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超市买点东西。”车已经快开到家了，乐朝突然要郑泫掉头。
郑泫看了乐朝一眼，没说什么照做了。进了超市，乐朝闷头往海鲜区和鲜肉区走，买了好几盒肉和虾蟹，一边走一边说：“郑泫，你还有什么想吃的吗？”他要给郑泫好好补一补，大补，争取这个年过完前把郑泫喂得白白胖胖。
“够了，”郑泫接过推车，阻止乐朝继续买，“太多吃不完。”
“都是买给你吃的，”乐朝说，“你的肌肉都少了，抱起来不舒服。”
“现在就嫌弃我，那我老了变成干巴老头怎么办？”郑泫半开玩笑，逗乐朝玩。
“不可能，有我在，你保准被优质蛋白养得八十一朵花。”
“那真是谢谢你了。”
做饭的时候，乐朝没让郑泫插手。乐朝用留学时期学会的最简单的烹饪方法把买回来的牛肉弄熟，黄油的香味蹿出来，混合着兹拉兹拉的响声。不用郑泫动手，他便两手插在胸前，靠在厨房门口看乐朝忙。
饭桌上，乐朝提议，要郑泫过年去自己家。
“和你爸妈公开我们的关系？”郑泫挑着眉毛问。
提到这点，乐朝就心虚，他摸不清父母的口风。一方面想正大光明地和郑泫同居，另一方面又怕爸妈接受不了，大过年的被他气个半死，于是支支吾吾地解释：“看情况。”
郑泫叹了口气，说：“要不你过年也去我爸妈那一趟，让他们见见你。”
“啊？”手里的肉忘了吃，乐朝的汗毛都竖起来，没多久就是年关了，这么突然？
“他们今年会来我这过年，”郑泫又扔出一个重磅炸弹，“就是我们现在住的这套房子。”
“那我搬出去？”乐朝下意识想回避。
郑泫宽慰：“你躲什么，我早就和他们说过你了，还给他们看过你的照片。”
“哪张啊？好看吗？你怎么早不和我说。”乐朝的语气略带责怪。
“别慌，多亏了你那个‘热心市民’奖，我爸妈对你印象非常好。”郑泫淡定地吃着饭，漫不经心道。
“可我真的好紧张，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乐朝的担忧藏都藏不住，眉头紧皱，一副坐立难安的样子。
“你不用担心，我爸妈才担心，他们怕我高攀了你。”郑泫脸上浮现出似笑非笑的表情，耐人寻味。
“怎么可能！”乐朝立刻站起反驳，双手撑在桌上。
郑泫把乐朝按回座位，幽幽道：“所以你要负责打消他们的忧虑。”
“哦......哦......那我要准备什么吗？”乐朝有些呆愣，脑子都不会转了。
“不用，你什么时候都很完美，现在这样就很好。”
郑泫的父母来得比乐朝预想的还早，仿佛是专门为了突击检查而来。
那天乐朝以为是自己点的豆浆油条外卖到了，穿着睡衣顶着鸡窝头去开门。这门一开，乐朝就石化在了原地。
他一眼就看出那个戴珍珠项链的女人是郑泫的母亲，因为二人的气质极为相似，还有长长的睫毛。乐朝简直不想活了。站在后面的郑爸询问道：“郑泫呢？”
“他、他、他在卧室。”乐朝边找拖鞋边说，笨拙地差点咬到舌头。在这样的情况见到郑泫父母，真不是好事。
郑泫听到动静，从卧室出来，也是神色惊讶，他没想到父母连声招呼不打就过来了。但还是出于习惯喊了一句“爸妈”。
他朝傻站着的乐朝使了个眼色，乐朝立马跑去洗手间梳头。
“爸妈，你们来之前怎么不打个电话？”郑泫问。
“不打电话不能来吗？”郑爸不动声色地环视郑泫的居住环境，干净简单，确定郑泫独居的时候人模人样。
“能。”郑泫腹诽，他爸说话还是那么不饶人，语气还是那么冲，好在他早就习惯了。
略微收拾了的乐朝从洗手间出来，弱弱道：“叔叔阿姨好。”
“你好。”郑泫父母对乐朝倒是客气。从面相看，乐朝长得白净漂亮，配郑泫绰绰有余，再加上乐朝身上那股子吊儿郎当的劲没了，看上去靠谱又乖巧，是招长辈喜欢的样子。
