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楠竹依然跪在原地,额头上的伤口还在不停的往外渗血。谢苏言小心翼翼的向他走去,动静不小,让人发觉不难,秋楠竹警惕的看着来人,是陌生面孔,他在宫里都不曾见过。
他皱了皱眉,开口问道:“你是谁?我在宫中怎么从未见过你?”
谢苏言向他行了礼:“三皇子好,我是今日新来的书童”
秋楠竹一愣,细细打量着他,在这偌大的皇宫之中,把他当人看的人就没几个,更不要说对他行礼,把他当做一个皇子看待了。
“新来的书童?”秋楠竹沉思了下,“谁的?”
“不知道,还没选出来,可能……还选不上”
“选不上?”秋楠竹看着他,穿的布衣很脏,全身上下都沾满了泥土,一头及腰的长发披在身后,灰头土面,赤裸着脚,看着很是悲惨,但他却一脸笑意的看着他。
秋楠竹瞬间低沉着脸,语气都有些自嘲“刚刚的一切你都看到了吧?是不是很好笑?”他又自嘲般笑了后,缓缓开口:“确实很好笑,像条狗一样被人羞辱,就差叫两声助兴了,哈哈哈……”
这些自嘲的话语,就像是带着魔法一般,在谢苏言心处刺了一下,灭门惨相再次浮现在眼前,毫无征兆,毫无理由,他抱住了跪在庭院中的人,就像是抱住了昨晚的自己,在看到父母尸首无能为力,看到世上唯一能依靠的人惨死他人剑下只能慌忙逃走的自己。
这人年纪看着比自己小,身高也比自己矮一些,此刻被他突然抱住,秋楠竹有些懵,明明是想推开这人的,但迟迟没有动作,因为他心知肚明,这份施舍的温柔与安慰,对于他来说,是难得的,是宝贵的。
良久,两人分开,谢苏言没有站着,直接坐在秋楠竹面前。
“我没有觉得好笑”他说“一点都不好笑,秋江临仗势欺人,罪恶至极”
除了刚才谢苏言突然抱他,秋楠竹对他都是无感的,听他那么一说,倒是有了些兴趣:“怎么,你讨厌他?”
何止讨厌,简直是厌恶至极,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但万物皆有因果,若说讨厌,必定要被追问原因,而且这原因还必须叫人信服,作为谢苏言,理由不必多说,但他不能暴露身份。
“我与大皇子并无交集,只是讨厌他方才的作风罢了”谢苏言说完,抬眼对视上了秋楠竹的目光,那人轻笑一声,张口正要说些什么,却被打断了。
“你这混小子,说了别乱跑,那么不听服管教,我看,你也别留在宫中了!”杨公公急匆匆小跑过来,脸都有些红,不知是跑的太急导致的,还是被气得。
谢苏言正想解释,秋楠竹却说:“杨公公,让他做我的书童吧”
杨公公看向秋楠竹,眼神轻蔑:“哦?三皇子,这……有些不符合规矩吧”
秋楠竹轻笑一声,在这宫中无依无靠的生存了十几年了,有些为人处事的道理,他还是懂的。他从荷包里拿出了一些银子塞进了那杨公公手中,脸上带着笑意:“一点小心意,还望公公能够收下,你有所不知,在你离开的那段时间里,我与他,交谈甚欢,公公你也知道我那平阳殿无人来往,实在是清凉寂寞,如今遇到了个知己,我希望他能留下,陪我解闷。”
杨公公笑笑,把玩着手中银两,左右看看,见四下无人,便答应了。
“行,还望日后,三皇子能管教好自家人,莫要惹出什么祸端来才好,奴才可担不起”
言下之意,在明显不过。
“谢公公成全”
银子到手,杨公公也不在想理会他,眼神也没给一个,和旁边小太监自顾自的就走了。
秋楠竹望着远去的背影,眼神阴戾,死死盯着那人,仿佛下一秒就能将他活剐。一个阉人,也只在他面前才有底气耀武耀威。
突然想起谢苏言还在一旁,他收起表情,对他笑了笑。
“你为何帮我?”谢苏言问。
为什么?秋楠竹想了一下,好像没什么理由,就是想让他留下来。
他微微勾唇,似乎很漫不经心:“我说过了,我们是知己呀”
其实秋楠竹也明白,他无权无势,面前这位少年突然接近,必然目的不纯。只不过他想不明白,他能给这位少年带来的利益有什么呢?
