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坟包立原野,鬼影坐坟头。
春秋几去了,此地余一人。
……”
什么?后面是什么?可以慢点吗?她还没听清。
……
“姑娘,***怎么走啊?”
人来人往的街头,云乐看着她的嘴巴张张合合。
“向前到尽头,左拐,在第一个路口右拐,然后……。”
“真是太谢谢你了!”
望着云乐指的方向,她连连点头。云乐话音刚落,她就向前飞奔而去,空气中远远地传来一句道谢声。
“不客气。”
云乐茫然地望着她的背影喃喃。随即,消失在原地,仿佛从未出现过,周围亦无人察觉她的踪迹。
……
原来是梦啊。
黄色的床帘内,林云乐挣扎着坐起后想。
她并没有在意这场毫无逻辑的梦境,只是最近一段时间晚上频繁的做梦才稍稍引起她的关注,但,此刻,对她来说,这件事也无足轻重。
因为,今天,她要上班了。今天是她人生中工作的第一天,她有点焦虑。
早上7点,做了一整夜的光怪陆离的梦,几乎都没有怎么睡的林云乐就已经起来了。小心翼翼的收拾好自己后,她背起包蹑手蹑脚地出了宿舍。
走在小区的小路上,林云乐才松了口气,表面上她云淡风轻,好像一切尽在把握之中,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握紧的拳头手掌心中全是汗水。
在又一次看到熟悉的建筑时,林云乐戴了一整天冷漠可靠的面具碎成了渣渣,瞪大的双眼中满是清澈。
这哪啊?这又是哪啊?她左看右看,企图找到自己的来时路。
不知兜了几个圈子,林云乐停下脚步,叹了口气,对自己的路痴属性感到无语。无奈地掏出手机,向雇主问路。
正在低头查看消息的时候,她模糊地感觉周围好像有什么不对。她迷茫地抬头环顾四周,却没发现什么异样,更因为今天是周末,周围只有几个人寥寥地在远处走着。
林云乐挠挠头。就在她要低下头的那一刻,她的余光注意到拐角处跑出一个胖胖的挥着手的人,嘴里好像还喊着什么,很着急的样子,可是他跑不快。
她眯着眼睛,好奇地望去,下意识向前,但她太累了,所以她只挪动了半步。她竖起耳朵,想知道他在喊什么。偏偏这时有辆救护车路过,于是,林云乐就只能听见‘哩呜哩呜’的警笛声了。
可是,他在喊些什么呢?
当救护车远去,那个人离她近了,林云乐也终于听到他在喊些什么了,他在喊:
“上面,躲开!!!”
那一声怒吼,带着万钧的力量势不可挡地冲进了她的耳朵,令她的心灵连带着四肢都为之一震。
那一声怒吼,嘶哑中带着破音,仿佛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林云乐几乎在听到的瞬间就立即抬头向上看去。与此同时,在她正上方,一个人正极速地下落,直奔她而来。她想躲开,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啪”
手机摔在了地上,四分五裂。
“咚”
一声巨响,鲜血撒了满地。
林云乐只感觉天旋地转,剧痛猛地席卷全身,朦胧之际,尖锐的耳鸣不绝,视野中一片红色。
她努力保持清醒但终究无法抵挡汹涌的困意,不甘地闭上了眼睛,随即陷入一片黑暗。
[要死了吗?]
[原来,死亡是一件这么容易的事。]
……
当她再有意识的时候,她只感觉身体轻飘飘,脑袋晕乎乎的,她看见‘自己’和那个罪魁祸首血肉模糊地躺在那里,她看见那个胖胖的人重重地摔倒在地上,大喊大叫,情绪崩溃,手抖得几次都没拿住手机,眼泪鼻涕糊了满脸。
手术室的灯光亮起后又熄灭,在手术中她尝试挣扎着回到自己的身体,却没有成功。于是,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父母的狼狈与不堪,绝望与无助,在一旁干着急。
后来啊,父母将她带回家,安葬在那生她养她的村庄。她就只能呆呆地坐在坟头,哪里都去不了,她不明白为什么。
而且明明这里还有好几座坟头,可是她却没有看见其他的鬼,或许他们早已消散在这天地之间了吧,林云乐想,而她终有一天也会消失,不复存在。
无数日日夜夜,在这一眼望不到边的旷野,曾路过无数的人,但最终被留下的只有她一人。
唯一心有慰藉的时候是亲人来看望她的时候,那是她最快乐的时候。不过看着亲人更加苍老的容颜,她心里又好难过,她就在这里,他们近在咫尺相对却不相知。
又过了不知多久,母亲来的更加频繁了,有时父亲,姐姐和弟弟也会一起来看望她。从她的絮絮叨叨中,林云乐知道姐姐依旧不愿结婚,弟弟已成家立业,她和父亲拒绝了姐姐弟弟把她们接到城里的提议,选择回到村里,选择回到她的身边。
那一刻,她不知自己是欣喜还是难过,她觉得自己好像困住了父母一辈子,她们的头发在一片空旷中显得更加苍白。
望着她们颤颤巍巍离去的背影,林云乐想去上前搀扶却又被吸回原地。那一霎,林云乐更加心痛了,她宁愿父母将她忘记,她觉得操劳半生的父母的晚年不该是这样。
身为灵魂的她不能明确地感知到时间的流逝。大部分时间她都在睡觉,除了有人来看她的时候她会醒来,其它清醒的时刻,她就数数麦苗,数数星星。
......
