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侯山滨带着无京,悄悄潜入迷音山。
清晨的迷音山水汽未消,轻烟缭绕。山中树木高大参天,走在其中让人不禁有昏天暗地之感。自董府买下迷音山后,几十年间,几乎没有什么外人踏足迷音山谷。这里是窖藏佳酿的天然之地。
有洛海川的地图在身,路途并没有想象中艰难。此前怎么也找不到的出路,眼下也是豁然开朗。待雾气略散,空气中开始弥漫着一股越来越浓郁的香气时,侯山滨知道,离花谷不远了。
穿过一阵密布的丛林,侯山滨和无京的眼前豁然开朗,成片的花海随风摇曳。
比一年前看到的花海更繁盛、更妖冶。侯山滨的心里复杂难言。他转头吩咐无京:“此花花茎有毒,香气久闻恐怕也惑人心智。我们速战速决。”
无京闻言连忙收回刚刚伸出去的手。
二人在花海中走了一遭,没有发现其他人员。侯山滨想起之前看到的花间孤坟,于是循着记忆在花海中找了一番,果然看到那诡异的孤坟安静的躺在花海中。
二人盯着孤坟查看了一番,墓碑干干净净,找不到任何信息。
此时,正好一束太阳光穿过浓密的树冠,在墓碑上洒下一缕明亮的光线。无京蹲下来,盯着墓碑仔细看了看。
“公子,这墓碑上好像刻了很多枝条,平常看不出来,在阳光的照射下能看出轮廓。”无京边看边对侯山滨说。
侯山滨也蹲下来,果然映着太阳光的地方,隐约可见刻着一些枝条,像是?“像是柳树的枝条。”侯山滨脱口而出。
侯山滨站起来,望着干净的墓碑,又看了看满目的花海。
“董先河一直住在五凤里的小院。”
“那小院的上家是当年府里的教习柳先生和柳姑娘。”
侯山滨的脑海里响起之前无京说的话。他心里一沉,原来如此。
原来,董先河钟情的是柳沫儿,一个死去多年的人。
董府。
阿左端着午膳进入楼内时,水乡漠正倚靠着窗台,望着天空发呆。
“公子,午膳时间到了。”阿左把饭菜放在桌上,朝窗边喊道。
窗边的人一动不动。
“公子,你要是换身衣裳,这就是话本中的经典场景:少女闺阁怀春图。”阿左一本正经地说道。
水乡漠转头白了他一眼,继续望天。
阿左只好坐下来,看着他的背影,开始唠唠叨叨:“我错了,公子。我不该抱怨你时常出诊,你时时出去救死扶伤,也好过在房中发呆啊。你以前常日留连在凤求凰听曲,在茶楼与人谈笑,特别是常去那个百阁酒庄喝酒,那才是你一个翩翩贵公子应该做的呀。为何如今倒像是成了一个怨妇?”
