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天害理?何为伤天害理之事?”蛇长老听到这话淡淡地抬了一眼道。
“联通邪祟,引狼入室,伤及同胞,这还不能算吗?”柳记年收了笑道。
“邪道只是一个称呼,不过是修炼之人能力不足,易被引诱,才有了如今的污名,但不可否认的是,它能快速助长修为,壮大妖族,非常道所可达之事。”蛇长老透过窗轻轻地瞥了一眼外头的天,似叹非叹道。
“你非妖族,又如何能知妖族所受的长期之苦?”
柳记年听到这话倒也坐了下来,将扇子收了起来,托着腮道:“确有耳闻,可今朝改制,妖族也早已今非昔比了,您所为又是何意?”
“人心善变,妖族的命运不该掌握在一个君主的身上。”蛇长老摇摇头道,又转过头来看着柳记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灵月泽的妖族太过于安宁,以致于修炼缓慢,这些年能独立对抗高阶邪祟的妖都出不了几个,尊上心比天高,执掌此地却关心不足,再这般下去,灵月泽迟早都会废!”
“灵月泽的古制便是与冥界合作,铲除邪祟,保两界平衡,以此换来灵力之源,您此番做法,是要从根本将灵月泽陷于死地啊。”柳记年将扇子打开,轻摇了摇头,一副十分不理解的模样。
“我还是不理解您呢。”
“我又何需旁人理解,我想做的只是釜底抽薪,将灵月泽改天换地,当然,引进邪道之事我自然不会做,只是会偏改法门,融合修炼方法,既能保证能助长修为,又不至于迷失心智。”蛇长老笑了笑,又道,“至于与她合作?不过是一时之计罢了,待我事成,必不会让她踏足灵月泽一步。”
柳记年听完这话,心里莫名觉得有些好笑,用扇子捂住了嘴,故作吃惊的神情,感慨道:“不得不说,您也太过于天真了。”
“所有后路我皆已备好,你一个小辈,能知晓什么。”蛇长老颇为无语道。
柳记年将扇子放了下来,笑着点点头道:“您能同我说这么多,定然是吃定了我们找不出另外一个叛徒,罢了罢了,既如此,您便在这里好生待着吧。”
柳记年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待出了门,挥了挥扇,那门便徐徐关上,直至合得严丝无缝,才扭头没什么感情道:“看好了。”
“是。”一边的人道。
自他们入镜牢后,已经过了些许日子,雪依旧零落不停,灵月泽的雪也始终化不开,不知春日何时才会到来了。
柳记年看着山下撒泼打欢的小妖们,忽然笑道:“就留我一个孤寡老人……”
此时的镜牢下的不是雪,而是冰,只可惜里头是感知不到的,只能凭借声音而定。
而镜牢的制度太过于无聊,几番轮下来若莹只觉枯燥无味,而且这里不分白天黑夜,更别说能调息打坐了,也难怪此地的妖都郁郁寡欢了。
可镜牢中也不缺乏有出去的妖,那么这出去的条件又是什么呢?
按照如今来看,应当不能是一件好事。
范畴也不知跑哪儿去了,此时这里的管制似乎松了不少,除了他自己,连那螃蟹妖也不见踪影了,更别说其他监工了。
若莹的手缓缓离开眼前的冰,四处瞧了瞧,见一切安然,一溜烟儿站了起来,一路弯着腰显得不那么突出,摸到了方才的位置。
她围着冰莲花仔仔细细地看了一圈,又将四周的犄角旮旯观摩了一番,找了许久,终是叹了口气。
那小小人,当真不知所踪了,本想让它带个路的。
若莹心知不能离开太久,见难以寻到便打算顺着原路偷溜回去,未料从天而降一个冰块,垂直直地将她砸了一下。
若莹一时没反应回来,捂着额头退了一步,皱着眉往上看了一眼,只见上方有一个小小的洞,只有拇指般大小,本应当什么都看不清,忽然冒出了一个黑白分明的东西。
那是一只眼睛,正兴奋地瞧着她,还激动地眨了眨。
若莹懵了一下,这上边有人!
也就是说,冰窖区不止一层,还有一层是她们所不知道的。
只不过离得远了些,若莹只能看清那只眼睛,其他什么也看不清。
为了最快地确认,她往四周瞧了一圈,悄悄地向那只眼睛举起了手,模仿那小小人的姿态,挥舞着鞭子。
未料那只眼睛开始疯狂地眨了眨眼,伴随着动作,像是主人点头的样子,若莹见状心下一喜。
成了,应当是安七!
但那眼睛忽然就消失了,只留下一个黑黢黢的洞。
若莹一开始还有些不明所以,但很快迅速地收回了手,认命般地闭了闭眼,这似曾相识的不安感,让她一下就意识到了什么。
这范畴怎么总是神出鬼没的!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转过身来,本以为会迎头而上一鞭子,没想到却看到范畴直勾勾的眼神盯着上方,一改之前的淡漠感,反而有些兴奋。
他把眼神放在若莹身上道:“你是尊上身边的人?”