今天,是林云乐近些年见到的状态最好的母亲,看到已上大学的侄子侄女像昔日的她一样依偎在母亲身旁,看到姐姐依旧独自一人,看着弟弟与弟媳挽着的手,看到父亲麻利的为她倒酒。
她开心地抱抱妈妈,摸摸姐姐,在心里回应她们说的每一句话,仔仔细细地看清她们每一个人。虽然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消失,但此时此刻,她觉得能看到他们过得很好其实也不错!
不过上天仿佛在开一个很大的玩笑,就像猫吃老鼠前要先逗弄一番。
所有人都以为母亲在慢慢变好,谁都没预料到......
没过多久,就在林云乐又一次数起麦苗,猜测他们下次再来会是什么时候时,哀婉的曲调在旷野中响起。这是哪家的老人没扛过这寒冷的冬季?
天空阴沉沉的,不知何时旷野中出现了浓浓的白雾,他们在干什么?为何要动我身边的土地?林云乐突然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肯定是我这片土地风水好。”林云乐拍着胸脯这样安慰自己,手却在颤抖。
事情终于发生了,在看到手拿照片,身穿孝服走在前列的侄子侄女的时候,林云乐心中那名为理智的弦断了。
母亲......去世了?
去世了?
许久之后,她才反应过来,发疯般地冲向人群挣扎着想去看看母亲最后一面,却再次被吸回到原地,明明,明明,妈妈就在旁边,就在旁边,这么近的距离,她都到不了,为什么?!
她不甘,痛苦地怒吼,质问,却发现现在的她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听着父亲貌似平静地说着母亲的遗言,但红红的眼圈,满嘴的胡茬,凌乱的衣服,更多苍白的头发,却暴露了他真实状态。
父亲说母亲生前最后一句还在嘀咕她为何没有给她托过一次梦,不过这次终于能见到她了,然后母亲流着泪带着笑容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她又以为自己会见到母亲的魂魄,她站在那里,等了又等,等了很久很久,可是,什么都没有。
她茫然地站在那儿,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见不到母亲?她不明白她这样到底算什么?
为,什么,她还“活”着?
她终于崩溃了,此时的她万念俱灭。
她突然很想笑,笑着笑着就哭了,可是她早已没有了眼泪也没有了声音。
她身边冒出浓烈的黑气,只不过沉浸在痛苦中的林云乐没有注意到罢了。
林云乐就那样恍惚地从白天坐到黑夜,又从黑夜坐到白天。她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就连亲人的到来都不能引起她的注意,而她不知道她身边的黑气也越来越浓烈。
突然,不知何时从何处传来一阵阵动听的铃声,安抚着她的身心,拉着她的意识沉沦。
她毫不挣扎,毫不留恋地闭上了眼睛。
就在林云乐快丧失意识的时候,模糊的声音从她旁边传来。
“上一任无常也太不称职了吧,竟然让阳寿未尽的功德者枉死并且停留在人间这么多年,如今她还变成了怨鬼,现在怎么办啊?”一个焦躁的声音响起。
另一个鬼没有回应,林云乐只听到了他的叹气声。
林云乐听见刚刚那个少年又说了什么,但她已经听不清了,这次真的要消失了吧,那就好,那就好。
……
当林云乐再次清醒的时候,她只感觉神清气爽。低头看,身上的衣服也非常整齐干净。这让她松了口气,她还以为会沾满血迹呢。
只是,她感觉自己好像忘了什么,奇怪。
不等她再细想下去,她的面前突然出现两道身影。一个是穿着白袍的少年,她戴着高高的白色的帽子,上面写着“一见生财”,手中拿着一个蒲扇。另一个是穿着黑袍的少年,他戴着黑色的高帽,上面写的是“天下太平”,他手中则是拿了一条锁链。
只看一眼,林云乐就知道她们是谁了。虽然她看不清她们的容貌,但看着她们的穿着,想来现代没有人会不知道她们是谁吧。
同时她也想起自己是如何死得了,[好离谱的死法],林云乐吐槽道,但又很难过,[不知道家人们知道我死后该多么难过,尤其是母亲。]
林云乐静静地看着面前的两个“鬼”,在心里哭唧唧[唉,她们要带我走了吗?]
就在林云乐伤心叹气的时候,白无常开口了,她说:“由于我们的失误,导致你阳寿未尽却意外死亡,我们深感歉意,为了纠正我们的错误,我们提供了两套方案,一个是重生,一个是转生……”
“我选重生”林云乐越听眼睛越亮,白无常的话音一落,她就开口道。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着急什么,或许她应该问清楚,矜持一下再做决定。只是林云乐从醒来就莫名地感到心慌,脑海里一直有个声音在催促她快点再快点!这让她根本冷静不下来。
“好的。”白无常松了口气,露出八颗牙齿,标准地微笑。
听到她们的交谈,黑无常适时地掏出了一个精美小巧的镜子,在林云乐疑惑之际,他把镜子精准地丢到她面前的地上。
一落地,那镜子就迅速增高加宽,同时镜面上也泛起了层层波纹。黑无常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平静地看着她,但林云乐就是奇迹般地看懂了他的眼神,这是让她走进去吧。
林云乐静静地看着面前的镜子。人面对未知的事物总会产生恐惧,这是她们生存的本能,但现在她毫无惧意,她只知道她要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