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耀阁内,一位男子站在窗前,看着长安城布满乌云的天空,陷入了沉思。
属官看着他平静无波的面容,小心翼翼上前禀告。“清河侯,客人已至。”
男子回神点头,把手中的竹简交给他,叮嘱道:“请他到书房。”
天罚带来的影响比想象中还要麻烦。百姓忧心忡忡,却不是因为太卜的预言,而是担心农田里的作物无法成活。抱怨声越来越多,即便是帝王也不能忽视,终于听从百官的建议,决定派出使者前往西南地区寻找解决之法。赵恂作为羽林卫中的佼佼者,是使者的不二人选,因此最近的他格外忙碌,才从皇宫出来,就要立刻赶往清河侯府。
清河侯商景和乃中山王次子,自幼聪慧,机缘巧合下见到了沃野帝,因其应对如流,深受长辈喜爱,便被留在了皇宫,与诸位皇子同吃同住,结下了深厚的友谊。中山王薨逝后,长子承袭王位,次子被封为清河侯,沃野帝特意下旨准其在长安建府。商景和来到长安时,不过一稚子,身边只有一人,正好是太常张陵的旧相识,沃野第一方士风容落。
风容落不知来自何处,仅仅在一夜之间就声名大噪,受到许多人的招揽。但是年轻的风容落对于高官厚禄的诱惑不为所动,见识了沃野的百态,他决心为这里的百姓做一些事情。他曾在宣平结识了张陵,二人一见如故,成为至交,并约定再见。当风容落来到长安时,张陵正因为迟迟找不到合适的太卜而发愁。
张陵提出请求时,风容落立马就拒绝了。他一直认为,身怀秘术就是为了造福苍生,如果他选择成为沃野的太卜,那么他的眼界可能就无法放在普通百姓的身上,这与他的初衷相违背。张陵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还给予了他不少“特权”,才终于促成了此事。因为商景和是他的弟子,所以自然就担任了太卜令丞一职。后来,风容落又在太卜司发现一名极有天赋之人,也收其为徒。遇到祭祀、丧事、迁都、征伐等事,风容落就亲自占卜,除此之外,他经常带着一名弟子去往沃野各处,留下另一位处理太卜司的事务。一方面可以实现他的抱负,另一方面也可以培养自己的弟子,两全其美。
“太医令丞义媗,太卜令丞许依。”商景和向赵恂示意。“两位皆是少年英才,技艺高超,定会为西南之行提供极大帮助。”
赵恂颔首道:“有劳清河侯费心。”
因为三日后众人就要出发,赵恂简单叮嘱了几句,就让她们回去准备了,留下他和商景和继续商议。
等到书房里就剩下两个人后,赵恂立刻放松下来,凑近问道:“我与许令丞虽然只见过几次,但是因为你的缘故,我经常去太卜司,对于许令丞的能力也有几分了解。作为太卜的得意门生,你们两个人都是最好的选择。但是这位义媗令丞,我不甚了解,她究竟有什么过人之处呢?毕竟,所有的卦象都显示,西南之行危险重重,医师是能救命的存在,我必须要对所有人负责。”
商景和表示理解,让他先坐下。“义媗虽然是女子,但是在人才辈出的太医署也是一位出色之人。”
“这是自然。每一位医师在成为太医署的官员之前,都要经过严格的考验,而能成为太医丞自然是有相当高超的技艺,何况她还这么年轻。”
二人相识的时候,义媗还只是一名侍医,因为医术高超,被沃野帝特意征召入宫,专为皇太后诊病。说到此处,赵恂恍然大悟,因为他曾经见过义媗,难怪会觉得熟悉。
“义媗出身于医学世家,但是她成为医师的过程却极其艰难。好在天无绝人之路,最终她克服了重重困难,走到了世人面前。师父曾经见过义媗,也是夸赞不已。”商景和让他放心,“我一定会在我能力范围内选出最厉害的医师与你们同行。”商景和来到长安城的那日,就认识了赵恂,他们之间的感情丝毫不亚于亲生兄弟。
商景和说完,将桌案上自己刚完成不久的舆图交给赵恂。“这是师父口述,我亲手绘制而成的舆图。合虚国神秘莫测,入口极其隐蔽,她们又不喜外人打扰,此行定是困难重重,千万要小心谨慎!”他的语气凝重,充满着担忧。“若不是陛下拒绝,我真想亲自过去。”
“陛下也是担心你,为臣者,听命就是。”赵恂小心翼翼收好舆图,忽然问道:“听说中山近来受天罚影响甚大,已经派使者前来求助,你不准备回去看一看吗?”
“回去?回哪里去?中山王估计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我,而我也是如此的想法。”
赵恂摇摇头,又道:“对了,刚刚我入宫拜见陛下,他说你已经数月未曾进宫了。”商景和一言不发。“我知道,陛下如今许多政令与你我心中所想不同,可你们之间并不是简单的君臣关系,你难道要以这样的方式生活一辈子吗?”