“中午要留下来吃饭吗？”郑泫问。
郑爸郑妈对视，郑妈说：“吃，好久没见你了，都不给我们打电话。”
“那不是最近刚回来吗？才放假没几天呢。”郑泫推着母亲往客厅走，郑爸跟在后面，乐朝在最后。
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了，乐朝尴尬地站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好在郑泫给他解围：“乐朝，你坐着，我去泡茶。”
乐朝这才坐到沙发上，没想到郑泫父母比他还直接，张口就来：“你和郑泫在一起多久了？”
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乐朝连这么个简单问题都回答地结结巴巴：“一、一年不到。”
“在哪工作？”郑妈问。
“在朝星。”
“这么好的公司。”郑爸惊讶道。
郑泫端着茶出来，茶壶茶杯放在茶几上，他顺势贴着乐朝坐下，开始聊起来：“你们少问他几句，问我。”
“感情还真好。”郑爸语气酸溜溜，三言两语羞得乐朝耳朵红得要滴血。
郑泫当着爸妈的面握住乐朝的手，捏了捏，说：“人你们都看到了，还有什么想问的？”
“我想问你，”郑爸将话题扯到郑泫身上，不给郑泫一点面子，劈头盖脸一顿骂，“叫你别读博早点工作，别一头扎在乡下，不听。乡下环境那么差，人都瘦了一圈，你这干巴巴的样子哪里像高材生。”
语气严厉，却句句透着关心，乐朝在边上沉默地听着。郑泫早就听腻了这套说辞，那些吃的苦对他而言早有心理准备，也受得了。他既不矫情，也不追求生活品质，生活上过得去就行了，他仍旧愿意追逐自己的理想。
这点谁都撼动不了。能参与大型墓葬的考古项目，是任何时候写在简历里都有光的。
不耐烦地应付几句，郑泫语气不善，原本是想把乐朝给父母见见，父亲哪壶不开提哪壶，他实在有些烦了。
边上安静听他们越来越剑拔弩张的乐朝出声劝阻：“叔叔，郑泫也就辛苦这几年，等他博士毕业，我也有了工作经验，到时候请他来我公司当合伙人，是古玩相关的公司，非常需要他这样的人才。”
教训上头的郑爸意识到边上还有人在听，立马噤声，脸色稍缓：“是吗？”
“嗯，我们都有规划。”乐朝真诚道。
“有规划就好，就怕快三十了还不能收心稳定下来，”郑爸语重心长，“别人家小孩跟你一个岁数的不光结婚了，还在城市里买了房。”
乐朝趁机插话：“但他们没上过电视，叔叔阿姨，你们看过郑泫上的节目吗？”
郑爸有用责怪的眼神看向郑泫：“你怎么没和我们说过？”
“一打电话就吵架，说不了。”郑泫赌气似的。
“哈哈哈哈......我找出来给你们看。”乐朝赶忙翻出郑泫的片段给郑爸郑妈看。他见郑泫父母的眉头逐渐舒展，悬着的心终于落地。
午饭时，郑爸板着的脸有了些许笑意，郑妈也夸赞乐朝菜做得好吃。
乐朝：“啊？”这桌菜根本不是他做的，全是郑泫的手艺。
郑泫在桌子底下拍他大腿，乐朝一秒会意，脸不红心不跳地笑：“叔叔阿姨多吃点。”
吃完饭，郑爸郑妈便走了，乐朝松了一口气，他的嘴角都要笑僵了。
郑泫在厨房洗碗，乐朝靠在他背后说：“我感觉你爸妈挺好的。”
“这么快就被收买了。”郑泫说。
“不是，他们对我挺亲切的，不过对你是严厉了点。”乐朝若有所思道。
郑泫冷笑一声，想起自己小时候挨的打，难得抱怨起来：“我小时候没少被教训。”
“我爸妈倒不收拾我，但我小时候碰上他们公司上升期，半年都不一定见到他们一面，到后来我和我哥都在学校寄宿。”
