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阮佑廷到湾叶城,没见到项目负责人孙海。等了半个多小时,孙海才开车过来。
这次见他好像比上次瘦了。我热情打招呼毕竟人家是甲方:“孙经理又见面了,这位是我同事阮佑廷。”
“您看起来瘦了不少。”我们站在门口和他寒暄,他似乎没有带我们进现场的意思。
“最近忙啊一直加班,前段时间项目组总负责人换了,新官上任三把火嘛!”孙海扶了扶眼镜,意味深长一笑。
我附和一笑,心里暗道,完蛋了!
项目请款交上去几个月了,每次见孙经理我都会顺带问一句什么时候结款。孙经理总是笑眯眯地扶着眼镜,回答,在走流程了。
真的吐血,什么时候问都是一句,在走流程了。
这次我没张口孙经理主动说:“小颜啊,请款要按流程审批,总负责换了,流程要重新走一遍,应该会慢一些。”
“这样啊!”估计一年都下不来,我尴尬一笑,“孙经理,我和同事这次来想重新看看场地,顺便问您要一份新的平面图。”
“好啊没问题,不过......”孙海叹息一声。
“小颜啊,你们的方案可能要重新改。要不我先带你去见总负责人,具体情况他跟你谈,你也好有个判断。
等你们谈完再来看场地,心里能有个大概的规划。”
“行,那我给我们头儿打个电话。”
阮佑廷插不上话也不需要帮忙,他主动当起了拎包童,默默跟在我身边。
得到李盼同意,我们和孙海各自驾车往华辰建筑办公地点驶去。
阮佑廷早起把车修好了,还修好了副驾驶的安全带。真如他所言,再做他车安全带无比顺滑。
临走前我姑父特意出来送我们,确切的说是送阮佑廷,这待遇我和季卓凡可从来没有过。
我姑父扒着车窗,一副难舍难分的语气。
“小阮呐,随时联系啊!下次记得来啊!我和你阿姨给你做好吃的!”
季卓凡拧眉不解:“小阮,你给我爸灌了什么迷魂汤?”
我倒想问问阮佑廷,昨天和我姑父聊到几点,我半夜下楼喝水,书房灯还亮着。
车行一路我和阮佑廷始终无言,季卓凡在后排睡去,我撑开虎口按脑袋。昨天没休息好,太阳穴和右眼皮突突跳,头也疼得厉害。
每个下雨的晚上,睡着了还好,睡不着我就会头疼,这种疼法像智齿发炎转移到了脑袋,难受得要死。
季卓凡下车后我才敢吃药,不然被她看见又要翻来覆去地问,我受不了她喋喋不休的关心。
我翻包找到止痛片,扣下一粒放进嘴里,想起来没带水。
阮佑廷眼尖,从车门储物格拿出一瓶矿泉水拧开给我:“喝点。”
口腔苦得发麻,喝了大半瓶没有好转,掏出面包啃了两口才觉出一丝甜。阮佑廷看到了药盒,问:“身体哪里痛吗?”
“头疼。”我收好药盒,陷在靠背里放松身体。
我逐渐找到点和阮佑廷相处的松弛感,两人独处一个空间,不会像昨天那样紧张了。
“是经常性头疼?还是回国后感冒后头开始疼得?”他像个医生。
我难受不想理他,留足精力等会儿还要听甲方总负责人“指点江山”呢。
我闭上眼始终睡不踏实,感觉斜前方有人看我,我眯缝眼看着那个方向。
阮佑廷时不时通过后视镜看我,每次持续三秒钟,开始几次我不与他计较,后来真的有被冒犯到。
我直起身子不客气道:“有什么好看的!专心开车!”
他收回视线,目光放到路面。
“吃完止痛片会有药效反应,我担心你。”阮佑廷笑道,“看你对我生气我就放心了,现在头还疼吗?”
我......唉!
阮佑廷对我的关心让我寻不出破绽,如果他是装得该多好,至少我能心安理得地冷笑回应一句:“少在这假惺惺。”
可他看我的眼神又那样真,我要是不跟他说一声“谢谢”,反倒显得我不知好歹。
我重新靠回原位,不冷不热地来了句:“阮佑廷你是绿茶吧?!”
“绿茶?”他好像没听懂。
手机来电打断了我们的谈话,李盼带了个坏消息给我。
李盼:“你现在回来吧,到时候我去跟新负责人谈。”
李盼是出于安慰才这么说的,我没那么不识好歹,不会把私人情绪带到工作上。
“头儿,我上战场了你没收我枪,这合适吗?”
李盼笑了:“行,等你回来!”
挂断电话,我靠在车窗上像歪斜的高塔,这个姿势挺舒服的,我一动不动持续数秒。
阮佑廷驾车穿梭在幽暗的隧道内,他不知道我怎么了,以为是药效的副作用,看我蔫蔫地要带我去医院。
“随便放首你歌单里的歌给我听吧。”
阮佑廷放了一首张雨生的《大海》,我强忍着差点哭出来。
“换歌!”
