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雪飘飘散散地覆在了每一处,楚楹的意识也渐渐清醒过来,她一瞬便从床上坐了起来,看着窗外的白日微光,又看了看烧得暖和的炭火,不禁笑了一下。
当真是舒服的一晚。
昨日同安七敞开心扉后,心中松快了不少,安七也缓和许多,两人再闲聊几句便各自回房了。
灵船转悠转悠地行驶,比坐马车还要舒服,楚楹洗漱完后便打开房门,准备去外头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未料一转眼就看到了沈槐安。
“辰好,大人睡得好吗?”楚楹立马凑上去打招呼道。
“还不错,你呢?”沈槐安笑着反问道。
“我也还不错。”楚楹嘻嘻笑了两声,又忽然想起了什么,从灵海里拿出了一个东西来,递了出去。
“这枚玉佩在凤城之乱时意外破碎了,我一直忘了同大人说,如今将它修复好了,便物归原主吧。”
沈槐安只看了两眼,轻轻笑了一下,将手伸过来把楚楹的手推了回去道:“放你那儿吧。”
楚楹有些不明所以,却也没多问,只是点头道:“那我帮大人好生保管。”
沈槐安没接话了,而是转而道:“你看,今日雪小了许多。”
“的确,待行至扬州时,或许雪便更小了。”楚楹点点头道。
“你喜欢雪吗?”沈槐安问道。
“喜欢,自然喜欢,在我眼中,雪遍染纯净,待它落下后,世间的事物便会更替重生,而后来年雪覆盖的地方春花绽放,也能让人想起昔年的那场大雪。”
“毕竟,回忆总是美好的。”楚楹倚在船身往下看去。
如今白茫茫的一片,看不出什么了。
“可我不喜欢。”沈槐安却道,眼里的笑意也渐渐褪去,眉间染上了一些忧思。
“为何?”楚楹听到这话后不禁扭过头看他。
“我说不清,念珠破碎后,我的确记起了一些事情,但并不完全,也许要等记忆完全恢复后,才能知道吧。”沈槐安摇摇头道。
“那要如何才能完全恢复呢?”
“也许,要等一个机遇。”
至于机遇在哪里,何时才会出现,自然是不得而知的了。
楚楹笑了笑道:“没关系,日子这么长,总能等到的。”
沈槐安也笑了一下,忽然掏出了一个东西放在她的眼前:“好了,早晨还是要吃点东西的好,不然伤胃。”
楚楹定睛一看,是一张葱油饼,还往外冒着热气,香气扑鼻而来。
“哇!这是哪里来的,还是热乎的呢!”楚楹惊喜地接过来叹道。
“昨夜从元若那偷来的,保温了一晚,今晨才拿出来,快吃吧,这天气凉,得趁热吃。”沈槐安笑道。
“多谢大人,大人真贴心。”楚楹咬了两口,见沈槐安似乎还看着她,便将这两口咽了下去,而后朝他眨了眨眼。
“有话要问?”沈槐安一眼识破,靠在船身好笑道。
楚楹握着包着葱油饼的纸袋,摩挲了两下,开口道: “大人……我总觉得念珠破碎后,您好像温柔了不少。”
“嗯?我以前不温柔吗?”沈槐安听完这话倒是皱起了眉头,神色一瞬进入了深思。
楚楹也顿了一下。
他以前什么样?脾气差,淡漠,暴躁?
嗯,好像都有……
但楚楹细想了一下,沈槐安这人在与她初识之期的确脾气不好,但后来显而易见缓和了不少,也没再对她发过脾气了。
“也不是说……不温柔,只能说是有些淡漠罢了。”楚楹细细回想,说了一个最准确的回答。
“这样吗?”沈槐安颇有些记起来了的模样,松开了眉头,也得出了一个结论,“我先前好像脾气是有些差,也许是因为有病吧。”
……
好了,不许骂自己。
楚楹笑了两声,再次打圆场道:“但也是情有可原,大人不必如此说自己。”
话音刚落,身后也传来了开门声,两人循声看去,元若这只狐狸好似不怕冷,穿着一件单衫,好看是好看,只是单薄极了,让旁人看着都冷。
“尊上,您不冷吗?”楚楹惊了一下道。
纵使修为了得,但该省的灵力还是要省的吧,这寒冬腊月的,还得开着灵力御寒,想来也是奇怪,昨日还穿着正常些,怎么今日便变成这样了。
“不冷不冷,那些衣物也太厚重了,还是这件薄杉穿着舒服。”元若摆摆手,一脸真诚的模样。
“没事,他的狐狸毛也多,不怕。”沈槐安瞥了一眼,嘴角微微上扬,转而又道,“这般模样,确实好看些。”
“是吧是吧,我也觉着,还是这件衣裳更能显露我的气质!”
