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苦断肠。
范思辙自小对情爱一窍不通,别说情爱了,他连青楼之地都鲜少踏足,什么佳人在怀乱人心,那些美人在他眼里的吸引力,还不如一两银子来得大。
同样是富贵人家的孩子,旁人要么是上进求学,要么是当个废物点心,唯有范家儿郎哪边都不沾,格外讨人嫌。
范思辙没什么朋友。
别说朋友,连家人也不怎么待见他,用范建的话说,他就是一事无成,废物罢了,提起来都嫌他丢人。
范思辙都同意,他本以为一生将会如此潦草度过,这时范闲出现了。
范闲彻底改变了他的生活。
当他被爹责罚,跪在书房门外时,是范闲替他辩解。
而后一个被爹骂惯了的孩子,头一回得到了爹的道歉。
当他被人设局,惹上祸事时,是范闲替他找到另一条路,让他有机会证明自己。
随即他得了爹一句夸赞:“你没让我失望。”
范思辙没什么大志向,他就是一个孩子,孩子折腾来折腾去,所求不过一句认可。
如果没有范闲,他范思辙兴许仍是飘落地面的泥尘,无人在意,无人察觉。
范闲的好,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雏鸟情结从此潜滋暗长,一发不可收拾。
不晓情爱的范思辙终究也尝到了相思苦,好苦,比他吃过的药汤还要苦上千万倍。
他面上如常挂着没心没肺的笑,和林大宝在河边捉鱼,眼角余光却忍不住扫向范闲和林婉儿。
才子佳人,天生良配。
心头肉被尖刃扎得泥泞一片,脸上仍在笑。
弟弟见得哥哥嫂嫂恩爱如斯,自当笑着旁观。
范思辙知道,范闲对林婉儿是真上了心的。
范闲那般桀骜不驯,若不是交付了真心,怎可能心甘情愿接受父母之命。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范闲眼里心里,全是林婉儿一个。
范思辙羡慕,也嫉妒。
不知负面情绪为何物的范家儿郎,难得对一个人生了怨怼之心。
范思辙在烟花之地流连数日,从楼里到船上,酒水不断,身边的姑娘换了一拨又一拨。
一掷千金,足以买到许多人事物,却奈何不了人心。
几天之后,他被人抓回范府。
范建怒不可遏,动用家法,狠狠打了他一顿。
期间范思辙抬头,一度对上范闲双眼,他分明瞧见了,那一闪而过的失望。
他的心,时而似是被扔进油锅,炸得粉身碎骨,时而似是落入雪山,被冷得失去所有知觉。
回房之后,娘为他上药,断断续续说了许多,所表达的,无非是不解。
范思辙把脸埋进被褥,泪水无声淌下。
相思太苦,苦断肠。
此番北行,也是好事。
范思辙虽不通朝堂事,但也隐约意识到,范闲平安归来,差事已办结,婚事也将提上日程。
此去路远,归期不定。哥哥的喜酒,他怕是吃不上了。
夜雨绵绵,路面铺满了水渍,如他心头时时刻刻淌着的泪。
“许是京都知你要走,在为你而哭。”
范闲说话做事从不让人失望,总能另辟蹊径,令人大吃一惊。
庆国重臣,当是如此。
有些人注定步步登高,鸿鹄安能不远飞。
而他范思辙,不过安雀一只,不值一提。
范闲仍打着伞,站在城门口,目送马车远去。
范思辙掀开帘子,探出头来,凝望范闲的脸,在脑海里勾勒其面容,一遍又一遍。
夜色漆黑如墨,范思辙仗着范闲看不清,眼中情意不加掩饰,展露无遗。
权当是赠他远行的礼物吧。
这般放肆,此生怕是,仅此一回了。
哥,一路保重。
范思辙北行,固然困难重重。
范闲留在京都,何尝不是在走一条不归路。
他范思辙没什么本领,能做的不过是虔诚祈祷,祈求上苍,保佑范闲,逢凶化吉,步步高升。
至于他自己?
自去三千红尘中继续受那相思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