*
华辰建筑办公地点坐落新城区,那地方地广人稀,因为地理位置偏远宣传不到位,很多商超开不起来。
路两边的小吃摊倒是挺多的,不占商铺不用房租,交个卫生费就行有的甚至都不交。
所以常常能看到这样的情景——
一个人吃完小吃想丢垃圾,几百米开外看不到一个垃圾桶,随手丢在某个角落。
风一吹,刮得到处都是,环卫工人为了清扫垃圾要过马路。他从人行横道绿灯开始走到结束都站不到马路对面。
可见这新城区的规划有多么反人类,有网友戏称,在新城区过马路你不加速助跑都过不去。
有人在下面骂城市规划不合理,艾特各大规划院和设计院,逮到谁骂谁。
之前没设身处地地体会过,不晓得新城区到底什么样,这次再来我深有感触——
我和阮佑廷视线前方一辆车都没有,车没行驶多远就要停下等红灯,我们已经停了三个漫长的120秒,目测这样的“漫长”还有好几个。
我突然找点说话的欲望,和阮佑廷说起那些年我们遇到的奇葩规划项目。我们说说笑笑又讲起笑话,阮佑廷的笑话太冷了,不如我讲的。
后来他又换成脑筋急转弯:“这次是有奖竞猜!猜对有奖品。”
谜面太简单了,四个谜题我答对三个,最后一个我死活没猜出来,阮佑廷并不急于公布答案。
等最后一个红灯时,他双手握拳让我猜礼物在哪只手。一点神秘感都没有,我一下就猜到了。
“有奖竞猜礼物。”他摊开掌心是一个贝壳状盒子,扁扁的很精致,我看着眼熟。
我小心打开,里面躺着两颗色泽饱满的珍珠,看着就不便宜。阮佑廷朋友圈那张配文“Gift”的照片在我脑海一闪而过。
我盖上盖子心仿佛被盒子夹了一下,又打开看一眼,“你......什么时候买的?”
“你离开的那天。我早起跑遍了周围的饰品店,没挑到好看的。坐船去岛上买的,再回来时你却走了。”
“这礼物太贵重了我不能收。”我把盒子放在中控台上还给阮佑廷。
“颜姐,这是有奖竞猜的礼物,你就当一个不值钱的小玩意收下吧。”他语气轻松,却在暗中观察我的反应。
“我不能要,你收起来吧,或者送给别人。”
阮佑廷按下车窗,胳膊肘支在窗沿上,他手里的贝壳盒子仿佛摇摇欲坠的树叶,随时都能被风带走。
我决绝道:“不要。”
“真不要?”
“嗯!”
前方红灯倒计时结束,阮佑廷打转向靠路边行驶,他突然放慢车速胳膊一扬,按上车窗疾驰离开。
双手再握住方向盘时,贝壳盒子已经不在手中。
“你扔了?”我转头透过后车玻璃向外张望。
“你不要我就丢了!”
“浪费啊!留着送给别人呐!”
“属于你的东西我不会给任何人!”
这个时候还在跟我贫,我没时间跟他计较,更多得是心疼耳钉,白花花的银子买的呢!
“还能捡回来吗?”我问。
“应该能。”阮佑廷反问,“捡回来你还要吗?”
“那么好看的耳钉干嘛不要!”
他眼中惊喜:“你很喜欢?”
“嗯,珍珠的光泽和质感都算上乘,戴上一定很好看。”
“好,那我捡回来你戴上让我看看。”
“先找回来再说!”
“你先答应我,我就找!”
“好,你找回来我就戴上。”
我们说好回程的路上再找,阮佑廷却等不及了。
车停在华辰建筑公司内,刚熄火他便拽住了我,双手握拳让我猜,我不知道他什么意思,随便点了一只手。
他摊开掌心,贝壳盒子再次复现。
这个狗崽子!他压根就没仍!我不清楚他是怎么骗过我眼睛的,总之手法高明。
我被他气笑,笑得眼泪都掉出来了。
“戴上让我看看。”
我指着他:“阮佑廷,你套路我。”
他连忙解释:“我没套路你,都是你答应好的不许反悔,快戴上让我看看。”
“我戴上你可以告诉我脑筋急转弯的答案吗?”我歪头对着挡光板的镜子,一左一右戴好。
“大雁失去伴侣后会怎么样?”我转过头问他,“答案是什么?”
“姐姐,你真漂亮。”阮佑廷笑盈盈看我,一束光顺车窗斜照进车内,照亮了阮佑廷琥珀色的眼睛,熠熠生辉。
我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这感觉好不真实:“告诉我答案是什么?”
“四个字,多了不能透露。”他卖了个关子。
我也始终想不通答案——
大雁失去伴侣后会怎么样?答案四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