“看来我们小时候都很可怜。”郑泫洗干净手上的泡沫，用带着水的手捏了捏乐朝的鼻尖。
摸了摸湿润的鼻子，乐朝冷不丁道：“明天去我爸妈家吧。”
郑泫闻言转身：“这么突然？”
“你爸妈都见过我了，我也想让你见见我爸妈。”这样才公平，这句乐朝没说。
“那我今天可要准备准备。”
“不用准备，”乐朝搂住郑泫，“你人去了就行，剩下的我来搞定。”
“不行，”郑泫坚持，“基本的礼节还是要。”
“那你想准备什么？”乐朝好奇地问。
“你爸妈喜欢什么？给我点建议。”
“额......”乐朝想尽量委婉地说，“我妈喜欢珠宝，我爸喜欢字画。”
郑泫听完两眼一黑，咬牙道：“有没有平民一点，靠谱一点的。”
乐朝撑着下巴想了半天，最后蹦出来让郑泫吐血的一句话：“好像没有。”
郑泫无奈地瞧着乐朝，拿他没办法：“不会真的要两手空空去看二老吧，然后出门的时候把你带走，他们真的不会想把我杀了吗？”
尽管乐朝再三劝说郑泫什么都别带，郑泫还是坚持买了些补品，拎满了一手。
乔女士不在家，乐爸在小花园泡茶看新闻，听说乐朝带人来了，干脆让管家把人领过来。
郑泫手里的东西给了管家，乐爸一眼都没看着。他们穿过一楼的客厅厨房，到了别墅后门，郑泫更有乐朝是少爷的实感。
乐爸给郑泫的印象是亲切，笑眯眯的，说话很和气。
“老妈呢？”乐朝问。
“出差，昨天晚上的飞机。”
乐朝点点头。
没有任何铺垫，也没有给乐爸任何心理准备，甚至郑泫都没反应过来。乐朝把郑泫推到乐爸面前，说：“爸，这是我男朋友。”
“哦，你好你好......”
空气凝滞了几秒，乐爸一时没反应过来，嘴里念道：“男朋友......”
“男朋友？！”
原本悠闲自在坐在藤椅上的乐爸被震惊地蹭一下站起来，表情像打翻了的颜料桶，因为想说的太多，竟然说不出一句话，老爷子惊恐到嘴唇颤抖。
郑泫显得更加狼狈，忘记了自己的巧舌如簧，后悔没把乐朝的嘴堵上。但他毕竟更为成熟，强撑着在乐爸面前自我介绍：“叔叔你好，我是乐朝的......男朋友，就是谈恋爱的那种。”
乐爸的脸由红转青，眼睛在他们两人身上巡梭了无数遍。在商海身经百战的他此刻也不知所措，最后从牙关里勉强挤出几个字：“你们怎么搞上的？”
一时冲动把话说得太直白，乐朝后悔了一秒，但乐爸迟早都要知道。乐朝装作风平浪静，硬着头皮说：“大概......也许......可能......差不多一年前......”
“那不就是你不回家在外面住的时候？”乐爸总算明白了乐朝那段时间到底去干嘛了。现在他感到强烈的悔恨，后悔没管住乐朝。本想着儿孙自有儿孙福，乐朝在外面折腾够就回来了，结果却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叔叔，我......”郑泫见状况不对，认为自己也应该解释什么，却被乐爸不给面子地阻止。
“你先别说话，”乐爸的手转而指向乐朝，“你要气死我啊！”他坐回藤椅，啜了一口已经冷透的茶。
乐朝大气不敢出，郑泫也不敢吱声，他们老老实实地站在一旁，像两个被罚站的学生，等待老师消气。
花园里刮着冷风，昏黄的落叶被吹起旋转，云层厚了起来，像是要变天。
乐朝小心道：“爸，进去吧，外面好像要下雨了。”
乐爸抬头看了眼天，却不看他们，自己端着茶壶茶杯回室内。乐朝拉拉郑泫袖口，马上跟了上去。但摸出手机，在手机屏幕点了好几下，然后塞进口袋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只是换了个地，乐爸的心情是一点都没变好。几次想骂人，抬头就看到这两人跟苦命鸳鸯似的一脸委屈相，话便憋回了肚子里。