“不是不同,而是完全走向了极端。”商景和叹道:“我用了一段时日去说服自己,他已经不是我记忆中的样子了。再者,谁说我的一辈子就要在长安度过呢?沃野之大,总会有我的容身之处。”忽然看到自己腰间的玉佩,温柔一笑,然后摘下来递给赵恂。“这上面有我的法力,或许在关键时刻可以保护你们。”
看着眼前这枚满是蛇纹的精美玉佩,赵恂道:“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七年前吧?那个时候它就已经系在你的腰间,从未见你摘下它,如今却舍得交给我了吗?”
商景和又是一笑。“因为你们要去合虚国。”他提醒道:“乐阳阿姊管辖之地异事频生,千万别忘记去看一看。她从未向长安求助,此次必定不会简单,不要推辞。”
赵恂是世家子弟,熟读诗书,即便没有去过西南,也知道那里地势险峻。况且天罚临世,自然应该准备周全,所以他没有拒绝。“方才陛下和太子殿下都特意叮嘱过,我肯定不会忘记。楚元公主还真是受宠,为了让我们尽快赶往广汉,陛下连张礼俭都派出来了。”
“张礼俭?”商景和皱眉道:“他不是在黄石山修道吗?”
“是啊。但是陛下还是下令让他出山,张家人岂有不听之理?”赵恂道:“不过楚元公主怎么说也是陛下第一个孩子,又是沃野第一位以军功封侯的女子,想来是为了缓和关系吧。”
商景和冷笑了一声,没有回答。
“没有其他的事情,我就先回去了。”马上就要出发,赵恂还得回去做最后的准备。
“嗯。珍重!”
赵恂离开后,一名女子出现在他身后。“兄长,他们此行定能化险为夷吧?”
“但愿。”商景和转身看着墙上的帛画,在心中默念道:阿愔,七年不见,你是否还能记得我们当初的约定。
沃野民风淳朴,但是女子为官仍是一件罕事。作为太常属官里仅有的两名女子,许依和义媗早就认识了。此次能够结伴同行,她们都很高兴。
“大荒之中,有国名曰合虚,日月所出。”义媗并不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但是文字记载有限,留给后人的只有这一句话。而整个长安城,不,应该说整个沃野最了解合虚国的人,除了太卜,就只剩下他的两位弟子了。所以她想通过许依多了解关于这个国度的事情,提前做些准备。
合虚国来历成谜,却从未断绝与外界的联系,风容落就是从那里出来的人。
“其实,师父几乎没有提起过合虚国的事情,很多事情我都是从师兄那里听说的。师父认为,人生会有许多阶段,无论从前是何种身份,既然选择了离开,那就变成了往事。”许依解释道:“因为此事关乎苍生,师父才松口,让师兄绘制了一份舆图。除此之外,他还提到合虚国的人都很友善,只要我们能够成功到达,所求之事应该就能实现。”
义媗歪头,对自己听到的话语感到不可思议。“只有这几句吗?按照书中所载,从长安到合虚应有千里之远,即便没有天罚,前往西南的路都不会安稳。太卜对我们双方似乎都很有信心呢。”
许依也有几分无奈,但是风容落一直以来就是这样的作风,她已经习惯了。接着又补充了几句,“师父还是很负责的,虽然不能透露太多合虚国的事情,但是他在舆图上指出了两个地点,让我们经过时多加小心。除此之外,只需正常行事就好。”
“是哪两个地方啊?”义媗不好意思道:“这是我第一次以太医署官员的身份出去办事,所以想了解清楚,然后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去做好。”她想起自己正在编纂的医书,憧憬道:“如果这一路上能有幸见到稀有的药材就更好了。”
“……广汉郡和蜀郡。”许依思索片刻,回想起舆图上的痕迹。“两郡皆位于西南地区,水土和地形与长安有较大差异。终日潮湿且多悬崖峭壁,自古以来就是珍稀药材喜爱之地。何况,我们准备前往的地方是合虚国,既是日月所出,也是传说中最精通巫术的地方。而巫术和医术又有很紧密的关系,你还怕没有机会吗?”
风容落外出之时,偶尔会为当地的百姓赐福,但做的最多的事情还是为他们治病,因此他的医术比起长安城第一名医也不逊色,这绝对不是盲目的夸赞。因为义媗入宫之前就曾见过他为百姓诊病,轻而易举就解决了疑难杂症。再加上义媗的师傅曾说二人的实力在伯仲之间,她开始有些期待接下来的外出了。
“不过,我听闻近来广汉郡并不太平。”许依面色复杂,嘱咐道:“楚元公主亲自上书请求长安帮助,阿媗你回去一定要好好准备。”
“广汉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