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温 1

    靠近郊区,车流越来越少,车道旁的街灯等着星星,用昏黄的灯光营造夕阳的梦境。一辆老式福特在一栋久置的房子前停下,杂草甚至淹没了一半的车身。

    林间夜莺唱了两声,一个少年在草丛中艰难落脚,带着两个大行李箱,在原地朝着房子站了很久。

    房子很老,接地处明显发黑,门廊处似乎被潦草地扫了扫,密密麻麻的藤蔓顺着破损墙根爬到屋顶,正值夏日,那些枝叶繁茂的植物成了此处唯一的活气。

    “进去吧,条件有些差,好歹是个落脚的地方”疲惫的女人停好了车,也拖了一个箱子,打开了尘封的大门。

    屋子里看上去还可以,家具什么的一应俱全,应该是中介办理的,他们只需要打扫一下就可以拎包入住。只是这处处透着中世纪气息的古老二层小楼,任何人住进来都会有一时半会的不愉快。

    赶了一天的飞机,时差也没倒过来,加上连着开了几个小时的车,裴兰真的支撑不住了,直接倒在沙发上睡了。

    宋识灼看着睡着的母亲,叹了口气,将毯子给她盖上,自己轻手轻脚地从上到下打扫了一遍,等他把抹布洗好挂在墙上,已经是凌晨三点了。

    刚刚打扫的时候不觉得,但他是真的困了。

    他困的时候,总是容易出现幻觉,至少他现在是这么认为的。

    老屋里的旧挂钟带着铁锈味敲了三下,他刚刚转脚往楼上走,一团黑漆漆的东西跌跌撞撞地从他眼前掠过,又“咚”的一声砸进房间,差点把掉色的木门撞的直接寿终正寝。

    他揉了揉眼睛,看着还在摇晃的木门,有些迟钝地想,刚刚……那是什么东西?

    美式恐怖片里的鬼吗?还是他的幻觉?

    说实话,他并不怕鬼。可能是因为他家里本身就是干这一行的,也可能是因为在国内他们家就住在齐云山下,受到了神仙保佑。宋识灼从小看着人爷爷房间里奇奇怪怪的符纸、古籍长大,爷爷临终时,将他的一个白木小箱子留给了宋识灼,叮嘱他,里面有保命的玩意儿,在必要的时候,箱子会自己打开。

    他信了,在父亲烧毁了爷爷所有的东西以后。

    在那之后,他再看到那个箱子,小箱子变成了黑色,像被烧过一样。他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用,索性一同打包来了美国。

    “小灼,你要相信,这个世界上,神仙鬼怪,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但有些事,有些人,甚至有些鬼魂,它只因你而存在。”

    “他还在海洋的那一边等你啊”

    这是爷爷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宋识灼只觉得爷爷老糊涂了。现在都讲究科学,什么宿命,什么缘分,谁还会相信这种事。还有,他,一个土生土长的中国人,也没认识过外国朋友,谁会在等他?爷爷真是……已经老到开始忘事儿了。

    手腕上的红痕又痛起来,困极的他只能凭着意识行事。

    他冷着脸走上去,拉开房门,朝里面望了两眼。

    什么也没有。

    等等……

    月光穿过斑驳的窗,照亮了门口掉落的碎屑,焦黑色,看上去黏糊糊的,宋识灼弯下腰,手指碾了碾,质感有点硬,还有点脆,粘在黑色黏液上,像是煤炭,但又不像煤炭一样干枯,若是从那东西身上剥落的……

    这鬼一定是被烧死的。

    宋识灼顶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将黑炭一般的碎屑捡了起来,用一个小碟子装好,放在房间里的桌上。

    毕竟是人家的东西,还是等它自己回来拿吧。

    他合上门,看上去丝毫不介意家里住了一只鬼,然后反手就在自己房间的门上贴了三张他从父亲手里抢下来的符咒。

    在不清楚是好是坏之前,他不妨先以最大的恶意揣测一下那个原住民。

    当他躺下的时候,一点亮光已经在地平线悄悄探出了头。

    而他的梦境还是一如既往的什么也看不清。

    梦里的宋识灼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儿,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跑,身后传来细密的吟诵,听不懂的低沉声音似乎成了他必须逃走的理由,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此刻只剩下了明显的慌张。

    就快了……

    呢喃声越来越响,恶魔的诅咒在他耳边蔓延,渐渐形成一张没有五官的惨白的脸,但他能感受到那一张脸下疯狂的、想要将他撕碎般的恶意。

    马上就……

    漆黑的走廊尽头是一扇门,梦里的他想也不想直接拉开,门里的小房间瞬间变化成高楼顶层,明媚的阳光充斥着房间,他站在一扇窗户前,朝下望着目之可及的地面。

    跳下去!

    他似乎坚信只要从这扇窗跳出去,他就安全了,窗外车水马龙,热闹非常,他能听见人们的谈笑,白日的喧哗,也能听见门外的恶灵那来自地狱深处的低语。

    门被撞开,恶语逼近,他被发现了。

    此刻的他半蹲在栏杆上,一如即将获得自由的飞鸟。不去思考自己为什么被发现,也不去思考这一跃的后果,他执着地认为,他将获得永恒的安宁。

    而一只手抓住了他,用一种不可抗拒的力气,轻轻托着他将他放下,又握住他的手,向着房间另一头的墙壁冲去。

    飘逸的白发从他眼前飞过,那个拉着他的瘦高少年几近强硬地控制着他的行动,让他不得不跟着走,他想张口说话,却发现自己已经直直穿过了墙壁。

    房间消失,他回到了无边际的黑暗。

    那低语声似乎消失了,虽然那白脸恶灵仍在原地徘徊,但一直没有再来追击。牵着他的少年手指纤长,手却没有一点温度,月白色长袍下是一双沾满血的赤脚,脚踝处似乎还有一圈红印。苍白的脸在被束成低马尾的白色长发下若隐若现,不时露出他颜色不一的眼睛。

    是一双深紫色,和近乎银色的异瞳。

    像黎明前的星空。

    宋识灼确实看愣了,若这世上真的有爷爷所说的神仙,大概也就长这样了吧。

    少年步履不停,没有说一句话,只是拉着宋识灼奔跑,不知是不是宋识灼的错觉,好像随着少年的跑动,这里的天空,在一点点被擦亮。

    他们停下时,天空已成了淡淡的蓝,一缕缕晨光钻出来,落到他眼前的圣母像上,天使围绕在玛丽亚周围,凌晨时分光线正好,冷色调的光映在圣母眼底,凭空多出了几分高高在上的淡漠。

    异瞳少年将他推到圣母像背面,拿下挂在墙上的画,露出一条通道,站在一边,示意他钻进去。

    “我控制不了它多久。”少年音色柔软空灵,仿佛从遥远的时空传来。“快走吧。”

    宋识灼的身体已经迫不及待钻进那个出口,而他的眼睛却有意识地回望,极力想再看一看少年的脸。

    好像,只要这眼神一断,就再也见不到了。

    洞口合上前的一瞬间,黑暗在少年身后涌动,狂怒地席卷少年的身体,少年在原地站着,手掌中凝出微弱的白光,挡在他眼前,看起来,是那么的不自量力。

    直到通道关上,最后一丝缝隙消失,天光大亮,朝霞璀璨,白日降临,一切怀揣着杀意的鬼怪湮灭,他却听到了自己的哭叫,声音稚嫩,像个孩子。

    他记住了那一双望向他的眼睛。

    然后,他便在床上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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