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上的姜念始终心神不宁的，她有些担心房间里的许白，那些符纸不知道对他到底有没有用，会不会把他再次拉回那个空荡的房间。
还有那些格外突兀的封条与符纸几乎贴满了那间教室，像是在掩藏着什么罪恶的东西。
她想的有些入神，许清却是很不满她这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想什么想的那么认真？饭都不好好吃了”她忍不住用筷子敲了下女儿的碗。
掩了掩面上神色，姜念抬起头看向母亲。
她拧着眉，正满脸不悦的看着自己。
“没什么，只是在想最近学习的事”
许清顿了顿后没再说什么，姜堰又不是多话的性子，一家人沉默着吃完了晚饭。
放下碗筷，姜念自觉的上前帮母亲整理餐桌，只是还没等她走到厨房，许清就把她手里的东西都拿了过去。
“你什么都不用干，回房间里看你的书吧，我和你爸爸辛苦点没什么，你只要好好学习，就算作是对我们的回报了。”
她这话姜念已经不记得自己听了多少遍，从最初的顶撞反驳到如今的麻木顺从。
沉默着回了自己的房间，她躺在床上有些茫然的盯着天花板，不记得什么时候开始，家变成了让她窒息到想要逃离的地方。
隐约记得很小的时候，父母也曾把她抱在怀里满脸宠溺的对她说“我们念念啊，这辈子只要能幸福快乐的长大，爸爸妈妈就满足了。
”再后来，母亲为照看她学习辞掉了工作，家里全靠父亲上班挣钱，他们之间的争吵渐渐多了起来，许清把希望都寄托在了姜念身上，她觉得只有姜念优异的成绩可以证明自己的付出和努力。
想到这里，姜念疲倦的叹了口气，她把自己埋到被子里，却突然想到了许白。“你还在里面吗？”
她问的有些小心翼翼，好在不一会儿就得到了答案。
“嗯”
清润的声音从房间的一侧传来，姜念烦躁的心莫名得到了几分安抚，总归她也算是间接的取得了小小的自由，起码妈妈不知道许白的存在。
困意渐浓，不一会儿房间里就只剩下了她轻缓的呼吸声，许是因为已经把许白带回，一时无梦，她也睡得比往常安稳了不少。
不幸的是半夜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雨点敲打在窗上的声音惊扰了姜念，她有些茫然的从床上坐起，不一会儿，闪电划破虚空，姜念抬手挡住刺眼的白光。房间里似乎有什么奇怪的响动？她若有所觉的向飘窗那边看去。
“许白？”
没有人回应，姜念又重复喊了几遍，可那个人都没有应答。
顾不得其他，她连拖鞋都来不及穿就急切的向那跑去，一把拉开窗帘，刚好一道闪电抵达，足够她看见他此时的模样。
姜念有些哑然，她久久开不了口，像是被眼前的场景吓到，白天还干净温润的魂灵，此刻满身伤痛窝在小小的抱枕上，她甚至看到他的十指都被弯折，腿骨那里也像是断裂了般以诡异的幅度扭曲，许白以近乎完美的姿态出现在她的世界，如今又是如此的惨烈。
“你……还……好吗”
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问出这句话的，像个笑话一样，他那个样子，是个瞎子都能看出来他很不好，可是，她不知道除了这个，自己还能说些什么。
“不用管我，去睡吧”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
许白面上倒是还算平静，只是颤抖不止的身体暴露了他的真实情况。
姜念没有说话，她大概有了些猜测。
白天在被她带回来之前是完好无损的，后来他也没去哪里，这满身的伤也是在夜里下雨后才出现的，那就只有一个可能，这些伤都是他生前所受，甚至于恐怕是他死前所受，他很有可能是死在……风雨交加的夜里。
看着仍然不停颤抖的许白，她眼里不带什么情绪。将他从教学楼带出是她唯一能做的，再多的事情她也无能为力，况且那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若不是她自己执着于自由，并且夜夜在梦里被他所扰，恐怕连把他带回家这件事她都懒得去做。
心里这样想着，她却是默默的爬上了飘窗，虽然明知道无法触碰到他，她还是伸手把他虚抱在了怀里“没事了，都过去了，你现在不会疼了”少女的声音还带着丝刚睡醒的绵软，哄人的时候略显生疏。