谢苏言没话说,轻轻“哦”了声,就算回应了。
“你叫什么名字?”秋楠竹突然发问。谢苏言嘴巴微张,差点把自己名字说出来,他思考了下,看着周边被微风轻拂的树叶,还有蓝天上漂浮的白云。
叶云初。
“我叫叶云初”他说。
“好,我记住了,随我回殿吧”
“是”
往后,他就用叶云初这个身份活下去,直到谢苏言这个名字能重见天日为止。
平阳殿比他想象的还要小,或许是因为他进宫时看到的宫殿都繁华宏伟,所以他认为平阳殿也一样,差点忘了,他前面的人,是个不受宠的皇子。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好在里面该有的都有。
秋楠竹带他进了寝室,去了衣柜处找了一件白色衣服给叶云初。
“沐浴后,你就穿这身衣服吧,我一会叫侍从带你……”
他停顿了下,随后又笑笑:“抱歉,我忘了我没有侍从,我带你去浴室吧”
“嗯……”
平阳殿浴室的布局和谢府里的差不多,里面有一展屏风隔断,浴池在后面。
秋楠竹拉了下叶云初 ,示意他跟上来。再次来到外面,他指了指院中央的一口井,说道:“你自己打水吧,桶在旁边”
叶云初走近拿起了桶,这木桶大概有四尺,提在手中,还是有些分量的。
他打起了一桶水,说实话,普通人要拧起来的话,是有些困难的,不过好在他五岁时便被要求习武,所以说,这并没有难住他。
也不知走了几个来回,大概打了十来桶水。叶云初身上早已满身是汗,他脱去布衣,进了浴池。井水冰凉,好在是夏季,烈日顶天,这井水虽有冰凉之意,倒也不算刺骨,反而有些解暑,给人一种清爽感。
秋楠竹见他进了浴室,走到寝室,坐在了木椅上,他一只手支撑着脸,另一只手的手指在棕红色木桌上不停的敲打。
他直直盯着门外,看了一会就闭上了眼,待他睁眼时,面前有了个带着面具的人。他穿的一身黑,就像个刺客。这人单膝跪地,双手抱拳,跪在秋楠竹面前,见他醒了,唤了声:“主上”
秋楠竹轻轻嗯了声,问道:“现在谢府什么情况?”
赵于汇报道:“全府上下近百人,无一人生还”
秋楠竹对这些丝毫不在意“那些信封呢?”他问。
“属下无能,秋江临走后就一直寻到现在,没有一丝线索”
“慢慢找,谢府不小,必然会藏有一些机关暗房,但要赶在秋江临之前找到,听懂没?”
“是”回完了话,赵于起身正要走,却被秋楠竹叫住了。
“主上还有什么事要吩咐?”
“今日与我一同回殿的书童,叫叶云初,你去查查他什么来历”
赵于明显有些不解,犹豫了几番,还是开口了:“主上,既然你不放心他,为何还要将他带回来?”
秋楠竹愣了下“为什么?”他笑笑,有颗虎牙漏了出来,搭配着他的话语,显得有些俏皮:“因为他对我有用啊”
赵于更加不解了,这叶云初又不是什么世家公子,没有权势,没有背景,能有什么用?
“若是……没有用处怎么办?”
“没有用处?”秋楠竹冷笑起来,面色不在和善,阴戾的本性暴露,但语气还是轻飘飘的,甚至给人一种玩笑话的错觉:“那便杀了啊”
赵于怔住,外面有只蝉飞了进来,停在了门框上。
他俯身称是,走出殿门一跃而上,跳出了围墙,不见了踪影。那蝉开始叫了起来,吱吱呀呀叫个不停,秋楠竹听的实在是烦躁,拿起木桌上的茶杯就砸了过去。
叫声停止,蝉的尸首分离,尸身掉在了地上,首部与茶杯一起嵌在了门框上。房内顿时清静不少。
秋楠竹突然警觉,他与叶云初刚见面,接触甚少,也不知他的洗浴时长,若是他早就洗好,偷听到了他们的对话那就麻烦了。
保险起见,还是去浴室看看为好。
叶云初刚刚擦好身体上的水渍,拿起边上的白色里裤正要穿上,屏风突然就被人拉开,他转头看去,来人是秋楠竹。
两人皆是一愣,眼对着眼,气氛顿时僵硬无比。叶云初没有衣物伴身,浑身上下无一例外全暴露在秋楠竹眼前,而秋楠竹似乎很不讲客气,全看光了。
叶云初脸有些黑,说话都有些咬牙切齿:“我不开口说话,三皇子是不是准备看一辈子,嗯 ?”
听到他说话,秋楠竹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转身,本想一走了之,但明知道浴室有人,还毅然决然闯入把人看光了,不给个解释的话,有点难办。
“你别误会,我看你一直没出来,怕你出事,所以来看看”
那人没回话,气氛实在诡异和尴尬,秋楠竹又补充一句:“是我唐突了,你别往心里去,抱歉!”话一说完,秋楠竹连忙逃离了现场。
叶云初拿着衣物缓慢穿上,身体僵硬的不像正常人,他平常出门都带着斗笠隐蔽真容,如今却被人看了个光,现在想死在浴室里。
秋楠竹回到寝室,他想到的场景只有两种,一是叶云初还在浴池里。二是叶云初穿好衣服了,至少里裤也穿了,怎么偏偏那种情况都不是啊!
他沉默一瞬,再次想到了浴室里的场景。叶云初的肌肤很白,双腿笔直修长,也可能是因为还处在少年时期,所以腰也有些纤细,但……他再次沉默。
既然处在少年期,为什么……那东西不小,反而有些……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