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之《此生最爱是黛玉》1,
当我第一次接触《红楼梦》的时候,就是高中时,课本选的《林黛玉进贾府》,也就是《红楼梦》第三回,《林黛玉抛父进京都》。当时正值青春年少,正是恋爱上脑的时节。大家不好意思,都拿《红楼梦》探彼此的心事。有女同学问我,你选林黛玉还是薛宝钗。
我想了想,说娶妻当如薛宝钗,恋爱当如林黛玉。但我的心里却隐隐告诉我说:恋爱娶妻我都选林黛玉。如呼呼二十年过去,我依然选林黛玉。因为越读《红楼梦》,我发觉宝姐姐有很多不如林妹妹处。
首先,处理问题。林妹妹比薛宝钗高明。
记得在《红楼梦》第二十三回,贾宝玉怕史湘云和林黛玉不卯。所以,居中说和调停。没想到,不仅没有调挺好,反而落了两处贬谤,这一下,贾宝玉就郁闷了,本想做好人,却落了个里外不是人。湘云也恨,黛玉也怨,都不领情。宝玉就心想,目前这两个女孩儿我都搞不掂,那以后遇到更复杂的事儿该咋办呢?
于是就闷闷的回去,躺在床上,又是罚呆的,又是阴阳怪气,又是哭鼻子。和袭人话赶话,就想到了薛宝钗交给他的戏词“赤条条来去无牵挂”。想到人生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两头都是空。那中间这一节我又何必在意在乎呢。自以为得悟。于是写了一段偈语。怕人看不懂,又仿照鲁智深的寄生草,也写了自己寄生草。
你证我证,心证意证。
是无有证,斯可云证。
无可云证,是立足境。
注解是:
无我原非你,从他不解伊。肆行无碍凭来去。茫茫着甚悲愁喜,纷纷说甚亲疏密。从前碌碌却因何,到如今回头试想真无趣!
袭人不认字,又见他这样,不是魔怔了嘛。于是就向黛玉询问。黛玉没当回事。当天就让史湘云看了,第二天又让宝姐姐看。
下面我们看薛宝钗的反应。宝钗看毕,又看那偈语,又笑道:“这个人悟了。都是我的不是,都是我昨儿一支曲子惹出来的。这些道书禅机最能移性。明儿认真说起这些疯话来,存了这个意思,都是从我这一只曲子上来,我成了个罪魁了。”说着,便撕了个粉碎,递与丫头们说:“快烧了罢。”
我们看,面对贾宝玉问题,薛宝钗话语里充满了我,而且还是“都是我”怎样怎样。而且结论是“我成了罪魁了”。她知道她有责任,但她的做法是“快烧了吧”。不仅烧,还得快。是怕,是退缩,是掩饰,是销毁,是把自己摘出去。逃避责任。她除了想到了我,便不顾别人了。
而我们的林妹妹反应是:
黛玉笑道:“不该撕,等我问他。你们跟我来,包管叫他收了这个痴心邪话。”于是,三人果然都往宝玉屋里来。一进来,黛玉便笑道:“宝玉,我问你:至贵者是‘宝’,至坚者是‘玉’。尔有何贵?尔有何坚?”宝玉竟不能答。三人拍手笑道:“这样钝愚,还参禅呢。”黛玉又道:“你那偈末云,‘无可云证,是立足境’,固然好了,只是据我看,还未尽善。我再续两句在后。”因念云:“无立足境,是方干净。”
这段文字,黛玉的话里也充满了我。但黛玉是跳出来,挺膺而上。迎难而上。去解决问题。而不是回避,掩埋。一下抓住关键,从而解开问题。
黛玉问:你既然叫做宝玉,尔有何贵,尔有何坚?其实是在问,你知道自己是谁吗?你有自知之明?你若没有自知之明,又如何谈得上知人之知呢。也就是你连自己有都不了解,又如何谈得上了解我,史湘云和宝姐姐三个人呢?
而且,佛家讲究放下,超脱,无
而宝玉的即与结论是
无可云正,是立足境。
没有什么好说的,才是你的落脚点。
这还是“有”,而不是无。
因为你还是想说,只是不好说罢了。你还有脾气,还有态度。对于禅机,还有瑕疵。
所以黛玉说,好是好,没有尽善,又填了两句
无立足境,是方干净
你不要有什么位置落脚点,不要固执,没有自己,才是干干净净。才是真超脱
所以宝钗道:“实在这方悟彻。”
然后薛宝钗有举出神秀和六祖慧能的语录来。
其实神秀法师的际遇偈语“勤勤常拂拭,莫使染尘埃”说得修行状态,首先他高贵了自己,说: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但他困于有,他告诉你是什么,要做什么,怎么做。但没有指出这样做的结果是什么。让人不得自由。而六组慧能的“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是高尚了自己,说的是与其在有的身上战战兢兢,自寻烦恼,自讨苦吃。还不如直接从无上寻求答案,找解脱。既然什么都没有,那烦恼也无从着落。
所谓超脱或解脱:就是不为外物所累。
同样的寄生草,寄生草的收尾
人家鲁智深是一任我破钵芒鞋随缘化。是随遇而安,心安理得,是自在
而贾宝玉的寄生草,结尾是回头试想真无趣。垂头丧眼耷拉脑壳儿的形景,意思真没劲,这是闹脾气。是失望。不是安心。或者说心还是不安。这比鲁智深差了一层。
所以,宝玉自己以为觉悟,不想忽被黛玉一问,便不能答,宝钗又比出“语录”来,此皆素不见他们能者。自己想了一想:“原来他们比我的知觉在先,比我牛,都尚未解悟,我如今何必自寻苦恼。”想这里,便笑道:“谁又参禅,不过一时顽话罢了。”说着,四人仍复如旧。又和好如初了。
从这篇文字看来,薛宝钗的博学程度不下于林妹妹。但有一位老先生说得好。
博学不等于真理。
面对同一个问题,薛宝钗想到的是自己,想到的是掩盖问题,把自己摘干净,不顾他人。而林妹妹是从更高明的地方解决问题。是承担责任,让大家都好。
宝钗很博学,真理却在林妹妹这里。
如果你是贾宝玉,你选择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