还是管家打破了沉默：“中午少爷在家吃饭吗？”
乐爸没发话，乐朝谨慎地看了他爸一眼，然后说：“吃。”
僵持了许久，玄关处响起了开关门的声音。乐朝心头一喜，他搬的救兵来了。
乐轩大步流星进客厅，先看他爸闷头喝茶，后看两个苦命鸳鸯，面无表情道：“爸，最近有人送了我一饼好茶叶，明天拿给你尝尝。”
好儿子回来，乐爸紧绷的脸稍稍缓和，再怎么样他也不会迁怒别人，脸上这才有了些和颜悦色：“知道了。”
“这怎么了？”乐轩双手插兜，下巴往乐朝和郑泫的方向一扬，趁机问情况，虽然他已经猜到了七七八八。
“丢人啊！是我教育失败！”不说还好，一说乐爸就捶胸顿足起来。
“郑泫。”乐轩对郑泫简单地打了个招呼。
“轩哥好。”郑泫说。
乐爸更崩溃了，“你早就知道？”
手从裤兜里拿出来，心虚地摸了摸鼻尖，乐轩在乐朝郑泫两道火热的目光注视下，平静道：“猜到的，我比你更早见过郑泫。”他还补充道：“我是觉得郑泫人还不错，所以任乐朝和他一起。”
“爸，”乐轩上前，手搭在乐爸肩膀，“你查查张维明，是郑泫的老师。”
“查什么查，我也买古董，我还会不知道？”乐爸语气忒冲，没比郑爸当时好到哪去。他不争气的二儿子好不容易有改邪归正的苗头，却在这节骨眼上被男的拐跑了，真是越想越气不打一处来。
“爸，你不是总说我不务正业吗？我现在好好上班，收心了，因为郑泫。”虽然乐朝把乐轩叫回来救场，却没打算让乐轩陪着自己一起挨骂。既然乐轩劝也不管用，那就自己上。
乐爸的情绪没开始激动，嘴上却还不饶人：“你能在外面玩一辈子？死外头都没人给你收尸。”
这话也忒难听了点，乐朝没吭声，倒是乐轩听不下去：“你听听他们解释再骂也不迟，而且乐朝以前那德性你是知道的，哪个好人家姑娘愿意被他霍霍。”
乐爸不语，照旧沉默地喝茶，给自己灌了一壶有又一壶。
“爸，你听我说说呗，你不好奇我回国以后不上班都干什么去了？”乐朝拉着他爸的手，可怜巴巴道。
“那你说说，你能干出什么来。”
接下来的时间，乐朝在他爸如炬的目光里陈述了他与郑泫的相识相恋，以及期间发生的各种事情，着重强调了他为警方破案做出的努力，还有改邪归正的决心。
“这么说要不是和他谈恋爱，你现在还在外面跟流浪狗似的？”乐爸眼皮都没抬一下，又说了一句难听的话。
自知理亏，乐朝只好陪笑：“是啊是啊。”
“那我还要替你谢谢他了。”这话一点都“不”阴阳怪气。
“那倒不必，”乐朝干笑，“只要你别再生气就行。”
“我为你生的气已经够多了，要是次次生气早被你气死了。”乐爸终于不喝茶了，起身丢下客厅几人往楼上走。在楼梯转角处，他停驻向下看：“乐轩，中午你也留下来吃饭。”
“知道了爸。”乐轩答。
乐爸没再教训他们，这关算是过去了。不管怎么说，乐朝还是带了郑泫见家长，完成了自己的一个心愿，以后他们能在他爸面前光明正大地牵手了，也不会再被问什么时候搬回家住了。
然而此时此刻还有一个未解决的问题，乐轩怎么知道他们俩的情况。
应付完乐爸，轮到乐轩气定神闲地喝茶，这习惯他们父子俩如出一辙。没等乐朝问个明白，乐轩余光瞟了郑泫一眼：“从他那看出来了。”
“我？”郑泫眼珠乱看，掩饰自己的心慌。
“收收你那要把乐朝圈起来的眼神吧。”乐轩仰头把手里的茶喝完，也起身上楼，估计是去找乐爸说话。
乐朝和郑泫被晾在客厅，相对无言。
过了一会，乐朝忍不住问：“你什么眼神？”
郑泫无辜道：“我什么眼神？”
“我问你呢！”
“就正常看你的眼神，你哥说的我也不懂。”郑泫摊手。
乐朝懵懂地挠挠头，泄气道：“算了，知道你只喜欢我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