楚楹颇有些忍俊不禁。
元若从容地来到他们眼前,忽而正色道:“我们行程快些的话,大概日暮时分便可抵达了。”
“这么快!”楚楹惊叹道,又转而想起了什么,看了看沈槐安。
“按照灵月泽的规矩,入扬州不是不能动用任何灵力吗?”
“有老夫在,这等限制算什么。”元若豪气地挥挥手,又解释道,“灵月泽立此规矩,是因为想入灵月泽必得见诚心,所以入口处会设关卡,凭能力而进,但你们如今跟着我,便不必受此磨难了。”
楚楹恍然大悟地点点头,颇有些期待起来,算算时间,和若莹分别也有段时日了,她们自相遇开始,还从未离开对方这般久,不知如今是否也在想念着她?
她和尊上,到底有着什么往事呢?
还有师傅,想必此时还算安好,也不知道能不能彻底恢复。
她扭过头看了看身旁的二人,迎着迎面而来的凉风,托着腮往天上瞧了两眼。
也是白茫茫的一片,可谓是天地一色。
元若和沈槐安也笑了笑,顺着她的样子也仰起头来看,却没有人再说话了。
三个人各怀心思,整齐地站成了一排,也都没有动作,以至于安七出来的时候被这一排傀儡吓了一跳。
他以为这三人在看什么入迷了,便走上前去顺着他们的视线看去,分明只有雪,什么也没有。
干什么呢这是?安七吸一口气,欲言又止,还是将话咽了下去,算了,他还是走吧。
他转身欲走,却听元若轻飘飘地来一句:“小安七。”
他吓了一跳,又立马转过身来,见三个人也转了回来。
楚楹在吃饼,沈槐安一脸淡漠,元若则一脸正经。
安七笑了笑,从容自若地打了个招呼:“哥哥姐姐尊上,辰好。”
“我有话要与你说。”元若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揽住了人朝身后挥了挥手,示意自己先行一步。
楚楹看了看沈槐安,本来不想问什么的,便很快听沈槐安自己开口道:“按照灵月泽的规矩,是不允许他进去的。”
楚楹转了转脑袋,猜测道:“因为他犯了什么忌讳吗?”
“是,他修过邪道,是灵月泽的大忌。”
楚楹顿了一下,问道:“大人从一开始便知道吗?”
“是,所以一开始我很不喜欢他。”
“那现在大人还是不喜欢吗?”
“说不上了,想必他也有苦衷,我没资格评判他。”
楚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也反应了过来。
元若能与沈槐安,柳记年,甚至师傅相识,想必冥界和灵月泽是类似于盟友的关系,来铲除邪祟,保世间阴阳相衡的,所以邪道是灵月泽的大忌,这一点也是有道理的。
“大人一开始是不是……也不喜欢我?”楚楹又回想起了往日沈槐安的模样,开玩笑道。
“为何这样想?”沈槐安也好笑地瞥了她一眼。
“因为……大人一开始总是冷脸相待,我就想是不是因为我太弱了?”楚楹说着说着,又笑了出来,“我想若不是因为命绳的缘故,大人当初应该便不会带着我了。”
“你想多了,我从未觉得你弱,只是我那时不喜欢与人相处罢了。”沈槐安无奈地摇摇头,停了一下,转过头有些认真地看着楚楹。
“如果没有命绳,我们也会相遇的。”
“真的吗?”楚楹与他对视上,笑了笑。
“真的。”沈槐安斩钉截铁道。
就算没有今天,没有今年,那么在明天,在来年,在未来的某一天,总会相遇的。
沈槐安心里有很多话都说不出来,因为这世间必然的轨迹,不允许他说出来,他只能等,等一个合适的时机,等一个机遇,来帮助他,帮助他们,能够将过往的种种重拾。
更何况,他的记忆也只限于凤城,他忘了太多事情了。
楚楹看不出他的想法,只觉得他的眼神很复杂,藏着很多东西。
“大人,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楚楹笑了笑问道。
沈槐安愣了愣,停了一会儿才道:“朋友。”
“那既然是朋友,大人可以告诉我,你方才在想什么吗?”楚楹循循善诱道。
“我在想,也许我们……曾经见过。”沈槐安试探了一下道。
“我长得很眼熟吗?”楚楹笑了一声调侃道。
“是啊,你长得确实有些眼熟。”沈槐安双臂倚在船上,开玩笑道。
“那还挺巧的。”楚楹也倚在船上笑道。
“那你觉得我眼熟吗?”
“实话实说,我以前从未见过大人这般的模样。”
“好吧。”沈槐安也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