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邵家别馆
邵椋离开后,江芙在他的房间内踱步。他的房间很大,兼备独立浴室和阳台。她的手抚过钢琴优雅流畅的线条,端详着墙上挂着的旧吉他。她在津棠时,她无数次欣赏过作为"苑守安"的他弹着这把吉他,为她唱一首英文歌。有时在郁郁青青的草地上,有时在阳光灿烂的海为岸边,甚至在落满红叶的公园大道,穿着洁白连帽衫的少年,背朝大海肆意起舞的红衣少女,
这个房间更加空旷,许多书本、旧物都被收起来,几乎不见多少主人的生活痕迹,他们的行李箱还摆在地上,地站在墙上唯--幅画前,这幅是一幅素描,一望无际的大海中陡然伸出一只手,五指微屈,好像要抓住一些东西,手背前一只渺小的海鸥低空飞过。看不出是夜晚、白昼.还是黄昏,没有任何表现时间的事物,只是令人莫名感到一阵阴冷、空虚。这幅素描显然不是出自名家之手,看上去可能是邵椋从前画的。但江芙却不这么认为,这不是他绘画的风格。可转而-想,这么多年不见,她又如何能断定他现在是哪种风格。
当时针刚走过九点,邵椋推门而入。彼时江芙正翻看一本格斗技巧详解。他放轻脚步,悄悄走向她。还没等他走到她身后,江芙便淡淡开口"你们谈完了?""是啊。他略有失落,没想到她这样敏锐。江芙放回书,坐到床边,邵椋立即十分自然地坐到她身边。,主动开口道:"邵泯找我聊了些有关婚礼的事,我告诉他们早商量好了,不劳烦他们。"早在他们到达老宅的一月前,他已经派人提前来安排婚礼事宜,意在防止邵家人暗中动手脚。
"这么说,会不会太失礼了。"他不在意地笑笑,说:"没关系,我这么说话也不是一两天了。你还是不了解邵泯,别看他人前斯斯文文、 平易近人的样子,私下里对亲儿子都心狠手辣、毫不留情。"江芙心一跳,"他会借这个机会对你出手吗?""放心。"他仍一幅满不在乎的样子,"我们虽没有请多少宾客,婚礼也从简,但我回老宅结婚的消息一早放了出去。不仅咱在中国,连越南、缅甸这些国家也重家庭、孝道。虽即使我与他不和已然人尽皆知,但他在这种日子动手,有损他的名声和威望。我这父亲一向爱面子,绝不会主动出击。""难道他要用激将法?"
邵掠右手撑着下巴,竟有一丝诡异的可爱。江芙被自己惊到了。"差不多吧。"他说,"他不会有什么大动作,充其量也是利用我那个兄弟,还有我那二叔二婶,再加上唐女士。让他们搞出点麻烦,讲几句废话可恶心我们。"他一提到自家亲戚,忽然来了兴致。"我二叔邵消和二婶孟夕可是相当有意思。邵消自己在边境倒卖野生动物,和我父亲真是亲兄弟,外表斯文有礼,骨子里却是自私自利,小心眼得很。我的生意挡不了他的财,他也不常与我作对。我二婶孟夕,说她直率都是夸她,简直蠢得不知今夕何夕。她受唐女士的挑拨,从小便看我不顺眼,每次见我都要冷嘲热讽一番。等你见了她,若她冒犯了你,直接找我便是。"
听他绘声绘色的讲解,江芙暗暗记下的同时竟有些想笑。"我有两位堂兄弟,跟邵泯做事,Mulberry和Poplar,也就是邵桑、邵杨。这二位。。。怎么说呢_"他叹了口气"智商不高,人也不怎么老实,春我不顺眼很久了,不过我喜欢他们奈何不了我的样子。"他不禁笑了出声,眼中满是不屑和嘲讽, "唯一的优点是办事还算靠谱,这也是邵泯一直用他俩的原因吧。哦,我小妹邵棠明天也该从成都回来了。她是这个家里唯一个比较懂事的人,年纪又小,不必担心。""你家的家庭关系也真是-""一塌糊涂,是吧?"邵椋自嘲地笑了。
人终究无法选择原生家庭。如果有选择的机会,他愿出生在家庭和睦的贫困家庭,也不愿投生在这样泠漠、扭曲、压抑的富贵家庭。事已至此,虎狼生养的自然也是虎狼。他只会比他们更强。
他牵上江芙的手,说;"我让阿帆在周围安排了接应的人。对面山上还安排了狙击手。这里不是邵泯手下的主力所在。况且,我做的这些,原本也没有特意瞒着他,他不敢轻举妄动。咱们一定会安稳地结婚。我还托一个朋友给你准备了一份惊喜,婚礼前你就见到了。"江芙腹诽:"只要不是惊吓就好。"
睡觉前,邵椋得意地看着他和江芙的结婚证。江芙忍不住无奈道:"你就算真的高兴,也,不至于每天举着它回味了一个星期吧?""当然是真心高兴了!我等了这么长时间,才得到这个红本,自然要还不许我好好回味几天?".江芙努力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这个伙计,无论是少年时还是现在,总能让公认好脾气的她时不时血压升高,尤其是现在!
她掀开被子坐到床上,正色道:"你给我说实话,你究竞是如何做到在没有户口本的情况下"说服”民政局发给你结婚证的?"
“这还不简单?我的户口本不难拿到。至于你的" 他故意压低声音,像一个恶作剧得逞的小孩。"我派人买通了你家的佣人,从江叔叔,哦不,岳父的卧室里偷出来的。"江芙刚压下去的怒气瞬间又冒上来了,她咬牙问; "那你现在还回去了吗?""肯定还了。我拿到证之后立即快递寄回去了,想必你家的户口本又现在已经安静地躺在原位了。"
"也就是说,我爸已经知道我们结婚了?"他邵掠点头,"我打电话告诉他了。""那他什么反应?""在我做出他接受范围内合理的解释后,他沉默一会儿,又把我骂了一顿。""这是不同意,对吧?" "怎么会?那是默认了!"
江芙觉得他在不断挑战自己的耐心。怪不得,她的黑莓手机上有大量来自父亲的未接来电,只是处于邵椋的监视下,她没有回电。
实际上,邵泯找他谈话的内容,不止婚礼。在例行的虚与委蛇后,邵泯照例开始和他惯常的心理战术和威胁,邵椋也一如既往地摆出毫不在意的态度同他打太极。不出他所料,邵泯果然查清了江芙的身份背景。在他明确表示江芙没有机会泄露消息,而且已经加入他们时,邵泯说: "即使你自认为做好万全的准备,她终究不是你的下属。她所生存的环境和你不同,与咱们到底不是一路人。谁也不能保证她以后不会背叛你。邵椋,我奉劝你一句,一旦我们两个其中一人出事,大家都自身难保,还是彼此心中数才好。"
“呵。您似乎比以前敞亮多了。江芙的事不劳您费心,至于我嘛,"他冷笑一声。"万一-哪天我被捕了,就算我变成猫也不够被枪毙的(江芙:现在大多数都是注射死刑)。就算把你们全供出来也不能减刑。假如真到那一天,您还这栋房子里还有活着的,警察能不能摸到这儿来,可就说不准了。”
邵泯的脸多不可谓不好看。他自以为了解邵椋,为可正因如此,他清楚在他狂放不羁.随心所欲的表面下,是他变幻无常.难以捉摸的行事逻辑。他这位出色的长子,正是凭着这套异于常人的逻辑,或者称为准则,逐步在欧美发展起来,并回国蚕食他的势力与市场。邵泯对此,既欣慰又忌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