若莹心下一沉,低头道:“我先前是在树长老门下,因一时贪念而起偷盗了灵器,才被放到这里来,从未接触过尊上。”
范畴却笑了一声,摇了摇头,口中说的话是:“我知道了。”
随后他也不问她的罪,只是往前走与她擦肩而过,又随意地按了下冰莲花,便径直往里走了。
若莹心下的怪异愈发放大,他是如何一针见血地问出这番话来,虽然她在灵月泽已行踪暴露,但她入镜牢之事应当知之少数才对,难道……
有人传了消息?是蛇长老吗?还是……她身上有什么特征比较好认的?应当也不对,她离开灵月泽也有百余年了,若不是有人特意暴露她的行踪,灵月泽怕是也没人能认出她来,更遑论镜牢了。
那便是有人传消息了。
与此同时,一抹似有若无的气息似乎也证实了这一点,范畴腰间所挂的寒鞭,散发着丝丝邪气,可以说是毫不遮掩了,只不过因为气息微弱,若莹没有立马发觉。
但与他擦肩而过的那一瞬,这抹气息就这般淡淡的散发了出来。
若莹几乎可以盖棺定论了,现在只需施展追踪术证实这一点,便可以有所防范。
可她心中隐隐觉得不安,好像这一切都是如此巧合,碰巧遇见了小小人,碰巧冰莲花含有邪气,碰巧又对上了安七的眼……
还有一点是,按楚楹所传消息,他们被监工引诱威胁,企图让他们入邪道,可她这里却一点消息都没有,没有任何的妖来与她说这件事。
就好像是入了一个巨大的棋局,她便是棋上一子,正循规蹈矩地走着下一步棋。
而且范畴也很奇怪,他先前的寒鞭打在她身上时,的的确确是妖气所炼,可今日的寒鞭,却是毫不遮掩的邪气。
若莹抬起手,接住了从天而降搓成一团的衣角。
她抬起头,上面什么都没有。
默然许久,若莹抬步往前走,找了个死角悄悄地打开了,布料上是用鲜血写成的小字,上面道:“二层东西南北角,养邪祟。”
她看完后,将那抹衣角塞到了自己衣服的最里层,却看到自己的手一瞬恍惚。
上面的妖印已经无法压制了,恐怕此时她的面上也开始显现了。
要不了多久,她应当也很难维持完全的人形了。
但应当要不了多久了,若是叛徒当真要掀翻灵月泽,那主力必当是在上方,而非是在镜牢。
元若说会停两日,那应当便是这两日了。
若莹将所有的巧合都细想了一遍,终是掏出符纸,细细地写下了一行字。
与此同时,楚楹一溜烟地钻了进来,抱着怀里的冰不动声色地往前走。
这里的妖确实更为艰苦,他们有的正在喘气,有的正在融冰,根本无暇顾及突然出现的她。
楚楹警惕地继续往里走,企图能看到若莹的身影,但这里实在太过于大了,里头又像个迷宫一样七弯八绕的,要想大海捞针,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她抬了抬眸,见迎面而来的监工,只好停下了脚步,往一旁绕去,企图避开他的视线。
“等会儿。”那监工淡淡地开了口。
“你是新来的?放这儿就好,里面不能进。”
楚楹扭过头乖顺道:“抱歉大人。”
说完她迅速地放了下来,便示意自己先离开。
楚楹走得有些快,眉头也微微地皱了起来,这个监工腰间别的鞭子,居然是邪气所炼。
而且毫不遮掩,似乎根本不惧怕被人察觉。
他是故意的吗?
楚楹思绪混乱,步入冰原区,心中隐隐不安起来,无论如何,冰窖区应当便是叛徒主力所在,她得想办法将若莹接出来才是。
旁边的监工见她走得慢了,扯着嗓子喊了一声,楚楹被这一声唤醒了,忙加快脚步往前走。
又将视线扫了一眼,这里的监工虽然都配备了鞭子,但都是普通的妖鞭,同方才那个鞭子截然不同。
方才那个通体纯粹透亮的寒鞭,绝非普通者能拥有的,那个妖,修为很高,而且在这里的地位也很高。
那监工仿佛不满意她的速度,举起来就要一鞭子挥过来,楚楹正想着要不要接下这一鞭,便被一个重力拉扯了过去。
沈槐安不知何时出现了,将她一瞬拉了过来,对着那监工微笑了一下,便推着人迅速地离开了场地。
“哎,你们……”
只留下那监工颇有些愤恨的余声。
“大人,我方才在那里发现了邪气……像是被故意放出来的……”楚楹一时之间不知道要如何具体说明,只能如此道。
沈槐安半将她罩在怀里,在外人看来是被推着走一般,听她这样说,便皱了皱眉道:“应当是想等我们自投罗网。”
“我担心阿莹被发现了,安七也不知踪迹,大人可否能联络上尊上?”楚楹担忧道。
“不行,他在这里也有所受限,四处都有耳目。”沈槐安道。
“冰窖区的邪气绝对不在少数,恐怕豢养的邪祟大部分也在其中,只是我进去时间太短难以找到,我需要阿莹的追踪术。”楚楹抬起头坚定道。
沈槐安知道她在想什么,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道:“安心,元若不会放她不管的。”