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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六束花

    “他快不行了,你来医院看看吧。”盛嘉离突然接到了盛明泽的电话,这个“他”是谁,不言而喻。

    盛嘉离从床上爬起来,池原开口问:“怎么了,谁的电话?”

    “盛全快不行了。”

    池原也从床上起来,开车送盛嘉离去了医院。

    盛嘉离赶上了见盛全最后一面,盛全戴着呼吸罩,吐出来的雾气氤氲了他的脸。

    盛嘉离站在他的病床边,池原没进来,在病房外等他。盛全看见盛嘉离后,艰难又用力地眨了两下眼。盛嘉离安静地站着,等着盛全说话。

    盛全嘴唇嗫嚅了两下又闭上,雾气打在呼吸罩上。

    “你凑近一点。”盛明泽提醒他。

    盛嘉离把耳朵凑近呼吸罩,盛全说:“你和他……”盛嘉离挑了一下眉,没想到盛全到了这个时候还要说教他。

    然后他就听见盛全说:“以后好好过。”

    “对不起。”

    盛嘉离瞪大了眼睛,直起了点身扭头看向盛全,对方用力地扯着嘴角,冲他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盛嘉离眼睁睁地看着呼吸罩上的雾气消散下去。盛全盯着盛嘉离看了几秒,闭上了眼,然后再也没睁开。

    旁边的仪器发出刺耳的声音,屏幕上的心电图慢慢平缓,最后被拉平成了一条直线。

    盛嘉离僵在原地,一直到池原喊他他才回过神来。

    “哥,你的手好凉。”池原牵着他的手,盛嘉离感觉到了一点温度,慢慢动了动僵硬的指节。

    盛嘉离设想过盛全死时的场面,他以为自己会心无波澜,就算有情绪波动,也应该是松了一口气的那种释然。但真到了这一刻,他才发现并不是这样的,他的情绪比他以为的要复杂得多。

    复杂到他也说不清那些是什么,但他知道那些情绪里面没有开心。池原拉着盛嘉离走出病房,轻声问他:“哥,他和你说什么了?”

    “他和我说,以后要和你好好过。”盛嘉离停顿了一下,“他还和我说了对不起。”

    池原把他抱进怀里,摸了摸他的头:“哥。”他知道盛嘉离现在很难受。

    要是盛全最后说的不是这些话,哪怕是和以前一样的说教,盛嘉离都会好过得多。

    但偏偏盛全说了这样的话。

    盛嘉离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自己过去二十多年活得莫名其妙。

    池原心疼地抱着他,像哄小孩一样哄:“哥,不难受了,不难受了,别难过。”

    盛嘉离抽了抽鼻子,眼睛有些发红,但眼泪没掉下来,他喃喃道:“我不难过。”也不知道他是在和谁说。

    这个晚上盛嘉离一整晚都没睡着,一直睁着眼睛到了天亮。盛明泽一个人处理好了所有事务,几天后盛全葬礼,风光又体面。到场的客人很多,大都是盛全的商业伙伴,就好像盛全还在世,这只是他举办的一场宴会。

    盛嘉离惯来不爱参加宴会的,他不知道盛明泽是什么心情,反正他感觉很难受。

    参加完葬礼,盛嘉离被盛明泽喊住了。

    “哥,等等,来书房一趟,听他的遗嘱。”盛明泽说完又补充一句,“池原也一起来。

    几人一起去了盛家的书房。

    书房里面只有律师和盛全的现任妻子韩菁,韩菁的眼睛很红,看上去似乎刚哭过一场。

    人到齐了,律师开始念遗嘱。

    遗产被均分为四份,分给在场四个人,有池原的份。盛嘉离敛着眉不说话。

    律师念完遗嘱:“如果没有问题的话,麻烦各位签个字。”

    几人都签了字。

    盛嘉离拉着池原走出盛家,盛明泽追了出来。

    “哥,这个你签个字。”盛明泽拿了一份合同给他,盛嘉离接过来看了一眼标题,“股份转让协议书”。

    盛嘉离把转让书又还了回去:“不签,你自己留着吧。”盛明泽还想再说什么,盛嘉离看向他:“本来我手上这些我都不想要的。”

    盛明泽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上一辈的恩怨和我们没太大关系,”盛嘉离难过得做次好人,“你不欠我什么,我只是看见你觉得膈应。所以你以后少来我面前晃,过好你自己的生活,懂?”

    “你也别想着说觉得对不起我,想补偿我,我一概不会收,我们的关系是没法改变了,我也不想改变,我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了。盛明泽,别自讨苦吃。”盛嘉离说。

    他能看明白盛明泽对自己抱有怎样的态度,所以他更觉得没必要,他们都没必要活得这么累。

    盛明泽沉默了一下,盛嘉离不再管他,拉着池原转身走,过了很久,盛明泽的喊声从身后远远传来:“谢谢。”

    走出盛明泽的视线,池原摸了摸盛嘉离的头,盛嘉离转过头去看他:“干什么,我没事。”

    盛全死后,盛嘉离过了几天情绪也就调整得差不多了,这会儿确实感说没什么,只是心里有些感慨。

    “我知道,”池原说,“只是觉得哥,人太好了。”

    “我?”盛嘉离觉得新鲜,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这么夸自己。池原点头:“是啊,所以哥才会把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这些年才活得这么辛苦。”

    “哥,你一定已经很累了吧。”

    盛嘉离突然感觉一阵眼热:“诶,不是,你干什么?”

    “哥,以后别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了好不好,多想点开心的。哥,我们都活得轻松点吧。”池原温柔地看着他。

    “好。”盛嘉离说。

    盛全在八月中旬去世的,和顾语刚好隔了一个月。

    九月十六那天,盛嘉离买了花和池原一起去墓园给顾语扫墓。这一天里,墓园的冷清气氛难得消减了点。

    盛嘉离一走近顾语的墓,就看见碑前还站着几个人,碑下已经放了三束花。

    盛嘉离和池原把花放下。

    “都围这干嘛呢,开茶话会呢?”盛嘉离看向碑前的几个人。

    秦洲,韩菁还有盛明泽。

    听他这么说,秦洲和韩菁的表情都略微有些不自然。盛明泽神色平常:“今天顾阿姨祭日,我们来看看,刚好碰上了。”

    盛嘉离未对此发表什么评价。

    “我和他来看你了,”盛嘉离对着墓碑说,“我记得你好像很喜欢花,能收到这么多花,你应该会开心吧。”

    “我不知道你会不会想起我,但我还是想和你说,我现在过得挺好的。”盛嘉离笑。

    “有人给你扫了墓,我就不扫了。”盛嘉离看着墓碑,“我没有其他话要说了,也没有什么事可以拿来叙旧,我和他站会儿就走。

    盛嘉离在碑前站了会儿, 对着其他几个人说: “我和他先走了, 你们要叙旧的要干嘛的请自便。”

    被盛嘉离这么一搅和,原来还有些压抑的气氛荡然无存。盛明泽往墓碑那看了眼:“本来也是来看看的,现在看完了也该走了。”

    秦洲也没什么旧可叙了。

    几人都离开墓园,顾语碑前散乱地放了五束花,盛嘉离总算知道为什么之前每次顾语碑前都有六束花了。

    不过今年的第六束花还在地底长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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