可是风雨不止，许白身上的伤痛就不会愈合，他听着耳边的心跳声，却莫名觉得那似乎真的都过去了，他不会再疼了。
大雨下到了第二天的清晨，姜念早就窝在许白原本的位置上睡着了，而他屈膝坐在一旁守着她，身上的伤也随着渐停的风雨消失。
最后姜念是被许白轻声唤醒的，他凑到她耳边告诉她“姜念你快迟到了”
姜念猛然惊醒，她还来不及起身就被疼得眼尾泛红，昨天窝在这小小的地方睡觉，难免有些不舒服，身上的疼痛倒是让她想起了昨天半夜发生的事情。
她扭头看了眼离自己很近的许白，揉着自己酸痛的肩膀费力的爬起来，然后面无表情的告诉他“今天周六”
“你这个姿势睡觉对身体不好，如果还困的话就回床上睡”
姜念没有说话，她沉默着把床铺收拾整齐，又倒回去帮他把抱枕摆好，然后洗漱完下楼去吃早餐。
表面看着很平静，但鬼知道自己面对他有多尴尬，昨天无知无觉的抱了一晚上，虽说看起来和抱空气没有区别，可是怎么能没有区别呢？姜念拍了拍有些通红的脸，深呼吸做了好几次才让自己冷静下来。
等她回到房间时已经看不出一点异样。
浅蓝色的房间里，一人一鬼安静的看书学习，只有女孩写题时笔在纸上的摩擦声沙沙作响。
姜念将耳边的碎发放到耳后，她略微有些头疼的看着套卷上的某道题，要是在学校还能问班里同学，可是在家许清又不让她看手机。
微叹了口气，她想把那道题先空着，旁边却突然出现一个少年，他微微弯着腰凑过来去看那道题，姜念整个人都些僵住。虽然她感受不到他，可是能看到啊，那么有存在感的一个人。
“我教你？”许白察觉到双方距离有些过近，他向后退开半步后轻声询问。
“……嗯”
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姜念确实很想知道那道题怎么做，况且她也很好奇他真的还记得以前学的那些东西吗？
事实证明，学霸永远是学霸，他的思路清晰又简洁，姜念很容易就能听懂，她有些惊喜的去看他，刚好撞进他浅棕色的瞳孔，
她微讶的感叹“你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呢”
说完自己就快速过扭头，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糟糕，一时色迷心窍了”她暗自警告自己不准有下次，太丢人了。
反观许白，他面色平和，即使姜念夸的直白，他也没什么情绪波动“若是还有不会的，问我就是”
“好”这次姜念没有敷衍，她认真的接受了他的帮助。
她学习时偶尔会去扭头看许白在干什么，少年沐在光影里，本就透明的身体显的更加虚幻，像是下一秒就要消散在世间。
每当察觉到少女的目光，他就会放下手中的书，轻声问一句“怎么了？”
姜念不知道怎么回应，她总会摇摇头然后强装淡定的把目光放回套卷上。
夜幕很快降临，她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和疼痛的肩膀。
许白还是窝在那个小角落，他很安静，没有弄出一丝响动影响到她。
姜念把书桌上的书整理好，然后走到飘窗前，在许白略显茫然的目光中把自己之前随便塞给他的那套五三抽走。
“你已经看一天了，眼睛需要休息”
许是觉得有些好笑，他微怔后抿了抿唇角，忍了许久笑声还是从嘴边溢出来，连那双浅棕色的眸子都染上了细碎的光。
许是担心面前的姑娘被笑恼了，他正了正神色“可是姜念同学，我已经死了，灵魂是不会觉得疲倦的”
“但你会疼，就像昨天一样”姜念不是好糊弄的人，他昨天那个状态明显不对劲。
“我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姑娘，一定猜到了那是我生前所受的伤，但我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死的，那些伤的来历我也不清楚。许白从来都不是被困在那间教室，而是被困在死去的18岁”
“你想出去走走吗”她没有再问，却也猜到他仅有的记忆想必也是不好的。
“嗯”他一如既往的乖顺。
莫名的，姜念觉得心里微涩，就好像是天上的神明没有被好好珍惜，人们将他摔的支离破碎，可他仍爱世人，不见一丝怨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