不能犯下不可挽回的错误……现在看来还真是派上用场了。
只是父母告诉他成年之前最好不要做那种越界的事情。
他又将宫城弦纪的后脑勺向自己这边按过来，贴着唇火急火燎地闯进去。她坐在自己腿上，两人得以平视，这样的距离让接吻变得更方便。
短袖穿在她身上成了裙子，宫侑被迫从她的“裙摆”边缘往上推了很久，一层层褶皱向上堆积，手掌才终于触到冰凉的肌肤。
已经不用再去提醒，宫城弦纪早已掌握了换气的时机，变得能主动配合与迎合他层层递进的吻。她突然想起最初的契机是想要安慰比赛打输了的他。亲亲或者抱抱都可以，这件事完全没想过。
但意外的是并不抵触。
“可以吗？”
“嗯……”
衣料的摩挲声音和唇舌相交的声音此起彼伏，分不清哪个主导着——直到玄关的门被推开，某个骂骂咧咧的家伙提着书包和饮料叮叮铛铛地把东西放在门口，又啰啰嗦嗦地换鞋，骂宫侑怎么没给他开门。
换好鞋来到客厅，宫治的书包咣地一声垂直落在地上。
听到响声后，宫城弦纪和宫侑不约而同地放开对方，回头看去。
“……啊。”
宫城弦纪脸一瞬间涌上铺天盖地的红色，将刚刚被推到腰间的白色衬衫拉下来，迅速拿起自己的校服跑进卫生间，然后又光速跑出来，穿好鞋跑出去。
身后的宫治提醒她外面还有点下雨，走之前记得拿上伞，也不知道她听进去没——临走前宫治瞥见她脖子上有点红色的痕迹，还没来得及说她就跑走了。
宫治装作没看到，离开的时候听她嘴里一直在念叨“抱歉抱歉”。
……这下尴尬了。
宫侑的眼身很复杂，像是那种发球的时候有女生在观众席大喊，但毕竟是为自己加油，他不能说什么过分的话，企图用眼神杀死对方的表情。
其实没有那么生气，毕竟一切都挺突然的，也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打算。在宫侑心里她一直是神圣的，不能轻易触犯。
一旦触犯，就要做好引火焚身的准备。
抱她这件事应该是更郑重的，而非突然兴起，像只被原始的冲动支配。
所以说他有些庆幸没有做到最后那步。
但被人打断就又是另一种感觉了。
“你不是去角名家玩了？”
“角名去找他女朋友了。”
“角名不是和他女朋友吵架了吗？”
“又和好了。”
“……”
“我请你吃布丁吧？”
“……不用了，我吃不下。”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