水乡漠一个眼刀过来,阿左只好怏怏地闭了嘴。
看来是逼不出一句话了,阿左摇了摇头,无奈的起身,把一个信笺交给他。
水乡漠歪着身子,打开信笺:袁三胖近日常与董先河密会。下面,用小字列举的近日的几次密会,以及大概可知的有效信息。
水乡漠保持着刚才的姿势,盯着虚空思索。
水乡漠在洛阳城广布眼线,很快就发现了袁三胖的踪迹。但是他并不急于收网,直觉袁三胖此行另有重要的目的。果然,在几天前,发现袁三胖与董先河接上了头,此后密会了多次。对于这位“半路”大哥,水乡漠一向无甚感情,兄弟二人多年来只维持着表面的兄友弟恭。董先河这几年偷偷摸摸的勾当,水乡漠略知大概,但他手上有更重要的事情,也就没有过多理会。只是没想到,他竟然与袁三胖沆瀣一气。
“阿左!”思索片刻,水乡漠朝门口喊道。
阿左正在门口百无聊赖,听水乡漠叫唤,马上推门进来。
水乡漠低头吩咐了几句,阿左马上收起玩笑神色,认真地点点头,马上下去传话了。
入夜,在五凤里小院的简陋书房里,董先河和袁三胖相对而坐。
袁三胖随意地打量着书房内的布设,玩笑道:“老弟,你这过得可是苦行僧般的日子啊。这地方如此简陋,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落魄的秀才,哪晓得你董府在这洛阳城还是响当当的商贾大拿呀。”
“我若从来只是董府的大少爷,洛阳城的富贵公子,你我也不可能有机会深巷夜话啊。”董先河手掌摩挲着酒杯,透过烛火似笑非笑的看着袁三胖。
袁三胖哈哈一笑。
想当年刚刚结识董先河时,与现在的他是截然不同的。那是真正从黄金屋里长大的富贵公子,却没有富贵人家骄奢淫逸的习气,性格儒雅温和,待人谦逊有礼。他在山西的酒庄与董府有生意往来,董先河每年至少会去一趟山西,两人也会相聚一场。
大概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袁三胖看着烛火下的董先河。
犹记得那年酒酣之时,往日儒雅有礼的公子睁着朦胧的醉眼,满脸愤恨地问:“我想杀一个人。袁兄可有门路?”
门路当然是有的。当年袁三胖与董先河不过泛泛之交,正愁如何进一步加深与董府的合作,机会就这样送到了眼前。于是,在接下来的几年里,两人筹谋了三次的刺杀事件,而杀人都是通过袁三胖的门路找来的。作为回报,董府与袁三胖的合作也越来越多。
“这次种植的忘忧花,已达到成熟的条件。我们经营多年,总算是成功了。这多亏了董公子的多年辛劳。”袁三胖收回思绪,谈起眼下的要紧事。
前几日他随董先河去了一趟迷音山,对山谷的忘忧花非常满意。
“你要明白,若不是为了报仇,我是不会跟你合作种植这些禁花的。”董先河声音冷冷的。
“那是那是。”袁三胖应声道,“董公子家财万贯,并看不上这些禁花的利益。但是,对我们这些常年酿酒的人来说,此花入酒的妙用,确是我们趋之若鹜的。董公子志不在此,自然不能明白。”
“不过,”袁三胖话音一转,补充道:“董公子纵然不在意这些,你我之前谈好的交易,你负责种植这些忘忧花,我花钱购买。所有的费用我绝不会少的。”
董先河摆摆手,“就当我花这些钱,请你的护卫吴谓帮我杀一个人。”
“杀人绝非易事。你我先后筹谋的三次,可惜都还是失手了。”袁三胖踌躇道,“吴谓虽然身手不错,可他一人也未必能成事啊。”
“他有没有本事,你自然是最清楚的。你无非怕自己离了他,会有危险。”董先河直白道,“你放心,我只借他几个时辰,事成最好,若不成,也立即收手,不耽误你的正事。”董先河又看了看袁三胖,问道,“还是说,你不相信我?”
“你言重了。我若不信你,当年怎会把那半本珍贵的流仙酒谱交于你,让你尽心培育忘忧花?后来酒谱找不着了,我也没有怪罪与你,是不是?”袁三胖说道。
董先河其实并不在意那半本流仙酒谱,只是借着酒谱试一试袁三胖的诚意,手里也好有个筹码。只是后来辗转放在哪里,他竟一时也想不起来了。只记得“她”好像爱看,时常翻出来研究。董先河心里滞了滞,缓声道:“你且宽心,我心中已有计划,让吴谓配合我就可以。”说着,董先河站起身,来到书桌边,拿起一张白笺,笑道:“听闻你有一门绝活,就是可以惟妙惟肖的模仿他们的字迹。还请你再帮小弟一个小忙。”
袁三胖又是哈哈一笑,撸起袖子,问道:“你且说来,让我模仿谁的字?”
董先河从书桌上拿起一个写了字的帖子,展开放在袁三胖手边。
那信笺的落款写着“洛阳书”三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